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各行各事（二）
趙奕被葉玒這般質問，一時間竟也是無言以對。
儘管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事實上，若事情還能再重來一遍，他覺得自己也仍舊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但葉玒的質問，卻又令他覺得自己似乎並不如他一直以為的那般坦蕩磊落！反而……還有些卑鄙……
但，他又怎能輕易就認同了葉玒對自己的這般貶損呢？
相反的，一時間，葉玒對他這樣的質問，反而更加深了他心裡先前就已產生的、至今還仍未真正化解掉的、是她帶給他的不適感！
若不是他心裡還很清楚：葉玒說的話，他雖無法認同，但也確實是無法就認定她說的就是絕對錯的！——否則，他此刻必定是要將她帶給他的先前與這次的兩度不適感都加倍的用同樣的反駁一併返還於她！而不必再繼續這般強忍不發了！
趙奕沒想到，時隔了近半生之後，才再見到了葉玒，兩人卻是陷入了如今這樣令人頗為不快的局面！而她對他的這連番的指責數落，也已在不覺間，令他曾對她的些許愧疚都因此而被漸漸稀釋淡化了。——只因，他已然為自己的強忍不發找到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理由了：「就當是她在發泄這麼多年來積壓的怨氣吧！不必當真，也不必全往心裡去！但，此事過後，我便不再虧欠她什麼了！今後她要如何，那都隨她吧！」
如此說服了自己之後，趙奕便也能坦然的接受葉玒說的所有在他看來可能有理、也可能只是她一時激憤而說的胡言亂語的話了。他只當自己是在包容她，才會願意繼續任由她繼續這般肆無忌憚地一再冒犯他、繼續自說自話地胡亂指責他……
而待趙奕終於用他自己的方式快速平復了情緒之後，便不再理會葉玒對他的一再挑釁，而是終於轉過身來，並毫無心虛地正視著她的眼睛，故作淡然的對她說道：「我是對是錯，自有蒼天為我見證！再者，就算要抱不平，也該是那丫頭親自來尋我討說法，而不是你！再者，以那丫頭的心性，她也無需你一個無關之人在此為她多作費心，多此一舉！你還是直說了吧！你來尋我，究竟所為何事？」
「呵！」見趙奕即便被她那樣指責，卻仍能一派凜然的面對她的質疑，葉玒並不意外，但心裡卻難免還是為曾經的自己和如今的高冉由衷的報以同情和惋惜……
「的確，那丫頭說的對！確實不值得！」此刻，葉玒是真的無比認同了高冉先前在她面前寬慰她自己的那最後一句——「不值得！」
而後，便即刻收斂了此刻並不該有的情緒、思緒，轉而對趙奕說道：「我想說什麼，你會猜不到？我無非就是想提前告知你一聲，我打算在幾日後就要為你舉行的正式繼任谷主的儀式上，當著你和全谷弟子的面卸下我的偽裝，然後公然挾持你的徒兒高冉，以她來威脅你們不許輕舉妄動，然後就當著你們的面公布我誓要與醫谷一刀兩斷的決心！而後，就以自保為由，將你的徒兒也一起帶離醫谷……」
趙奕聽完后，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那丫頭可知你的這一計劃？」
葉玒一聽，自然猜到了他此刻心裡最可能有的算計，便故意用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口吻回道：「當然！」——哪怕事實上，高冉還並不知她的這一計劃。
「唉！」趙奕聽后，便不由得小小嘆了口氣。而嘆氣時，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無奈多些，還是輕鬆多些？
但至少，他已不得不承認了：當他知道了，原來高冉對於葉玒已經計劃好了——要如何讓全谷內的弟子都知道她是主動叛變，而非是醫谷與她「同流合污」；以及她要如何做到，在公然帶走高冉的同時，又避免了可能會在日後連累到她、而致使連她也一併淪為醫谷的「叛徒」——這一整盤的計劃都已知曉，並願意配合葉玒的行動之時，他心裡其實是有些源於釋然的輕鬆的……至少，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坦然的對自己說，那是高冉自己的選擇，他也無能為力了……
他想，這應該也是高冉想看到的結果吧：希望他能置身事外，並且不要對此心有愧疚……而如今，他也確實如她所願的做了……那她，也應該滿意了吧？
「好吧！只要你到時不傷害到任何弟子，我自會配合你們，讓你們平安離開。不過，有一事我必須先提醒你！」
「你是想提醒我，小師弟定會私自偷偷尾隨我們而去吧？」
「你知道？」
見趙奕難得有些意外於她的所言，葉玒乾脆就將計就計的提醒他道：「呵，你忘了，既然你的寶貝徒兒都已答應要與我聯手了，那她所知道的，自然也會與我分享了！——正如我之前告知你的我之後的行動計劃、她其實也早已知曉，那反之，她所知道的小師弟在之後最可能會有的行動，自然也是不會瞞我的。」
「哦，原來如此……如此說來，你們是真的決心要聯手了！」
「當然！莫非，你還對此有所懷疑？」
「原先還是有的，但如今……看來，那丫頭是真的信你，也是真的想與你聯手了！否則，她不會連這些都告知於你！——畢竟，小師弟想要跟著的人，是她，而不是你！」
顯然，葉玒使的那點小伎倆確實是奏效了！如今趙奕對她所說的，已經確信不疑了！而若她選擇在此時非把自己的想法說成是高冉的，那想必，他也多半是會不疑有他的就全然相信了！
「小丫頭，既然你都已經說了，今後無論大師兄如何、醫谷如何，你都不會在意了……那我現在利用一下大師兄對你的信任……你應該也不會怪我了吧？放心，對你，我日後定會向你坦白一切！決不會令你至死都被蒙在鼓裡！只不過，讓你知道真相的時間，可能會延遲一些……」
如此暗暗允諾后，葉玒便就很坦然的對趙奕說道：「對了，還有一事……那丫頭先前要我替她傳些話給你……你也知道，她現在可還在氣頭上呢！不想與你多說話，也是情理之中的……」
「嗯，我知道……她有何話要你代為轉達的，你但說無妨！」如此應時，趙奕儼然已完全相信了葉玒的說辭。
「是這樣的，按照我倆先前的約定，若萬一我失手了，她定會替我報仇！但若是連她也失手了，她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我的遺願，替我報仇，殺了那蕉皇！
「我想，你該是了解她的……她本就是與你一類的人！——既允了諾，便不想輕易失信於人！既然她已經答應了我，定會替我報仇，但若連她也失手了，那她就是失信於我了！你也不想她萬一失手了，就會在九泉之下因為自覺失信於我而死不瞑目吧？」
趙奕聽后微蹙了下眉頭，但沒過一會兒就又舒展開了，並且這次，他連說話也較之前有了更多的底氣：「好！既然是她的心愿，那我自當成全！若到時連她也失手，那我自會先料理好醫谷的事宜，而後便去替她完成她對你的承諾！替你殺了蕉皇！」
儘管剛才待他聽完葉玒所言，的確有一瞬，他是懷疑過這是否真是高冉的意思？——畢竟，這明顯就與她先前那樣堅決的要留他在醫谷的意願相違背的！
但隨後，當他又再仔細琢磨了下葉玒特地提到的——高冉與他骨子裡其實是同一類人——時，他便又釋然了！覺得高冉到底還是如他一樣，是最在意自己的信譽的！——甚至勝過了生死！而若她無法做到自己的承諾，那她所能託付的可靠之人，也確實只有他了！
想到這一層，趙奕便也就理解了高冉心裡的矛盾、以及她終究還是會羞於自己直面著他來告知於他她的這份可能是最後的託付的複雜心情了！便也就更能理解她為何即便在氣頭上，也還是要特地讓葉玒來替她轉達她這可能的最後囑託了！
「呵呵，只怕啊，在氣頭上——也只是她能想到的再合適不過的借口罷了！實則卻是她對於自己的這點私心是羞於對我啟齒的……還真是個傻丫頭！我怎會跟她計較這些？她莫不是還怕我會取笑了她不成？還真是傻！」
如此一想，趙奕原先還自覺因自己的選擇而惹得高冉氣得都不再理他而多少懷有些許的歉疚，如今也都已蕩然無存了！而如今，他就只當她的生氣根本就是假裝的！——那不過只是她為了方便之後葉玒來替她轉達此事，才故意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