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六十三、挑釁 下篇
應下邀戰之後，蕭羽先是恭請郭芊兮，進了亭中坐下。莫天機也是同門晚輩，自然背起瑤琴，立在一旁。
馬德武算是後來，也不能無禮與前輩搶座，只有站在亭外，冷冷旁觀。
雨勢似乎大了些，陣陣涼意襲來。
當下，蕭羽走到平地站定，回身對著馬德武說道：「來吧。」
「呵呵……錯了，錯了，我不會沒有麵皮，以大欺小。」馬德武輕佻一笑，說道，「你的名聲現在極大，我即便找你，也不會在私下，落人口實……就由我的一個師弟出手，請你指點一下啦！」
他彷彿隨手，指著一個矮小身影，說道：「東方白，你入門最晚，只有鹿師弟在你之後，也算最不成器的一個，過來跟蕭師兄討教吧。」
緩緩走到前面，東方白對馬德武低頭施禮，動作溫吞，竟惹得後面幾位師兄，也是露出不滿。
「好啦好啦，快去快去！」馬德武似乎不耐煩，揮手說道，「若是勝了，你的事也有了著落。」
聽了此話，東方白的身形似乎一顫，猛然抬頭，瞧到馬德武催促的神色，又躬身一禮，這才走到了蕭羽面前。
蕭羽看著他，露出一絲凝重。
別看他病弱的模樣，這竟是個，有殺氣之人……
而後面的鹿明軒，看到此景，神情忽然有些興奮，顯然，他知道這個東方白的實力如何。
濕風吹過，東方白的身上雨痕不存，但衣衫卻隨風拂動，纖瘦的身軀也因此展現無遺。其實，他的身量不低，但與高壯的蕭羽一比，如同大兄與小弟，體格差距，顯而易見。
「請蕭師兄，多多指教。」
與他的身材類似，東方白的聲音極低，但仔細聽來，卻有低沉婉轉的磁性，介於男女之間，獨具特點的音色。
「請。」
蕭羽平靜點頭，拔出銀沙劍。
而對面東方白，則取下了背上的二胡。
「嚶——」
二胡弦聲，乍然驚起。
這是蕭羽第一見到，有人的樂器音配，驅使得如此迅速。彷彿剛到手中，動作已是完成。
這種技巧，搶佔先機，極為實用，非是千錘百鍊，不能成型。
而當胡琴之音飄起，蕭羽眼瞳陡然一縮，似乎一道音芒，化作鐮刀，全無技巧的橫掃而來！
那不可阻擋，無堅不摧的氣勢，與東方白的外表，反差如此之大，令人防不勝防。
蕭羽單手握劍，硬架格擋。
「咔——」
撞擊之聲發出，蕭羽穩步不退，但腳下鬆軟泥土，霎時沉下數寸。他心中一贊，只覺方才弦音力道，巨大雄渾，可說前所未見！
而發現蕭羽竟然未退，對面的東方白，也是露出驚詫神色，對他還能阻擋，不解驚疑。
後面一直哂笑的馬德武，看到此景，也有些意外，輕輕「咦」了一聲。
倒是鹿明軒，皺著眉頭，並無驚訝，他對蕭羽了解更深，知道簡單一擊，不可能擊倒他。
「嚶嗯——」
各人都有思量，場中胡琴聲響卻是不停。
隨著東方白的眼神一空，他的手上琴弓快速抽拉滑動，接連磨出弦震，由音筒發聲，流出如泣如訴，纏綿委婉的樂曲。
蕭羽知道對面音波沉重，霎時反應，不退反進，銀沙劍撥拉彈划，將襲來音元，一一牽引，落到旁側。
「轟轟——」
恍若巨石隕落，蕭羽四周草木，紛紛如遭重擊，四濺崩散。
隨著蕭羽靠近，東方白腳下錯步，橫移後退，步法非常簡單普通，然而絲毫不亂，隱有玄妙。看似緩慢，幾步下去，竟能繞場半圈，與蕭羽對換方位，躲避攻擊。
搭配這種步法，東方白一邊隨心遊走，一邊曲意轉折，彷彿走投無路，逆境掙扎，鬱郁不得志的苦悶，隨聲傾注。
蕭羽劍舞不停，卻沒有繼續進擊，因為他對此人技藝，產生極大興趣。
「卧山」。
這便是貝珠兒曾經打探，若是對陣「龍武宗」弟子，極有可能出現的音配絕技之一。
音元如龍，卧山之巔。
「龍武宗」仙山奇絕，靈氣霸道，久而久之，他們音法特點，便是以力伏法，駕馭空山偉力，持正壓敵。
雖說此法有些簡陋，主要「地音境」弟子操持，但畢竟易學難精，初練不久，威力便會頗大，壓制低階對手，常有奇效。
而眼前東方白運用，顯然另闢蹊徑，抽取功法精華，融合本身技藝，以瘦弱身軀，依舊發出雄渾波動。
龍武宗，除了正宗音修法門，按照貝珠兒介紹，還有特異武法傳承，乃是六大門派之中，最擅近身殺伐的宗門。
東方白的身法反應，不好說已然盡得真傳，但進退特點，顯然參悟精深。
繞了幾圈，蕭羽忽然發現，東方白的氣場，竟彷彿連成一片，化作雄偉起伏的山脈，又猶如睡卧酣眠的卧龍，那種睥睨凌人的威壓，罕見之極。
雨淅瀝瀝落下，場中卻有風勢倒卷，將水汽排擠，向外滑落。
蕭羽眼神一動，看了看地面，發現東方白的腳印之外，便是一圈水痕，清晰畫出內外之隔，令人嘖嘖稱奇。
他這邊打量，「龍武宗」的弟子卻有些議論，對於蕭羽的舉重若輕，皆是驚疑。
鹿明軒的拳頭，越掐越緊，他親眼瞧著這個過去的師弟，如何在論法會上大放異彩，雖說知道他的實力不弱，卻本能抗拒，承認蕭羽一日千里的本領。
鹿明軒知道，東方白雖也是新人，境界與自己彷彿，但他並不是馬德武所言，「最不成器」的弟子。
相反，這位看來病弱的少年，也是被賜下「仙種帖」，位列內門弟子，前面幾位的天才！
只是，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陰冷的東方白，並不為馬德武所喜，鹿明軒明哲保身，更是少與他交流。
不過，在這個以馬德武為首的團體中，鹿明軒的存在，一直被排於東方白之下，便可知道，東方白本身能力，絕不弱於鹿明軒。
「咿呀嚶——」
發現蕭羽如此耐心，又是防禦穩固，毫無破綻，東方白立刻改變音曲，節奏開始果斷，力度大增，旋律急促，彷彿一種重壓之下，渴望解脫的誓願。
而與之相應，便是二胡音雲，化雄峰為飛石，自沉凝變激蕩，同樣沉重千鈞，卻攻勢頻繁，銳氣增持，發招刁鑽，出乎常人所想。
蕭羽更是興趣，同時提升防禦，沉穩老辣之下，依然不失。
「龍武宗」的弟子們，見東方白攻勢猛烈，終忍不住，開口喝彩助威。
鹿明軒在後，不斷咬牙，他期待蕭羽落敗，一雪前恥，卻發現他神態自然，甚至輕鬆隨意，絲毫不見慌亂。
這樣的情形，比之當初與他對戰，又是極為不同。
這便是鹿明軒不願承認的，蕭羽的神奇成長。
亭中的郭芊兮，一直含笑觀戰，不時點頭搖頭，卻一點也不擔心弟子失敗。
她閱歷豐富，對於各大門派，都有經驗見識，自然明白「龍武宗」的功法特點。
而此時見到蕭羽神情舉動，她忽然微微一笑，打了個哈欠。
旁邊莫天機正覺奇怪，場中立時發生變化。
只見蕭羽遽然上前，一劍劈過，東方白腳步轉換，又是挪到一旁，同時胡琴音起，防禦在後。
但轉眼間，蕭羽不躲不避，又是一劍劈去。
「噗——」
看似恢宏厚重的波動，卻被劍刃輕鬆擊破，化作雜音，四散而去。
馬德武眼眉一皺。
鹿明軒先是一怔，轉而臉色陰沉。
以往，他看東方白功法精深，又是敬而遠之，自然沒有發現如何。但隨著蕭羽如今一劍，鹿明軒忽然瞧出古怪，暗中驚呼：這……便是東方白的弱點？
場中的東方白，才是第一時間警覺，臉色有些僵硬，繼續努力維持，音攻不斷。
而蕭羽已然看得透徹，不想再與他糾纏，乾脆全力祭出臨江畔，劍音驚起，浪潮不息。
東方白被這劍音影響，身形變慢，音曲也開始紊亂。
蕭羽左右晃動，便是突到身前，這個位置，卻真是東方白的死角，他大驚後退，雙腳竟忽被絆住，有些趔趄。
而蕭羽此時，劍刃閃著音芒，已是遞到了胸前。
「你……」
聽到蕭羽張口，知道是想讓他認輸，東方白臉色更是蒼白，隨後，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忽然大吼一聲，打斷蕭羽說辭，轉眼血氣上頭，臉色變得異樣紅艷。
「喝！」
東方白拎著手中二胡，乍然架了上來，琴桿與劍刃相撞，發出「當」的一聲，用力之猛，竟自破裂開來。
蕭羽眼神一亮，順勢旋身，回劍後退，沒有緊逼。
卻在此時，東方白自琴桿中，猛然抽出一把細劍，舞起光芒，劍吟自起，向著蕭羽撲來。
細劍柔韌，轉瞬便是抖出數十劍花，音聲嘶鳴，竟似有烏鴉啼叫。
原來二胡，非是音配——他與蕭羽相同，也是劍配！
但胡琴藏劍，劍音隨器，誰也不好界定，這樣的配置，算不算犯規……
蕭羽退後，見東方白的劍尖，正左右開弓，招招向著自己要害急刺，陰狠毒辣，心下不由暗暗生怒。
「來，來，來！」
既然劍配，蕭羽更是不懼，舞起銀沙，近身相接。
雙劍撞擊，長音幽鳴，東方白借著「龍武宗」的音元力道，堪堪可以抵受，但眼瞧被蕭羽劍技壓制，落入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