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餞行（六）
被高冉一番言語「調戲」、但也讓她因此而吃了點苦頭后，小師叔卻也在不覺間很自然的就放下了先前對她的那最後一點防備。他給了自己一個很合理的理由：至少這次，她該是沒有不良企圖的。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以她現在的實力，縱使她真有那份心，恐怕近幾年內她也不大可能真敢暗算他什麼。——因為她承擔不起那代價！
再者，聽了高冉剛才的那番解釋后，他也大致清楚了一個事實：高冉的敏銳，儘管也的確是事實，但也並沒有如他先前想的那般詭異。而事實上，比起過分防備她，也許他更該注意的反而是對他自己今後的言行要更加謹慎些才行了！免得萬一再遇到幾個像高冉這樣的人，那他豈不都沒秘密可言了？！
——儘管事實上他也知道，高冉其實還是比較特殊的：不僅是她自身本就聰慧過人，更重要的還是她的身份本就較一般人要特殊——不僅與他是同門，而且還是趙奕的徒弟，再者，除去這些，她還能隨意動用天閣的勢力。
坦白講，若不是高冉一個人就把這些常人很難得到的資源全都給佔全了的話，那她多半也很難這麼輕易的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洞悉了這麼多關於他與趙奕之間的那些鮮有外人知曉的過往私事。
可即便如此，那也足以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警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縱使今後不會再有那「第二人」會如高冉一般的輕易就洞穿了他心底的秘密，即便今後會令他再次遭遇這樣的事的依舊還是高冉，但這於他也決不會是什麼好事！——更何況，他又怎能保證，即便高冉這次沒有什麼不良企圖，那她下次就一定不會有呢？！
「既然礙於『關係』，我無法與她為敵，也無法對她防備周全……那不如就試著與她為『友』吧！想來，縱使他日真被她算計了，但若是『友』，她定也不會真的害我……」
儘管小師叔對高冉了解不多，但他相信趙奕的眼光，也相信他自己看人的眼光！
再者，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自己其實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既如此，那倒不如試著信她一回！而如此一來，他自然也就能更易開口讓她出面幫忙調和他與趙奕之間的關係了。
再者說了，即便不考慮這層私事，光就他煉藥一事，高冉也是他難得一遇的試藥體質！光就這一點，他也不可能輕易放過了她，甚至自此就不再與她來往了。——這，他可是決計做不到的！——除非他不再煉藥了，或是他能找到其他同樣是百毒不侵的體質、且還願意積極配合他試藥的人。否則，高冉便是他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因此，無論他怎麼想，他都覺得，至少在今後的幾年內，至少在高冉可能真正具備了能夠與他相抗衡的實力之前，她於他的作用，還是不容小覷、也不可被取代的！他確實沒有理由非要在現在這個並不合適的時機就早早的與她徹底劃清界限、早早的就把本可嘗試著彼此互利的機會都給徹底堵死了！這樣做對誰都沒好處，反而還可能後患無窮……——他可沒忘記，高冉除了是高家二小姐、有著因她的身份而生來就有的各種權利、以及她自己從天閣獲得的權利之外，她還是趙奕唯一的徒弟！
想來，以趙奕的性情，他都活了快一輩子了，但最終卻還是收了個徒弟，還是年歲這般小的徒弟！不僅如此，他竟然還讓她知道了自己那麼多的私事！由此，小師叔自然不難想到這高冉對於趙奕的意義：趙奕會如此看重高冉，若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便是將她視作了他自己的延續。
因此，若非要比較的話，小師叔倒是覺得，對現在的趙奕而言，最特別的人不是葉玒，而是高冉！
然而，高冉卻似乎對此並不自知，反而還總想著要繞開趙奕，在不傷害到他的顏面的前提下，自己私下裡偷偷與葉玒產生聯繫：比如，她現在就明顯是想通過小師叔來達到這一目的。
直到這一刻，小師叔才算是真正明了了自己之所以會對高冉的真正意圖始終不放心的真正緣由：原來是因他直覺地認為，高冉決非「善類」！而即非「善類」，那她又怎會毫無私心的去關心一個丫鬟？！——哪怕那個高巧於高冉而言，可能真的很重要，但他也不覺得，高冉就會因此而真的毫無私心的去關心高巧。——總之，無論他怎麼想，他都覺得「無私」之於高冉，簡直就是在違背她的本性！而她最不可能會做的，就是違背自己的本性！——這是高冉至今為止留給他的最深印象，也是他深信不疑的對她的一種判斷。
「看來，她之所以想讓我為她傳信給二師姐為高巧美言幾句，倒也不是因她真的擔心高巧，而是她想藉由我來讓二師姐知道她的存在！——尤其是想讓二師姐知道，她是大師兄的徒弟這一點！否則，她先前說的想要借討好二師姐來令大師兄對她有所忌憚的目的，便很難達成了！」
在小師叔看來，這樣的目的才更符合他眼中的高冉的本性！儘管這樣的目的確實太過功利，但也著實是令他放心了不少！至少，他可以不必再擔心高冉會對他抱有什麼是他尚不得知的不良企圖了！他相信，高冉的真正目標並不是他，而是葉玒。
想通這點后，小師叔也終於能真正放下心防的與高冉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了！畢竟，此事若能談成，對他們雙方都有利。並且，其他被他們捲入其中的人，也不會因此而遭受什麼損失。——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既如此，那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與高冉合作呢？
終於徹底濾清了思緒、並徹底說服了自己之後，小師叔便主動開口直奔正題：「小丫頭，你的意思我已明了！而你的目的，我也清楚了！你也不必再遮掩了。我可以答應你，替你傳信給二師姐，讓她善待高巧。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二師姐對你『印象深刻』的！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以作回報！如何？」
小師叔的這番話，不僅直接向高冉表明了他的確是如他所言的真的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還直接向她表明了他也同樣有想從她身上獲得的東西。如此，才算是公平交易。
而這些，高冉自然也都充分接收到了！於是，她便也直爽地答覆道：「好吧！既然你這麼爽快，那我也不含糊。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且決不觸碰我的底線的，我都答應！」
「好！我要的很簡單，只要你幫忙從中調解『我們』和大師兄之間的關係就好！自然，我也不指望你一定能做到，但我希望你能儘力而為！」說這話時，小師叔已十分確信，就憑高冉之於趙奕的特別，若連她都做不到，那這世上便再無他人能做到了！
但高冉聽后，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即刻就答應了，反而是略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他不會料到，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高冉早已鬆懈許久的警惕性卻突然對她發出了警報，令她不得不即刻站住，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並很不合時宜地沉默了。
緊接著，高冉的心裡便開始搜尋這種警報的真正由來……
而後，她找到了。只聽心裡開始有個聲音在說：「奇怪！事到如今，他卻還是口口聲聲地稱呼那老頭兒為『大師兄』！而他對自己的妻主，竟也稱呼她為『二師姐』……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真不是單純的兒女私情這麼簡單！
「可如果真相真的那麼複雜……那我捲入其中，究竟好不好？！」
然而，高冉還不及猶豫，她就又聽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在說：「沒什麼好不好的！從你來到這異世后，你從一開始就已是『身不由己』了！而你走到今天，你的每一次選擇都已註定了像現在這樣的不知未來吉凶的麻煩遲早都是避不過的！
「老頭兒是你自己選的師父，而他也收下了你，而你們的師徒關係自成立的那一刻起，他的那些麻煩事，遲早也會波及到你的！——這點，你早該想到，也早該有心理準備才是！
「怎麼？！現在反倒嫌麻煩，想要打退堂鼓了？！可是，麻煩是你自己先去招惹的，那如今你又怎能說甩掉就甩掉？！更何況，麻煩的『去留』又豈是你說了算的？！你以為你是誰？！」
高冉被心裡的這段莫名其妙冒出的反駁言論給教訓得啞口無言。只覺得，若是她假裝沒聽見自己的這一段心聲，那她心裡肯定會鄙視自己的自欺！而若是她正視了它，那就意味著，她會被那本該只是趙奕他自己的麻煩事給捲入其中，而且，還無法預知一旦被捲入其中，後果究竟是吉是凶？
「唉——」想著想著，高冉便不由得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