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三十五、音防解注 上篇
郭芊兮從未想過，蕭羽有著可能，在下月的法斗賽上，勝過鹿明軒。
即便從始至終，她都十分看好蕭羽潛力，但郭芊兮深知，兩人當下實力差距，非是簡單可以跨越。
過度而盲目的期待，不但會成為弟子的負擔，更有可能，破壞弟子的信心。
因此，她根本未曾想象和期待，這法斗結果，會有不可思議的反轉。
郭芊兮也有疑惑，蕭羽的音質，在她看來，並不如曾經，外門傳言中那般惡劣。
當然，她並不會因此在意，畢竟郭芊兮門下，資質平庸之輩，也是存在。
在她而言，更看重的，是弟子的態度與投入。
修行苦，長生漫。
若無堅韌，絕無可能走到盡頭；只有目標明確，才不會彷徨無依，走上歧途。
之前，蕭羽開定音竅的飛快進度，讓她警惕，悉心傳授「無形音萬千」，也有著轉移注意，壓制延緩的意思。
然而，見到蕭羽在劍術上，超出她理解的天賦，郭芊兮不得不承認：她，失策了……
貝珠兒站在後面，看著師傅的沉默，越發認為，蕭羽師弟的固執，最終惹來了麻煩。
誰叫你不識好人心呢？
她又是有些解氣的小痛快，又是一貫同情的擔憂，複雜的心情，讓貝珠兒凝眉糾結，欲言又止。
南宮陽與南宮月兩兄妹，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對於蕭羽，乃是真正的崇拜期待。而郭芊兮的沉默，讓兩小均是忐忑不安，小月偷偷去瞧師傅的臉色，卻完全看不出結果。
當蕭羽演練完畢，郭芊兮忽然莫名的冒出一句：「……你，該是絕無僅有的劍才！」
所有人都是看來，貝珠兒和南宮兄妹，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是誇讚？！
蕭羽收起銀沙，施禮低頭，緘口不言。
郭芊兮沉吟片刻，忽然對著蕭羽問道：「這樣的劍法，真的是你自己，獨立修習而成？」
對於郭芊兮的問話，蕭羽有些猶豫。
作為音修，話語出聲，若是認真，當直指本心，否則後患沾染，極是不易清靜。
蕭羽修習技藝，本來便有仙女姐姐輔助。若說獨力，違背真意。
郭芊兮直言問出，他究竟該如何回復？
身後，貝珠兒，南宮兄妹，也是聽到郭芊兮的發問，目光灼灼的看著蕭羽。
「前幾日，我與珠兒師姐下山……」蕭羽轉念，緩緩說道：「偶然之間，我尋得了一個隱秘店鋪，名為『劍廬』……」
「『劍廬』？」貝珠兒先是叫道，「你曾與我說過，買了劍鞘的那個？」
「是的……」
蕭羽看看郭芊兮，她的面容平靜，但眼神變得深邃。
「他看過我的劍，說了些話……」
蕭羽住口不言，但其他人聽來，自是另行思索。
這番言語，其實還是走了詭辯，都是真實，只是片面，引人誤解。
蕭羽知道郭芊兮不會相信，但自己也不能實情相訴。
就見郭芊兮，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真的沒有繼續探問。
轉而瞧貝珠兒神情，估計她卻是信了，不過關注師弟的她，更是因此憂慮。貝珠兒仔細觀察師傅的神情，不知對於蕭羽的演示，繼續的評價如何。
而站在郭芊兮身後的南宮兄妹，倒彷彿得了理由，高興起來。他們想當然認為，蕭羽背後有了個高人指點，修行自然不會錯了。
蕭羽看郭芊兮又陷入沉思，乾脆問道：「師傅，我的劍法，可是有何錯漏？」
這是貝珠兒最為在意的問題，她豎起耳朵，眼神炯炯的聽著。
南宮陽與南宮月兄妹，也是屏氣，直直盯著郭芊兮。
只見郭芊兮聞言，蹙起蛾眉，沉默了半晌，方才緩緩說道：「你……若是得了他人教導，自己，可是理解其中真意？」
蕭羽也是沉吟，認真說道：「之前，也許還有模仿……但後來，這種模仿，已是深入骨髓，與我心境，全然無差。」
「忘形，而存神……」郭芊兮一嘆，矛盾之極的說道，「臨江畔，本便是師祖，自凡俗劍術，極情而生的劍配之法，說到精神深意，你領會的，堪稱完全……這種層次，並不在我之下，甚至讓我來置喙評斷，都顯然算是多餘……」
「師傅，你言過了。」蕭羽連忙說道。
擺擺手，郭芊兮凝神思索片刻，美目專註在蕭羽面容之上，說道：「你的劍法應用，在我看來，毫無錯漏可言。這種進度，幾乎不可思議……即便再為天才之人，沒有時間的積累，也不能做得如此……」
她低下頭，輕聲說道：「若是以這般速度，進行下去……恐怕，真有機會，擊敗鹿明軒……」
郭芊兮的一番話語，讓貝珠兒在後面，呆若木雞。
她聽著蕭羽和郭芊兮的對答，琢磨其意，嘴巴卻是越張越大。
而旁邊的南宮陽、南宮月兄妹，則是對視一眼，滿面的歡喜與驕傲，忍不住互相抬手，輕輕擊掌。若不是師傅此時在場，恐怕除了喜笑顏開的表情，便是激動得跳起歡呼。
郭芊兮自然知道身後的異動，但她並未在意，轉頭，對蕭羽繼續說道：「你能體悟而出，如此神韻，天分之佳，可用『天生劍才』來評價……但還是要繼續修習，很多東西，需要長久的沉澱。劍配，行兇兵，若要更進一步，最終大成，還是在殺伐爭鬥之中……」
此時，南宮月背著師傅，對著蕭羽做了個鬼臉，顯然心情大好。
蕭羽悄悄瞪了她一眼，對著郭芊兮躬身施禮說道：「師傅，徒兒明白。修行先要修心，這我在外門之時，便已懂得。」
郭芊兮聽他這樣說，忽然嬌聲一笑，嚴肅不再，說道：「怎麼，嫌棄為師嘮叨？」
「不敢！」蕭羽低頭。
「不論如何，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我『彈劍峰』，恐怕真可炫耀一段日子了……」郭芊兮一邊笑著，一邊轉身，回身上座。
蕭羽搖頭，語氣平淡，含笑說道：「弟子修行，可不是為了炫耀……」
郭芊兮一愣，掩嘴輕笑：「有這清醒，當然是好事。不過很多時候，隨行而來的東西，不是想拒，便能拒絕……」
蕭羽點頭，也是認可，但依舊說道：「名譽，還要實力匹配，沒有實力，任何讚譽，都是虛妄。」
「換句話說，只要實力足夠，相應的讚譽，也是應當。」郭芊兮坐在椅中，看著蕭羽，「名聲，其實便是實力的一種。適應得好，更是相輔相成……便如凡氣境修行，存意心動，都可化虛勢，為真正力量，強化自身……」
「師傅！」貝珠兒終於從愣神中醒轉，忍不住對著郭芊兮，一臉驚訝的喊道，「蕭羽師弟他……這樣練法，真的沒有問題？」
貝珠兒，真的難以想象。
她這個令人敬畏，修為在派中數一數二的師傅，竟然說出，無法指點蕭羽？
如果談及音修本術修行，每人天資所限，領進門后，全在個人自我修習，並無捷徑。
那樣，便也罷了。
但劍配輔助，對於招法意境，更多需要眼界，閱歷，經驗……以往她見師兄們，多遭師傅嚴厲呵斥，指點不規不正之處，早是習慣。
然而這個蕭羽師弟，一直不走尋常之路，卻屢屢得到師傅誇讚，如今，竟還讓師傅，說出無需修正的意思……
即便是「劍廬」高人，難道還比得過師傅？
貝珠兒一時之間，真有些無法接受。
「我剛才便是說了……」郭芊兮無奈，對她擺了擺手，「你蕭羽師弟，不比他人，是直接窺破了劍法真韻，得到了『本』，以『本』反推，無論如何使然，都是最符合原意的正確方式……」
「這……」貝珠兒慢慢消化師傅的意思，道，「這麼說，蕭羽師弟，已然可以和鹿明軒師兄，一爭長短了？」
郭芊兮，用一種複雜的語氣，緩緩說道：「法斗比試，他的劍術，毋庸置疑，但修為境界，非是尋常技藝，可以簡單拉近距離——不過，確實有了平等比斗的資格。」
「他……」貝珠兒還想說話，卻被郭芊兮打斷。
「貝珠兒，你也不要只看別人，自己要多多修習……」郭芊兮看著她，又是老生常談，「天分不同，學不來，但勤奮苦修，都是一樣……」
貝珠兒立刻蔫了下來，點頭說道：「是，師傅，我知道了。」
「其實，你的悟性，並不比任何人差！」郭芊兮見她如此，又是安慰說道，「只是，你欠缺了等待變化的耐心，面對一層未能突破的窗紙，需要在修行中，不斷尋找，體悟……而這個過程，才是修行的真意……」
郭芊兮扭頭，將南宮兄妹也叫到面前，對著幾個弟子，語重心長的說道：「任何天才也罷，庸才也罷，不過是對目標的認知，清晰程度，有所不同。而邁向目標的腳步，都是一樣，有些走得快，有些走得慢，也許未到終點，便會因為種種緣故，停了下來……」
「為師僅是希望，這種緣故，不是因為一時之失，留下終身遺憾……」
看著郭芊兮明艷而嚴肅的面容，所有人都是認真應是。
離開洞府之前，聽蕭羽想要查閱門內典籍，郭芊兮點頭批准，賜了手令。
蕭羽向貝珠兒問路，這一次，心不在焉的她，指路之後，並未要求同去。
看著他離開，貝珠兒有些恍惚，猶豫之後，走向章方仁師兄的住處。
在那沉默男子身後，看他古樸堅定的背影，每每迷茫的貝珠兒，總能找到一絲安穩。不論是心情，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