217.八十九、血債 下篇
「今日看你，成是不成！」
李子保對旁邊黑衣人生死，完全沒有在意，冷笑一聲，再自懷中，取出一個扁長雲板，指骨輕敲，「鏘鏘鏘鏘」之音叩響。
四聲之後，一股陰沉哀鳴之意，乍然奔出，周圍黑柱受到影響震動，竟悶聲如歌，細幽婉轉，聞者心浮氣躁，難以自持。
空中那物，忽然低鳴加劇，月光如波，慢慢顯現一處半透明洞口，侵染空間，徐徐擴散無形。
「哈哈……有突破！」李子保大聲笑著，揮手高呼，「你們，給我繼續祭上！」
後面剩餘黑衣人，聞言之後，有些躊躇，但聽到李子保又一聲催促，終於全部脫去衣衫，露出軀體音紋。
「慢！」
一聲清冷喝音，陡然傳至場中，那些人聞音，不由自主頓住。
只見蕭羽面色冷漠，邁步走了上來：「果然是邪修瘋狂，以喪音祭月，漠視求生吶喊，悖離倫常！」
「多管閑事！」
李子保雙眉倒豎，揮手拋出數枚鈴鐺。
蕭羽瞧著他的姿態，腦海中那至死難忘一幕，再次躍出眼前，心下怒潮，陡然衝出喉間，化作一聲長嘯。
「幻：爆！」
轟鳴聲中，泥土煙塵，團團爆開，淹沒蕭羽所在。
然而，李子保面色並未和緩，他冷冷追問道：「你究竟是誰？」
「你不是，剛得知我的事情？」
煙塵蒙蒙中，蕭羽話語，伴隨鏗鏘體音，傳了出來。音防幻陣，對於此等音器威力，已是無礙。
「是你，蕭羽？！」
李子保先是驚詫，後來白皙臉龐，露出殘酷笑容：「身為正修弟子，難道師尊未曾言過，遇見邪音修士，當繞路而行？」
「這卻未曾。」蕭羽雙目如寒星，緊緊盯著李子保，「我師尊嫉惡如仇，劍配之中，殺機凜然，可不會教導懦弱之語。」
「哼——『漠北派』，何其可笑！」李子保舉起雲板，微微晃動，「好容易收了個，可以光大門楣弟子，卻不知珍稀，不達『天腔境』，便敢縱容下山，四下亂闖，真不知天高地厚！」
蕭羽眯起眼睛，拔出銀沙劍，隨著體音，劍上音芒陣陣，猶有輕吟。
「三階歷練，不過是對弟子的愛護保全。」蕭羽慢慢踏步而上，「對我，並無必要。」
「年輕人，忠告你一句。」李子保錦袍翻騰，音元正是運轉，「自信與自負，有時候，便是生與死的差別！」
「啊——啊——啊——」
李子保雲板大震，身後本是呆立的解衣眾人，忽然聞聲動作，齊聲吶喊，赤著身子，撲向蕭羽。
「哼！果然如我所料……」蕭羽眼神爆出精光，手中銀沙劍起，梵音陡然清明。
凈潔之音赫赫，一招一式，劈擋格架，如驚雷炸耳，令撲來的眾人，恍若電殛，一觸即倒，陷入昏迷。
「好劍術！」李子保嘿嘿笑著，眼神卻是驚嘆，「昔年曾聽聞，『漠北派』劍配之術，最得古老傳承精華，算是低階音修，尚未失傳一絕——如今得見，果不其然。」
蕭羽持劍相對，卻對他的誇讚毫無得色，反而掃視地上眾人，冷冷說道：「邪音催眠，魅惑人心，你這樣的修行之士，也配參悟大音希聲？」
「哈哈哈……」李子保仰天長笑，「好久沒遇到你這般的正音弟子，怎會如此保守天真？大音之前，萬路歧途——修自然和音；修山河哮曲；修天象蒼聲；修變幻妙語；修人心齷齪；修聖王慷慨；修市井罵街；修萬軍齊喝……哪裡需要指責？」
「我非無知孩童，也未正義指責。」
蕭羽神情不變，話語冷厲，卻有股不滅機鋒：「你所言事，我早已自修行中，體悟明了。然大音爭鳴，必存信定意，堅守內心一點純粹之機。你們邪音作祟，無非狹隘於世，瞧不清天地正氣，堪不破紅塵迷障，日後越是修行，越是渺茫……」
「黃口小兒，牙尖嘴利。」李子保輕蔑一哂，說道，「你入修行界，不過多久！也有底氣，胡論正邪之別？」
蕭羽淡淡一笑，才不去提，自身經歷多世，感悟閱歷。
只聽他一字一句說道：「只看當世，天下十尊，幾人為正，幾人為邪？」
李子保立時啞口無言。
這也是修行界現成之例：共成「天下十尊」者，確有邪音修成，但僅為區區一人！在其他九尊正修牽制下，根本無法興風作浪，反而多年隱遁，如正修前輩般，超脫於世。
「你音成三階，貴為陸地仙人，卻肆意妄為，以邪音魅法，惑亂獨孤家，又伸手蕭府，圖謀不軌！我為正修，又為人子，怎能袖手旁觀？」
蕭羽緩緩邁步，一踏足，一提腿，體音鏗鏘有力，與口中所言，配合相應，形成威勢氣場，不斷提升。
李子保一時失察，被他奪了話語先機，竟在氣勢之上，落了下風。
他俊臉更加陰沉，努力抓住蕭羽話音間隙，快語衝口說道：「你還不是為了凡俗私情，哪裡高潔超脫？」
「呵呵……」蕭羽腳步不停，面上如有無形光生，月色投注，凜然不可直視，「我心信念，守護為真，音由心聲，心為音去。修行長生，無意無念，與草木何異？體會百世紅塵，萬音嘈雜，非是為了掙脫，而是淬鍊鋒芒，剔除雜質，求得性情無虛！」
「你，你，你……」李子保臉色數變，完全插不進話音，他猛然發現，自己內心，竟有一點動搖，顯然被對面新修子弟，影響了本念。
不過是區區二階地音之境，竟有強大至此的精神音識？若是日後突破，那還得了？
此子，絕留不得！
李子保殺機洶湧。
「熟悉的殺意。」蕭羽忽然站定，竟無視對方，仰頭向月，「多少個日月，我都未曾忘記，你這副面孔……戰吧，不論為了今日所祭，還是往生血仇——你我，僅有一人可留。」
「什麼？」
李子保剛剛驚疑，忽然發覺對面之人，氣勢陡然變化！
如果說，原本經過言語針鋒，信念積累，氣場蓄勢頂點，如同銅牆鐵壁，包裹的主場擂台，那麼如今牆壁忽然破碎，主場依舊，擂台卻擴散至整個天地！
這個感覺……
冷風吹過李子保的耳側，一滴冷汗被輕輕帶走。
「你……當年本山氣息，那出世的寶物……」李子保忽然暴跳，「難道，就是被你捲走？」
蕭羽眼神，已是冰冷無情，完全不似方才。
他瞧著對面仇人，話語平平，彷彿俯視螻蟻：「是我，又如何？」
「呀呀——」聽到寶物消息，李子保似乎換了個人，雙目充斥血痕，如同聞到獵物的凶獸，「敢從我『寶少爺』手中奪食？！還我寶來！」
音元鼓盪，超脫肉耳可聞的幻音暴起，便要操控神通音法。
「啪——」
一道劍光掠過，李子保的手腕一顫，陡然爆開血洞，再拿捏不住雲板，本是激蕩的音元，不知為何，也被這劍勢一點，霎時如遇攔阻，驚散而回。
他駭然驚退，封住手腕血脈，看著面前對手，難以置信的叫道：「這是什麼技藝？」
這身法速度，與之前蕭羽展現，天地之別！
「可以除你的技藝。」蕭羽紅髮無風自動，面上微微亮起白芒。
李子保畢竟多年世間行走，不論尋寶奪寶，都有爭端，反應不算緩慢，眼見得蕭羽詭異，心中警鐘尖鳴，立刻收起雲板，一邊飛退，一邊連連擲出音器。
「轟——轟——轟——」
鈴鐺、金鐘、響笛、銅鑼、花鼓……無數音器，不要錢般漫天灑來，受到音元刺激，紛紛自爆半空，純粹以其中至強爆音威力，轟擊蕭羽。
這種敗家手段，也只有「聚寶齋」中，李子保這般身份，才能如此熟稔施展。
漫天音元互沖，威力疊加，整片區域，都被這狂風驟雨遮蓋，混亂聲起，比之世間噪音極致，還要刺耳。
「啪……砰……」
李子保正自儲物音器中取寶，忽然聽得側旁異響，轉首一瞧，發現一直困於陣勢中的圓珠，侵染的半透明空間，似乎因為混音觸動，竟是不斷伸縮鼓脹，發生特異轉化。
「不好！」
他的動作方才因此停頓，面前忽然射來一道音芒。
李子保匆忙側身避過，便發覺蕭羽身影，鬼魅般出現於身側，再次揮劍襲來。
面對近身危機，李子保只有拋卻那邊異變，凝神閃避招架。
音器爆發，波動無所阻擋，席捲整片山脈。
空中本便稀疏雲氣，霎時驅散逐沒，圓月在天，更見清明皎潔。
許久未曾呼喚仙女姐姐上身，蕭羽此時所感，更有不同。
印陣世界，便是仙女姐姐源力枷鎖。
即便如今消磨積累，已接近三百，對於億萬縛神封印來說，仍是九牛一毛。然而，如此稀少源力，對仙女姐姐原身，也許不值一提，但對於蕭羽所覺，便如浩瀚大洋，難知盡頭……
隨著蕭羽境界提升，經歷感悟飛速增長，修行見識，也一日千里，與漸漸復甦的仙女姐姐，運用協調，更見順暢。
而越是如此，蕭羽心底震撼，越是駭然，以仙女姐姐這般修為，真是難以想象，全盛之時，究竟何等驚世風采……
能有這般雜思亂想，便是眼前李子保，這個曾經對他而言，如巨山高峰般不可違逆的存在，當下在他的攻擊中，完全無法反擊。
整個形勢地位，便如同當年的顛倒。
蕭羽成了那個被仰視敬畏的仙家；而李子保，則恍若地面匍匐，瑟瑟求生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