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回來了(二)
高冉甩開跟蹤她的人,抄近道用最短的時間到達了雲閣。在出示玉佩后,便隨店小二來到了位於頂樓的唯一一間雅間。雅間外,則是寬闊、一覽無餘的走廊。——顯然,這樣設計,分明就是為了防範有不軌者意圖靠近雅間竊聽秘密。而沒有了掩護的建築,那自然就難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雅間了。再者,若想隱匿在房頂而不被覺察,那可就不是等閑之輩能做到的了。
看得出,至少在雲傑能防備的地方,他顯然已是極盡細微地防備著了。
小二領著高冉來到雅間門前後便自己退下了。高冉目送他走遠后,才推開門走了進去。卻發現,屋裡並無一人,但茶几上卻有一壺才剛泡好的熱茶,裊裊熱氣從壺嘴裡影綽著升騰出來。
靜立著綿長地呼吸了一口氣后,高冉便一派悠然自得地走到桌旁坐下,自斟自飲起來。
「嗯?」
起初聞著香氣,高冉就已有懷疑,而待她嘗過一口后,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雲傑果然掌握了她不少的情報,竟連她喜歡什麼口味的茶湯,他都知道。不管是茶葉的品種,還是茶湯的濃淡、溫度,他都把握得恰到好處。——恰好是她所喜歡的,而非是大眾口中的所謂「最佳」。
「出來吧。能把茶泡得這麼剛好——剛好很合我的心意,你這時間算得也還真是分毫不差哪。莫非,先前在我走到離雲閣僅一條街時突然聞見的那股在我進雲閣前始終不曾走遠的氣味,就是你特地派來『迎接』我的人?是他告訴了你我到了,你才算好了時間給我備好了熱茶等我上來?」
但雅間內仍無半點動靜。
高冉蹙了下眉,有些不滿地起身徑直走到內間唯一的一張卧榻前,也不脫靴,直接踩上榻,走到靠牆的那一邊,半點不猶豫地用力敲了敲那面乍看之下全無破綻的牆壁,不耐煩地警告道:「我數三下,你要再不出來,我以後就再不見你了!」
誰想,高冉此言一出,她還沒開始數數呢,石牆的另一邊立刻就有了動靜,而後沒一會兒,緊挨著卧榻的一旁擺放著的屏風的後邊便發出了一陣響動,雲傑就從屏風后的那扇石門裡走了出來,繞過屏風走到了此刻還倚靠著牆站在榻上雙手抱臂地等候著他出現的高冉的面前。
「你怎知我在那兒?」雲傑倒也不介意高冉竟穿著鞋就踩上了他的卧榻,只是無比好奇於她究竟是如何能如此清楚他當時的確切所在的?他很肯定:高冉定不是猜測那面牆可能就是密室的入口,而是十分肯定那面牆的另一邊就是他當時的確切所在。她敲牆,就是為了對他本人說話,而非試探。
「因為我聞見你的氣味了。雖然在這屋頂上還有一個人的氣味,但在這屋裡的,除了我,就只有一個人的氣味。且,這個人的氣味還和這整間屋子裡所有器物上殘留的氣味最重的那個人的氣味是一樣的。如此,不用想也知道,此刻還留在屋裡的那個人,必定就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了。——那不是你,還能是誰?
「不過,也算你識趣。你若再晚點出來,那我可就直接動粗了。」
說了,高冉便別有深意地敲了敲身後的那面牆,繼續說道:「我才懶得找什麼密室入口呢。反正知道你就站在這面牆的後面,那我直接毀了這面牆不就行了?——找人嘛,也不是只有一種方法的……雖然我的方法可能會比較粗魯,但肯定是最高效的。而至於可能會造成的損失……嗯,那也只能說是你自己活該了。」
言下之意,高冉根本就沒打算為她的破壞負責——如果她真那麼做了的話。
「嗯——」雲傑聽了,不禁點了點頭,瞪大雙眼,故意裝出一副好似受到驚嚇的模樣,而後就十分正經地朝高冉行了一禮,附和她道:「在下錯了,還請小姐千萬要高抬貴手啊。」
「呵,」高冉卻冷笑道,「看來幾年不見,你倒是把膽子練肥了?竟然還敢當面挑釁我?你就不怕我一時興起,直接就毒死你?」
「呵呵,」雲傑卻不以為然地淺笑道:「既然你肯來,就說明我對你還有用。既如此,你又怎捨得現在就毒死我啊?」
「既然你知道我為何而來,那你又為何特地躲在密室里不肯出來見我?你究竟意欲何為?」
「我只是想重新確認一下我們的關係是否還能依然如故?」說這話時,雲傑已收起了先前玩笑的嘴臉,變得嚴肅起來。
但高冉聽了,卻反而釋然地笑了,「好啊,原本我還擔心自己太絕情了,會傷到你……既然你也怕被牽累,那我也就不必再對你有任何負罪感了。那,不知四皇子如今又想如何定義我們的關係?我洗耳恭聽。」
說話間,高冉看向雲傑的眼神里不覺閃現出些許期待。
「你在期待什麼?」
「嗯?」高冉眨巴了下眼睛,立刻就否認道,「沒有啊!」
但隨即,她又改口道:「呃……也,不是真的沒有……若真有期待,那也是在期待驚喜。既然你這麼通情達理,那你定不會令我失望的,對嗎?」
高冉再次眨巴了兩下眼睛,討好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嗯。放心,我不會悔婚的。」
高冉一聽,立刻就冷下臉來。雲傑此時那人畜無害的笑臉,她卻是怎麼看都覺得他很欠揍。敢情他先前根本就是在耍她?!
「既然你不打算悔婚,那為何先前還要故意說什麼需要重新考慮與我的關係?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耍我可是要付出『代價』的!」高冉刻意把「代價」倆字咬得重重的,好似恨不得直接就啃下雲傑的骨頭放在嘴裡當著他的面嚼碎。
雲傑不禁打了個激靈,他總算知道高冉這回可是認真的了。
「你先彆氣,我們有話好好說。我不玩笑了,我們這就談正事。」雲傑立刻識趣地主動求和道。
說著,他便先一步轉身走去了外間的茶几旁坐下。
高冉後腳跟上,就近挨著他坐下了。
「說吧,這麼急著見我,究竟有何要事?」
「父皇他時日不多了……」
卻沒想,雲傑這樣的開場白倒確實是高冉所未曾料想到的。不過,她也並不意外:畢竟,人命在天,縱使是像她這般精通醫理之人,也至多只能是儘力確保萬一一定要死之時,至少能盡量讓自己死得輕鬆些,但終究也是無力決定自己除去自殺之外的其他死亡方式的確切死期。
「咳。」高冉輕咳了下,努力組織語言,想盡量說得委婉些。但思來想去,終究還是覺得,果然還是簡單直接點好。
於是,她就真的直截了當地向雲傑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雖然我也曾想過,待雲皇去世后,雲氏必定大亂。以雲臻如今的威望,還遠不足以統率你們雲氏族內的所有分支——尤其是那幾個最有實權的旁支的王爺們,如今的雲臻,根本就統領不了他們。但我卻確實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巧……」
說到這兒,高冉刻意抬眼緊緊注視著雲傑此時的眼神變化,問他道:「想必此事目前還少有人知吧?那你告訴我這事,究竟是想請我幫你救治雲皇,好拖延些時日呢?還是你早已另有打算?」
雲傑略有惆悵地回道:「父皇的身子我清楚,縱使你醫術再高也是徒勞,縱使能再拖延幾日,但那與只剩一日又有何分別?」
「這麼嚴重?我還以為若不救治,至多還能活個幾月的。若是那樣,那我若能幫他再續命至至少一年的話,很多事也還真說不定了……但若是果真如你所言的只剩不過一日的壽命,那救與不救倒確實是沒多大差別了。
「不過,既然如此,那你約我前來就定是另有打算了?可,我也才剛回來啊,所以,你定不會從一開始就算到我定會這麼巧的在這一時候回來。所以,你的計劃里也定不會從一開始就算上我了。既如此,那你這麼火急火燎地約我前來,究竟有何意圖?」
雲傑卻突然起身,無比鄭重的向高冉拱手施了一禮,請求道:「請你幫我。」
「幫你?」
雲傑耐心地解釋道:「我雖不知你何時才會回來,但我卻知,在擺脫『高二小姐』這一身份之前,你遲早還是會回來的。更何況,你爹還在高家呢,你不可能會對他置之不理。」
「呵,你查得還真夠仔細的。」自進屋喝過那口茶后,高冉對於——雲傑掌握的關於她的情報近乎是事無巨細的——這一點,已然不再意外,只是還是難免有些不爽地想要譏諷他一下。
但她只是略微表示了些許不滿的這一反應,卻讓雲傑領會了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他了解她的可能程度了。
既如此,雲傑便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你是無所謂誰最終坐擁了雲祥的江山的;但我不同,我是四皇子,無論我是否有意要爭奪江山,我都有責任阻止江山落入旁人之手——更何況是外姓之人?」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無意江山,你也必須扶持雲臻坐穩皇位?且,你的『必須』,與其說是你所謂的『責任』,倒不如說是你自己認為你有這份責任,你想要這樣做?對嗎?」
但不待雲傑回話,高冉卻是不在意地瞟了他一眼,轉而看向別處,接著說道:「雲傑,既然你把所有你能查到的關於我的一切都基本了如指掌了,那你就該知道,在我看來,你的請求和傅文軒的請求,沒有分別。我不會因為你們雙方中誰的勢力更強,就選擇幫誰;我只會因為看到了你們中的誰更能助我達成我的目的,才會選擇幫誰。——勢力大,不見得就一定能幫到我;而勢力小,也不見得就一定會束縛、妨礙到我。更何況,你們雙方目前還很難說誰就一定佔了絕對上風呢……」
「你這是何意?」
「呵,沒什麼意思,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聽不懂,就當廢話忘了吧。」高冉卻故意打趣道。但隨後,她又乾脆趁機向雲傑主動提議道:「不過,既然你有此意,那我也不妨先看在與你的婚約的份上,先給你個可能能拉攏我的機會……」
高冉刻意提到的「婚約」,這的確如她所料地立刻就挑動了雲傑的敏感神經。她知道,雲傑必定會受限於他所處的這個大環境的思想局限而決不會如她一般的完全就不在意什麼「婚姻大事」對自己人生的所謂「影響力」及「意義」,而會天真地以為——「她再怎麼無視權勢,也決不會無視自己的婚姻大事,無視自己的終身幸福。」——而輕易的就一廂情願地以為:高冉定不會輕易選擇與他為敵的——只因,他們尚有婚約,而她也並未主動提出解除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