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餞行（九）
「的確，即便不考慮我能不能活過成年，縱使我能活過，甚至還能懷孕生子，但若真要生育後代，光是懷孕期，就要消耗大量的體能，這會令我本就虛弱的體質更加虛弱！
「再者，這裡的衛生條件又那麼差，生產時很容易會感染到各種可能致命的病菌，最後，縱使我因為有著這裡的人所特有的骨骼特點，而使得我不易難產而死，但只怕我也會因自身體質本就遠不及常人，而最終染病而死。
「就算再退一步，不去考慮這些，那以我對老頭兒所傳的醫術的了解，我也知道：越是能增強體魄的醫法，手段就越是狠辣！而我在得到力量的同時，也必須為此而犧牲一些原本擁有的——這就好似身體的全部能量本就那麼多，如果我將它們更多的用於增強綜合體質，那麼原先可能還算健康的內臟，就會因原本能分配到的能量的減少，而逐漸變虛，甚至虛到最終只能勉強維持生命、卻不再具備其原本的獨特功能的地步！——而事實上，至少在這裡，只是讓內臟喪失一部分獨特的功能，但卻保留了它可以繼續維持生命的能力，那它也確實還能正常運作，人也確實不會死……
「而眼下，小師叔的提議，明顯就是要我以失去生育力作為代價，來換取從中獲得更多的能量來修復身體的其他內臟。——至少，是要修復它們整體維繫生命的能力。
「雖說此法也是一種內耗，終究也還是補不齊先天本就缺損的那部分能量，但有也總比沒有強！至少，『減少消耗』，的確能延長我的壽命。而我到目前為止，不也是這麼做的嗎？——不過只是沒有做得如小師叔想的那麼絕罷了！而且，即便我能想到，只怕以我和老頭兒的能力，怕也沒那能耐能夠做到啊……」
對自己現在的能耐稍微掂量了下、有了較清楚的自知之明后，對於——究竟該怎麼選？——高冉倒也沒怎麼猶豫，她心裡即刻就已有了答案。
只是，今時已不同往日！時至今日，此事已不再僅關乎她一人而已了！
高冉覺得，她還是有義務要在自己做出最後決定之前，先讓其他相關之人知曉此事。
於是，她便暫作保留地回復道：「小師叔，你該知，如今我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縱使我自己無所謂將來能不能生育，但至少出於尊重，我也得先問過我的其他『家人』后，才能做決定。
「雖然，關於要不要拜你為師一事，我的確可以隱瞞他們，也必須隱瞞；但『孩子』一事，我卻是必須先告知他們的！——因為他們有權知道！」
「家人？！呵，『夫郎』之類的，我倒是沒少在女人口中聽到，但『家人』卻是第一次！——尤其還是從你——的口中聽到！呵呵，不錯！你倒真是有趣！我對你這個徒弟還真是越看越中意了！
「也罷！反正一個月後，我還會再回來給你解那香囊之毒，你到時再給我答覆也不遲！」
說著，小師叔便隨手丟了把鑰匙給高冉，「你今後也別住客棧了，就暫時住我家吧！也順便幫我打理打理那宅院，免得我回來后還得自己收拾。」
小師叔說的漫不經心，但高冉卻聽的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只是眼下的她，也是再沒心思去多想些什麼了。她只是一邊沉默地將鑰匙收入懷中，一邊心裡卻在琢磨著：等高兮回來后，她該怎麼跟他說，才能讓他既能接受她的選擇，又不會因此而與她生出嫌隙？
沒錯，若就高冉自己，她心裡其實早有決定：她要活，不要孩子！
這樣的選擇對她而言，並不難！
至少在她看來，以她最底層的人生觀——「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自己從未出生！但同時，我也尊重生命——包括我自己的。」——為依據來判斷，那既然她不認為自己能成為一個可以以身作則、並保證能讓孩子在充滿愛和尊重的家庭里長大的好母親，那她最好還是不要生小孩的好！免得把自己變成像她父母那樣的父母，讓自己的孩子也再經歷一遍、甚至是變本加厲地再經歷一遍她曾經歷過的一切！如此，她豈不就是既害了自己，也害慘了孩子？！
對高冉而言，她最不希望成為的就是像令她最憎恨、也最失望的父母那樣的父母！所以，不要孩子——於她，反而是種解脫！
另外，她這樣做，也可以把自己從她最憎惡的父母那兒傳承來的一切（即便沒有了本來的肉/體，但還有記憶、以及與記憶形影相隨的濃濃恨意——儘管她從未承認過）全都葬送在她這兒，不會再被傳承下去！
——這在高冉看來，就是她對她父母那麼不負責任的把她生下來的最好報復！
所以，此時此刻，在得知只要犧牲自己生育的能力，就能換來至少比自己原先的預期還要再多至少三十多年的壽命時，高冉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已經有了她自己的選擇——她要延續自己的生命！這一世，她要只為補償自己而活！
而她那所謂的「暫作保留」，不過只是在琢磨著該如何說服高兮、而又不至於令他自此與她心生嫌隙？！——畢竟，即便她相信高兮的確愛她，但那也不代表，在他得知了不會有他的後代之後，他還會一如既往地愛她。
至少，就高冉前世的經驗來看，她曾交往過的男人，都無一例外的在他們認真地想與她確立交往關係之時，其實他們心裡也已一廂情願的給這樣的關係設置了隱含前提：或者是精神層面的更好的利己，或者就是世俗生活中的性/吸引、亦或是孩子。
當然，會把「孩子」設為隱含前提的，自然是會從一開始就已先入為主的認為：他與她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而交往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有自己的孩子。——如此，才可初步滿足了他對自己理想中的「家庭」的幻想。
然而，高冉卻不是他們！事實上，一旦她覺察到了他們的這種一廂情願、甚至是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有意識到的、但卻又實實在在的在他們的行為中一再表現出的他們的這種真正的世俗意圖時，她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就早早地表明自己並不喜歡「太親密」的接觸，也不打算要小孩！
儘管一開始對方也不會立刻就因此而對她冷淡——那多半是他們都誤以為她只是想「考驗」他們，但當他們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最終相信了她的這些想法決不會因他們的努力而有絲毫的改變之後，他們對她的態度便也就無一例外的漸漸冷淡了。
只不過，在他們自己真正覺察到這一點之前，高冉便已早早的覺察到了，並在第一時間就先提出了分手，然後就毫無留戀地徹底離開了他們的世界——也讓他們徹底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像這類的經歷，重複了幾次后，高冉便也有了自己先入為主的個人偏見：在她看來，即便是到了這異世，即便這裡的男人的生理構造可能與她原來世界的男人會有所不同，但經過這幾年她與高兮的朝夕相處、以及她對這個世界的越來越多的了解——所有這些卻又令她更加傾向於相信，如果她向高兮攤牌，告訴他他可能以為的理所當然遲早會有的「那兩樣」，她卻是一樣都不會給他的！——到那時，她不認為他會是真正「特別」的那一個！
「唉！如果我們的關係就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易，或許這事處理起來反而會簡單許多！而我現在也就不必煩惱著該怎麼說服他聽我的了！而無論我是否能說服他，我也不會因此而對他抱有莫名的愧疚感了……」
但不管怎樣，高冉的心意已決！所以，不管最終能否說服高兮，或可能因此而遲早會失去他，她都要開始準備了！——為自己即便沒有高兮的幫助也要繼續自己的路，而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