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三十八、試法路 上篇
「噗噗——」
蕭羽銀沙舞動，將撲來的青蛇，一一點殺。
鹿明軒嘴角，露出一絲陰沉笑意，葫蘆簫音調一轉，輕柔細膩，頃刻間變為原始古樸，如同夏夜月圓，微風撫樹，神秘幽邃。
兩人之間，開始有迷濛輕霧，緩緩出現。
便在輕霧籠罩場中的一刻，台下的貝珠兒，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因為在他們眼中，隨著輕霧瀰漫，無數大小不一的蛇蟲鼠蟻，密密麻麻，突然出現在了蕭羽四周。
鹿明軒口中音曲，猛然高亢，那群召喚之物，似乎收到喝令，齊齊向著蕭羽撲去。
見到此景，台下南宮兄妹，大驚失色，緊緊拉住貝珠兒的衣袖。
章方仁師兄也是眉頭緊皺，在他看來，當鹿明軒師兄不顧麵皮，拿出音器之時，此場結果，便已註定。
蕭羽師弟入門方淺，未曾得知，身懷何樣音器。而地音境內，開竅定弦，僅為體音基礎，不比天腔境，音成神通，幻惑天地。
憑藉劍配技藝，怎能對抗音器，那隻要音元無盡，幻化便是無窮的妙法？
便在此刻，蕭羽所在之處，猛然傳出激昂樂曲！音調鏗鏘，其韻鋒銳，搏動有力，似有殺伐，深含其中。
「嗯？！」中證台上，郭芊兮雙目異芒閃過。
便見原本圍住蕭羽的迷霧，被樂曲停滯，轉而外擴，如懷胎般鼓動，隨著音波激烈，不斷膨脹，由濃轉淡，逐漸清晰，露出其中場景。
但見蕭羽站立中央，四周無形波動，來回劇烈穿梭，因為輕霧尚在，留下淡淡痕迹，勾划玄妙。
所有蛇蟲鼠蟻，團團圍住他的身軀，卻停滯不前，隨著音調輕輕晃動，好似對樂曲沉迷，憨然若醉。
見到此景，鹿明軒不由大驚，口中風門縮小，音元再續，葫蘆簫立刻低音急促，接連三吐音出。
受到音器催促，那些密密麻麻蟲物，再度驚醒，蠕動起身。
然而同時，蕭羽舒開雙臂，肢體配合樂音，律動有致，展現莫名動感之舞，但見衣衫之下，皮膚輕輕顫動，體音隨之而變，由激昂，慢慢轉為平和，婉轉如水的意境，飄蕩場中。
那些蟲物，在音波籠罩之下，再次停步，陷入沉迷。
這是……什麼邪功？！
鹿明軒鬢角冷汗長流，只有連連催動口中音器，加緊施法。
台下弟子們，乍聞蕭羽奇曲，本是驚疑不定，但隨著曲調起伏，慢慢心緒變化，各有感觸，不由自主，聆聽沉醉。
「蕭羽師弟，竟還有才情，可以創作樂曲？」貝珠兒再次驚嘆，輕輕說道。
音修執音一道，對曲調極為敏感，創曲行歌，不在話下。需知世間極多流傳神曲，大部分精品，都是修行士遺留而存。
因此雖然驚詫，但無人懷疑，當下此曲，是否蕭羽所創。
中證台上，郭芊兮聽著妙音，美目神采，連連閃動。
「體音幻陣……竟然真的可行？」她喃喃自語，忍不住仰頭看天。
春陽和煦，照耀遼闊大地，仙山迷濛，掩映自然夢幻。
隨著蕭羽使出，來自《音防解注》的音法幻陣，形勢便開始扭轉。
鹿明軒催動音器，地音境修為，消耗音元極劇，不堪久持。而那些召喚蟲物，陷於蕭羽周身音波陣法之中，迷幻神志，不得掙脫，可說攻擊癱瘓。
汗水留下，四肢有些顫抖，鹿明軒面目抽動，驕傲如他，不斷挫敗，接連經受打擊，驕傲自信，俱是頹喪，近乎崩潰。
為什麼？
他會遇到這樣詭異的人物！
鹿明軒忍不住望向上方，飄然若仙的郭芊兮。
蕭羽，你是這個女人派來，故意與我為敵的嗎？
鹿明軒的心神已亂，加上音元巨耗，音器操控，終於出現錯斷。
蕭羽舞動幻陣，自有靈機，似乎感受攻擊破綻，猛然疊音而起，曲調高亢，已經稀薄之極的輕霧，受到衝擊，倏然停住，恍若凝固，轉而如冰晶般，化作齏粉。
與之同時，周遭失神蟲物，集體隨之歸滅而去。
音法為幻，當然也是存真，無形化有形，生神通法，涉奇念，斷凡塵，去俗物，辟陰邪。
「噗——」
鹿明軒心神不定，沒有及時反應，頓時音元倒轉，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便在此時，蕭羽體音奏鳴，突然悠長，音波穿梭，霎時將其籠罩其中。
「啊……哈……哈哈……」
鹿明軒正是心防破綻，猛然被這特異音陣捲入，識海一亂，陷入幻覺之中。
原本英俊的面容，似乎面對迷離之夢，又是歡笑，又是悲涼，又是恐懼，又是狂傲……變幻糾結，大小眼直直盯著上空，眼神沒有焦點。
蕭羽停下舞動，慢慢消去體音。他對這音法幻陣，還未精熟，捲入鹿明軒之舉，不過幻陣針對敵意，自發而動。
便在撤去幻陣的最後一刻，鹿明軒呆愣的表情，忽然出現狠辣，他指著空中，郭芊兮的位置，狠狠叫道：「賤人，你竟然如此愚弄於我？！」
言畢，幻陣已去，他猛然清醒，打了個寒顫。
法台四周，一片寂靜。
台下眾人，均是張著大口，不敢置信的看著師兄。
而中證台上，郭芊兮面無表情，低頭注視，仍然指著自己的鹿明軒。
陽光被一朵白雲遮蔽，落下片片陰影，無聲、幽暗。
「啊？」鹿明軒似乎回憶起什麼，連忙收起手臂，臉色頓時煞白。
「第三場，蕭羽勝。」郭芊兮清脆的聲音，也是帶著冷意，「一平兩勝，『仙種帖』，歸蕭羽所有。」
「師傅……」鹿明軒倉惶說道，「是，是蕭羽，他修邪功……」
「住口！」郭芊兮從中證台上飄然而下，站到他的面前，「此是漠北古傳，正宗功法之一，你難道未曾讀過？」
鹿明軒一怔，臉色變幻。
「哼，當然！」郭芊兮冷笑一聲，「你向來心高氣傲，對於下層典藏，該是從來不屑一顧……」
鹿明軒顫抖著，忽然抬頭，直視師傅嬌容，沒有之前對她那般羞怯，咬牙叫道：「他所使的……事前可未規定，允許被法斗賽所用？」
郭芊兮淡淡說道：「難道你使用音器，就被允許了？」
場上氣氛，頓時窒悶，壓抑之極。
蕭羽看著對面，因為憤怒和羞恥，變得扭曲的俊臉，心中一嘆，知道他與鹿明軒師兄，已不可能同道為友。
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言語，轉首，看著旁邊的郭芊兮。
「你的心境，還需要磨礪……」郭芊兮一邊看著鹿明軒，一邊將「仙種帖」取出，交給了蕭羽。
鹿明軒見到此景，臉色變了幾變，忽然拿出自己長劍，啪——地一聲折斷，扔在了地上，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似乎冷風吹過，場中弟子見到變故，都是心頭驚動，此時明顯可知，鹿明軒師兄，對師傅是何等的不滿。
對於鹿明軒的表現，郭芊兮並無勸慰，只是表情淡然，瞧著他的背影。
看到此景，原本還想上前的弟子，只有眼睜睜望著鹿明軒離開，沉默無言。
到了後來，還是章方仁挺身而出，他快步走到郭芊兮身邊，有些遲疑的看著師傅，問道：「師傅，也許鹿師兄，只是一時意氣用事……我去追他回來？」
郭芊兮看了看他，皺眉片刻，終於說道：「去吧。不過，不必強求……」
章方仁點頭，快步追下山去。
輕輕嘆氣，郭芊兮又看了看地上斷劍，微微搖頭，轉首慢步，緩緩離開。
看到郭芊兮要走，蕭羽忽然叫了一聲：「師傅……鹿師兄他……」
「不用多言。」郭芊兮回頭，對他淡淡說道，「約定便是約定，贏了便是贏了。」
此時，一直沉默的弟子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蕭羽哥哥，你真是厲害！」南宮陽，南宮月兩兄妹奔了過來，雙雙抱住蕭羽，讓蕭羽一時，沒有繼續與師傅言論。
只見南宮月激動得臉頰通紅，一邊笑著，一邊搖著他的手臂。
知道他們也是真心，蕭羽回報微笑，摸著兩人頭頂。
左右看看，貝珠兒不見身影，卻是追著師傅去了……
「師傅，鹿師兄他，會不會有事？」貝珠兒正是跟在了師傅身後，低沉的問道。
貝珠兒對鹿明軒的觀感，雖然不算太好，但生性善良的她，豁達樂觀，好交朋友，與每個師兄之間，都能談得不錯。
對於此番法斗賽，一直關注雙方的她，早早便注意到鹿明軒的不甘憤怒，逐步積累，這讓貝珠兒十分擔心。
同門弟子之中，與她有著同樣想法，不算少數，一些人，也在事後，悄悄追去了鹿明軒的方向。
「修行漫漫，一點挫折，都經受不起，又如何探索長生？」郭芊兮皺眉，平靜說道，「他雖曾遭遇變故，但非是切身，感悟不深。而此種經歷，越早體會，便越早超脫，若能領悟，對他而言，可是好事……」
貝珠兒無奈點頭，轉而問道：「師傅，你曾想過，蕭羽師弟，竟會獲得這場勝利嗎？」
「……當然不曾預料。」郭芊兮回頭，望著蕭羽那邊，輕聲說道，「一個經常創造奇迹之人……沒想到，真讓他做到了……」
貝珠兒也是望去，神色複雜。
「其實，鹿明軒的資質，同樣極好，只是可惜，實在自視太高……」郭芊兮又望向遠方，喃喃說道，「你若是耿耿於懷，便來怨我，希望不要，走上歧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