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溫柔的暗殺（一）
儘管高冉並沒有特地運功使喚自己的信使去及時通知葉玒她這幾日來的所作所為及其背後的動機，但自謠言被傳開后，葉玒便第一時間洞悉了那些謠言背後所隱藏的真相：此事定是高冉所為，且定是她那邊出了什麼事，這才迫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求自保。
但葉玒這邊卻仍舊沒見高立文有任何異動。
事實上，高立文不僅沒有異動，甚至對她近日來的行動的監視反而越發鬆懈了，很輕易的就會被她甩開原本負責暗中監視她的眼線——幾乎只要她願意，她就能隨時令高立文失去她的行蹤。而事後待她再次主動恢復與高立文的聯繫時，他卻從未追究過她的主動失聯。
本來對於這點，葉玒心裡本就多少有些起疑。但礙於自她認識高立文之初起，他就從來都是心思難測的，葉玒便也不做他想了，只以為他心裡定是另有一番計較，才會如此縱容她。而她只要能做到能應對他隨時可能的發難就行。至於其他的，她也不想毫無根據地浪費心力去胡亂揣測。——至少，在今日之前，她與高立文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就是如此。
但如今，經高冉這麼一鬧，葉玒再去反觀高立文近來的舉動，她心裡卻反而更加篤定了自己近來始終徘徊於心的那些本不想在意的揣測：她已經可以斷定，高立文心裡定已有了另一番盤算，且還是將她排除在外的！甚至，在他的另一番計較中，她很可能已經是他決意不日就要棄用的棋子。
「不行！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若是錯過了，只怕我就再難有復仇之日了！」
迫於自己的報仇心切，以及高立文近來再明顯不過的無視她的任何異動的縱容態度所帶給她的不祥預感，葉玒對於自己很可能很快就會被高立文捨棄犧牲掉的懷疑便更加確信不疑了。
也因此，她對自己必須要緊快找到機會，趁自己還沒被高立文捨棄、還能利用他的勢力來成全她自己的復仇目的的時候，趕緊動手，親手結果了蕉皇的性命——不管是以何種手段。
——如此，才能給她自己一個交代。她也才能死而無憾。
對葉玒而言，蕉皇必須死，且還必須是死在她的手裡！——她活到今日，為的就是這個目的。否則，她必定會死不瞑目。
而這份執念，不僅支撐著她活到了今日；也正是這份執念，終於驅使著她決定不再忍耐，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了這次儘管事先未曾預料到、但卻是千載難逢的復仇良機！
於是，就在謠言突起並在一日之間就迅速席捲了近乎整個蕉國的第二日，葉玒便展開了她的私自行動。而這也意味著，她已決定要同時背棄高立文和高冉了。
這次，她已做好了大不了與蕉皇同歸於盡的覺悟，便自然不會再去在乎——事後該如何收場、以及會因此而連累到誰——這類相較而言對她已不再重要的問題。
當然，在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之時，她其實也是心存僥倖的：她覺得不管因為她這次的私自行動所可能引發的後患會有多難處理，她都相信高冉最終都能替她一一解決——只要她能保證最終不會留下任何明顯的把柄連累到高冉就行。
畢竟，當初她之所以選擇與高冉合作，將趙奕放在的備選之列，就是看中了高冉的這點能耐，所以這回即便沒有事先通知高冉，葉玒也相信她最終不會令自己失望——畢竟這本就是高冉的「分內事」，她能處理妥當才是理所當然。——至少，在葉玒看來，事情就該是如此；而這樣想著，也能令她之後的行動更加的心安理得，而不會覺得對誰有愧。
就這樣，待葉玒終於徹底說服了自己，徹底收起了心中的負疚感后，被她壓抑了幾十年的復仇慾念立刻就如烈火一般噴涌而出，肆意燃燒、充斥著她的全部身心，使得她眼裡心裡再難容下任何與復仇無關的事物——她知道，這將是她人生要走的最後一步；她即將要去做的，將是她有生之年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
而就在葉玒開始利用高立文在蕉皇身邊安插的眼線的職務之便來悄然展開她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復仇之計的同時，高冉散布的那些謠言，已使得幾乎全蕉國的百姓都變得人心惶惶起來，民心已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動搖：
百姓們生怕謠言中提到的高立文與蕉皇曾合謀暗害了許多國之忠良的事真的屬實；生怕他們的老皇帝真的如謠言里所描述的那樣，會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利就故意製造各種莫須有的罪名來殺害所有真正一心為民、卻並不能完全被他掌控的好官；生怕真如謠言里所傳的那樣，而今，這位老皇帝甚至還為了能繼續穩坐他的皇位，正打算要將在百姓中頗具好名、深得民心的兩位皇子都相繼除掉……
再有，謠言里不僅提到了蕉國皇族中的許多子弟和其他許多朝廷重臣私下裡都或多或少的皆與高立文做了許多令人不齒的勾當，謠言里還提到了高立文與雲祥國內的幾大世家之間的各種錯綜複雜、卻又鮮為人知的隱秘關係……
甚至還有傳說，說高立文其實是雲祥國的皇族雲氏一族的子孫，而非高氏子孫，而他之所以會作為高家子孫被高家養大，其實是雲祥的皇帝早年偷偷更換了恰好與高立文同日出生的前任高家主所生的公子，讓其能以高家嫡系公子的身份長大；而高立文在雲祥國的所作所為，為的就是替雲氏削弱其他世家對雲氏的約束力，而他在蕉國的那些作為，也並非真的是為了與蕉皇狼狽為奸，而是為了攪亂蕉國的朝政、削弱蕉國的國力，好為雲氏日後的侵入鋪平道路……
謠言里還說，就連名滿天下的天閣，其實也是效忠於雲氏的——雲氏的野心簡直昭然若揭了……
……
儘管關於天閣的那些謠言顯然是其他與天閣敵對的勢力趁機製造並摻入到這一波謠傳之中的不實傳聞，但這樣的變數卻是高冉無法控制的。
但好在類似這類對天閣不利的傳聞即便在此之前、江湖上也從來就不缺，所以對於關於天閣的那部分謠言，絕大多數的有所耳聞者多半也只會選擇直接忽略，認為那不過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平常造謠而已。——但同時，在此之前素來低調的高立文，此時卻顯然沒有天閣那麼「幸運」了……
事實上，民心已經明顯因為這些處處都有或多或少的真實依據可循的半真半假的謠言給動搖了。蕉國的百姓們開始紛紛傾向於要求如今已經年邁的蕉皇儘快退位，將皇位禪讓給更具民心、也更年輕、更有望能為保護百姓而率軍去抵禦住那不日就可能大舉來犯的雲氏的大軍。
而在天閣又再次在民間適時煽動了百姓們的這種不安情緒后，很快，各種民間自發的起義就開始在全國各地頻繁發生了，逼得蕉皇不得不暫緩除去那兩個會威脅到他的皇權的兒子，轉而派遣他們分別奔赴幾個反抗最激烈的區域，去安撫民心；必要時就動用武力去鎮壓起事的百姓，將他們視作反賊來依律處決。——但卻要求他們只能以他們自己的名義、用他們各自的私人勢力去行事。
蕉皇還明確表態：若平定成功，就論功行賞。但他們兩人中卻只能有一人被記功行賞，功大者得賞——獎賞就是，能獲得功小者所擁有的私人兵力的一半；而功小者則只是能免於受罰而已。
儘管季沐青和季沐辰心裡都清楚，這樣的規則對他們任何一方都決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礙於蕉皇目前仍還掌控著明顯強於他們的勢力，他們也只能選擇暫時忍耐，選擇暫時順從於這個目前的「最強者」所定下的規則，依著蕉皇的意願分頭展開了他們各自的行動：被迫以他們自己的兵力作賭注，去奮力贏取對方的一半兵力，而不是損失掉自己的一半兵力——且還是在自己能平定動亂的前提下。——儘管蕉皇沒有明說，但他們都知道，若是平定失敗，那別說保下自己至少一半的兵力了，他們很可能根本就會性命不保！——他們會因此而讓蕉皇有理由趁機給他們定個辦事不力的罪名，然後正大光明地殺掉他們，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