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私聊

  午宴過後,在下半場戲曲開演之前,有近一個時辰的休憩自由活動時間,可供賓客隨意在客房內短暫休息、或隨意在御花園內閑逛私聊。雲臻趁機假借回寢宮小歇片刻之由暫時離開,並讓親信內侍悄悄領著高冉走密道去了他的寢宮,與他單獨會面。


  「說吧,找我何事?就算我再不起眼,但突然消失太久也還是會惹人猜疑的。所以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你最好有話直說。」


  雖然高冉早有預料,雲臻遲早會找機會與她私聊。但沒想,他竟會挑這個時間。若非是他自己太沒耐性,那便是先前他們那五人在樓上商議的結果並不稱他的心意,逼得他不得不早做防範,這才冒險緊早帶她到此私聊。


  「啟文已經告訴我了,他找過你……」


  「哦?」


  高冉不禁挑了下眉。雲臻看她的眼神,已經讓她即刻就明白了他所知道的故事版本:原來,她讓於啟文轉達的、和需要他與雲傑私下配合的,於啟文都直接全攬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不僅是如實轉告了高冉的要求,他還把她與雲傑私下見面之事都給篡改成是他私下去見過她了。這才有了之後與她的談判。而至於雲傑,恐怕雲臻甚至連他與她早已相識都未可知呢!——更勿論是連她與於啟文本就相識之事都被雲臻刻意瞞下的安雨潔了。


  高冉倒是沒想到於啟文竟會將她與雲傑之間的事對雲臻瞞得這樣徹底。難怪他先前會特地與雲傑同來與她共桌,還特地坐在他們之間,而雲傑也始終對他顧及甚多……原來,是想到日後遲早會被雲臻看出他們是相識的,這才特地在雲臻的眼皮底下演了這麼一出,好讓他誤以為他們是今日才剛相識——是藉由於啟文的介紹,才相識的。


  此時想來,高冉還真有些小小慶幸於先前與安雨潔同桌時,她與雲傑之間礙於當時所處的場景、以及於啟文夾在中間而幾乎沒有什麼眼神交流,而當安雨潔問起他們是否早已相識之時,他們也都沉默以對。——若非如此,只怕安雨潔定會看出破綻的。


  縱使事後她會刻意從雲臻那兒得到確認,得知高冉與於啟文早已相識,甚至還能順便獲知她與於啟文的那些大致過往,但只要沒被安雨潔看出破綻,那高冉也就無需擔心日後安雨潔與雲臻因出於必要而必須互較各自知曉之事時,反而敗露了於啟文刻意瞞下的關於雲傑之事。


  心下覺得有驚無險地稍鬆了口氣后,高冉明顯比之前要更加警惕了,生怕自己會再大意。這次她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疏忽了。——尤其此時還只有她和雲臻兩人,於啟文可沒法再及時制止她犯下任何不可挽回的無心之過。


  「既如此,那你的意思呢?是答應我的條件?還是與我為敵?」


  「我可以答應你,只要傅家不輕舉妄動,我便不會動他們……我可以為了你,與他們和平共處。但你想要的自由,我不能給!你必須留在我身邊!事到如今,你也該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為了我?呵,雲臻,你還真敢說。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高冉頗為不屑地白了雲臻一眼,「你最好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現在並非是我在求你,而是你確實需要我來幫你穩住他們。若是沒有我的幫助,那就算徹底擊潰你們雲氏尚需時日,但若只是除掉你這個新皇,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倒不如說,如果你不識趣,那也不勞傅家或是你們雲氏族內的其他人動手了,我現在就可以親自送你一程!——不要以為我會沒有後備計劃,就非你不可了。」


  說話間,趁雲臻毫無防備之際,高冉就已湊到了他的眼前,兩人身子隔著座間的茶案,但臉卻只有不過一指的距離。


  高冉刻意保持著這個距離,在心裡默數了五下之後,雲臻就開始忽覺有些頭暈起來。


  伴隨著還沒來得及平復的因高冉的突然湊近而瞬間加速的心跳,雲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頭暈應該是中毒的跡象。


  「只要你不為難高家,我自有辦法逼迫高家放我離開,從此與高家再無瓜葛。當然,與你也再無瓜葛。只要你答應了,我就幫你穩住傅家。今後,只要你們願意和平共處,我就決不偏袒你們任何一方。而若是有一方先違約犯界,那我定會幫守約的一方徹底剷除另一方,永絕後患。」


  雲臻勉強扶著座椅的扶手,努力支撐住自己不致倒下,同時,卻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高冉,問道:「你下毒了?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是覺得我不可能會對你下毒呢,還是覺得我不可能能這麼輕易就得手了?呵,你這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究竟是你對自己太過自信了,還是對我的能耐太過低估了?」


  說話間,高冉略帶挑釁地看向他。只見雲臻的臉色明顯變得蒼白了許多,看著她的眼神不覺閃過一絲波動,但終究還是只是無言地看著她。


  高冉有些費解地回視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至於這麼受打擊嗎?我不過是做了我理所當然會做的事,至於讓你這般意外嗎?意外到甚至都讓你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所說的,就是此時的雲臻呈現在她面前的狀態所帶給她的感覺。


  但話剛說出,高冉便即刻轉而就事論事起來。生怕晚了一步,她就不得不與雲臻所謂的「情」進行正面較量了。若是那樣,那可就麻煩了:在她看來,跟雲臻爭論他所謂的「情」,那隻會是雞同鴨講,兩人說的肯定不是一回事,也永遠無法達成真正的共識。而像這樣無意義的糾纏、爭辯,對高冉也只會有害無利,於她純屬是浪費時間和精力,還會帶來無窮禍害。——這樣的百害無一利,除非她傻,否則一定連「開始」的可能都不要給它!

  「實話告訴你吧,我的血不僅能解百毒,它本身也是那『百毒』的源頭。只要我願意,我隨時能運功逼出我體內的毒,將它揮發在空氣中。


  「算你走運,這次我只想給你個教訓,好讓你長長記性,並不打算徹底要了你的命,所以,我逼出的毒物的濃度很低。


  「你雖中了毒,但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但我得提醒你,你所中的毒,它真正厲害之處,並非是它的毒性在這世間只有我能解——雖然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而是它自身本就是活物。我的意思是,自你中毒后,一日之內,此毒的毒性便會在你體內增加一倍,再過一日,便會是三倍……拖的時間越長,它的毒性的增長就會成倍加速。縱使你武功再高、內力再深厚,不出三日,你必死無疑。而能解此毒的,這世間也只有我一個。


  「這可不是熟諳毒理就能解的毒,這是我們每個醫谷弟子所獨有的、是與我們各自的身體相匹配的毒物。在不同人的體內,這種毒物最後沉澱的毒性各有不同,而唯一能解掉此毒的,也只能是滋養出此毒的血液。


  「不僅如此,因為此毒本就是寄生在人體內、是以消耗宿主的生命來滋養它自己的活物,所以,只要你死了,那此毒便會跟著死去,徹底消失。因此,待你死後,任何人都檢驗不出你的真正死因。——不過,就算你還沒死,此毒的毒性,除非是本門弟子,否則也同樣檢驗不出。——因為只有本門的獨門內力才能引誘此毒顯出毒性。


  「而既檢驗不出毒性,待你死後也檢驗不出死因,那縱使你的心腹對你再忠心,怕也不能置雲祥的江山於不顧吧?如此一來,豈不就給了我可乘之機?」


  高冉不覺狡黠一笑,而後就又冷下臉來,最後警告道:


  「你只有不過三日的時間考慮。三日內,若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我不介意待你去后,再親手扶植一位新皇為我效力。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能活過三日還不死,還是我能如我所言的將你們雲氏牢牢掌控在手?

  「別以為這雲祥沒了你就會崩潰。你不過是恰好擁有了這個身份,但這個身份卻並非是非你不可。而真正能影響江山穩定與否的,是這身份及它所承載的雲祥上下全體臣民們的共同信仰,而非是你這個人本身。


  「所以,只要這個身份有合適的人來承擔著,那即便那個人不是你,也可以是別人。你,並非是我的唯一選擇。——從來就不是。」


  說完,高冉便佯裝要先行離開。


  但沒走兩步,卻又突然停下,刻意回頭提醒雲臻:「我差點忘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可是連行走都有些吃力了。若我估摸得不錯,再有一個時辰,你就該卧床不起了。呵呵,如此一來,只要我讓『那些人』有機會親眼看到你突然一病不起的模樣……那就算傅家會礙於我的存在而不敢貿然行動,但你們族內的那幾位尚不知情的王爺們,多半最遲就在今晚應該就會有所行動了。嗯……到時,我再從他們中挑選最合我心意的人選來替代你,倒也省事了……」


  說完,高冉才又轉身準備離去。


  「慢著!」


  聽到雲臻有氣無力地喝止聲,高冉沒有回頭,但嘴角卻已有些微微上揚了。


  「怎麼?」高冉明知故問道。


  「好。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高冉故意繼續明知故問道。


  「答應……我答應與傅家和平共處。我也答應放你自由!」


  高冉聽了,這才滿意地轉過身來,走到雲臻的面前。拾起他的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匕首,割破他的一隻手指,待血開始流出,她才按著的雲臻手腕的脈門,運功將毒素從那被劃破的傷口處逼出。這道不大但很深的傷口,足足流出了近一碗的血,高冉才終於收了功,並直接甩開他的手,讓他自己止血。


  「你不是說只有你的血才能解毒嗎?」


  「這毒現在還未深入骨髓,只要運功就能逼出。只不過,即便如此,也只能是用我們醫谷的獨門內功才能逼出。所以,若是此時還有其他同門在的話,那這毒也還是能解的……」


  「你騙我!」


  「不,我沒騙你,我不過是沒把話說完整而已。再說了,此時此地,除了我,還有第二個醫谷弟子嗎?且,再過一個時辰,待此毒深入骨髓之後,那就真的只有我的血才能解了。所以,就算你知道了真相,最後也還是只有我能解。」高冉不無得意地大方坦白道。


  臨走前,高冉只最後提醒了一句:「你最好記住自己的承諾,否則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你是防不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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