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餞行（二）
「小師叔！」
覺察到小師叔此刻心裡最可能有的想法后，高冉立即就厲聲叫了他一聲，一下就把他給喚回了神來。
「叫那麼大聲幹嘛？！我又沒聾！」說著，小師叔便一臉不悅地瞪了高冉一眼，但心下卻覺得：她沒準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故意這樣打斷他的思緒。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果然，不待他試探，高冉接下來的話就已完全印證了他剛才的猜測。
只聽高冉毫不隱諱地說道：「小師叔，你剛才是不是琢磨著要怎麼給我下藥啊？
「哎呀，何必那麼麻煩呢？你若想拿我試藥，直說就好啦！咱們都是『自己人』，有事好商量嘛！
「這樣吧！你不如先給我診診脈，看看我的身體能承受怎樣的毒性？然後你再拿捏著分寸給我下藥，不就行了？這樣，你既能試你的葯，也不必擔心萬一不小心害死了我、反而會被我師父或是其他同門依著門規把你給殺了。
「小師叔，你說，我的這個建議，是不是很好啊？」
「嗯？嗯……倒是不錯！不過，你又怎會如此好心？！說吧！想要我答應你什麼？」
這般回應時，小師叔也算是默認了高冉的猜測——他的確就是想拿她試藥。
「呵呵，小師叔果然爽快！你放心，我的要求很簡單！若是你那毒真能毒倒我，那事後，我要你把那毒和它的解藥的配方、還有成品全都各給我一份。」
「哈哈哈，小丫頭，你還真敢要啊！連自己有沒有命扛到我給你解藥之時都未可知，你就敢先覬覦上我這毒了！小丫頭，你也太貪了點吧？！」
「誒，小師叔此言差矣！我倒覺得『貪』本身並沒有錯，只要有度，就能利大於弊！再者，若這世間真有連我這『百毒不侵』的身體都能毒倒的毒，那於我，既可是害，也可是幸啊！
「試想，若是在我對它尚不了解、沒有解藥之時，它卻出現了，那這毒就定會成為我的『害』！而若我現在就已先了解了它、有了解藥，甚至還能自己配出解藥來，更甚者，我還能在此基礎上研製出比它更狠的毒來！那它現在的出現，便是『幸』了！
「小師叔，我信你不會害我。但若錯過了這次機會，萬一將來有其他人對我使了此毒、或是類似的毒，那於我，可就是『害』了！」
「呵，你想的倒是長遠，但這滋味可不好受啊！你真敢試？」
「呵，小師叔，你這可是小瞧我了！好吧！就算你不信我，那你也總該信我師父收徒的眼光吧？！我雖體弱，但決不嬌氣！否則，我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既然我如今的『百毒不侵』的身體是難得的試藥體質，那我又怎能輕易浪費了？！
「再說了，我想你也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吧？
「想來，放眼這天下，能有『百毒不侵』的身體的人怕也是不多的，而這其中的絕大多數，多半也是咱們的同門啊！所以呢，你若真想試藥，怕也只能是找同門了！否則就沒意義啦！但，同門又豈是你想試就能試的？！你說是吧？
「所以說，難得我這麼配合，小師叔，你怎還猶豫了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錯過了我，你可不見得還能再找到比我更適合、也更願意配合你的人選了！」
小師叔聽后，不禁狂笑起來。而待他那一陣意味不明的狂笑終於停止后，他卻一反先前對她的嫌棄，對她的態度反而變得親切了不少。
「哎呀，小丫頭，你說得倒是在理啊！好吧，我答應你了！你若扛得住，那這毒，給你也值了！」
「真的？那就多謝小師叔了！那，小師叔，你現在可否告訴我，你打算讓我試的毒，究竟是怎樣的毒？一旦發作，又會如何呢？」
聽高冉這麼一問，小師叔便已瞭然，「看來，大師兄還當真是從未向你提到過我啊！」
「嗯，是沒提過！不過，這和你的毒又有何關係呢？」
小師叔別有深意地看了高冉一眼，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香囊，塞在了高冉的手中。
「把它隨身帶著。一個月後，我再來給你解毒。」
「一個月？」高冉不禁蹙了下眉頭，她看了看小師叔，又再看了看她手中的香囊，突然就有了一種猜想！
隨即，她便趕忙問道：「小師叔，莫非你之所以販賣香料，就是為了試毒？！莫非那毒……就藏在這些香料中？！
「小師叔，這……怕是不妥吧！你可別忘了，門規可是禁止我們對無辜百姓下手啊！你若太過任性、犯了眾怒，那即便百姓們一時半會兒的未必能真把你怎樣，但萬一你因此而損害了『醫谷』在江湖中的威嚴，進而妨礙到其他的同門……那，怕是其他同門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小師叔，你難道會不知，那些所謂的『門規』之所以會存在，就是為了讓『我們』中的大多數可以有理由能正大光明地剷除『異己』才有的嗎？！而若是有一天，你成了那個『異己者』，那隻怕……」
小師叔聽后，不禁挑了下眉，斜瞥了高冉一眼，頓時語帶威脅地「嘆」道：「小丫頭，你小小年紀，知道得還真不少啊！」
聽出了小師叔明顯是話裡有話，高冉即刻就感覺到了他釋放出的一絲危險氣息。為免他多疑，高冉便即刻主動澄清道：「嗯！我的確知道不少！但那些多是我基於師父告訴我的，然後我自己又再繼續深究而得的。事實上，我所知的，很多都並非是師父直接告訴我的。
「師父平日里很少跟我說門內的事。就算是說，也從來都只說重點，而且還常常是一語帶過！
「可怎奈，我偏又太過好奇……所以，師父不肯多說的，那我也就只能靠自己去查、去猜、去想、去推測了……
「所以說，我所知的，除了師父說的之外，其餘的——尤其是那些細枝末節的，基本都是我自己『瞎猜』的！而是否是事實，很多都還有待查驗呢！
「不過，話說回來，我看小師叔你剛才的反應……想來，我剛才說的那些，多半是真的咯？！」
小師叔聽到這兒，這才明白，原來他剛才的反應，就已等同於是親自證實了：她的那些猜測是對的！
不過，高冉剛才所說的，倒也消除了他剛才對她的懷疑：他懷疑，以他大師兄的性格，怎可能會那般事無巨細地對她這麼一個小丫頭諄諄教誨？還盡跟她說些門內的陰暗面……如果不是他大師兄轉性了，便是這小丫頭的身份可疑！可，若她身份可疑，那她身帶異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還要為了驗明真偽而強行掀開她的衣袖去查驗她左手臂上的胎紋不成？！
不過現在，他心裡的這些懷疑都可以釋然了！
「原來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的多想……不過……」小師叔想起自己剛才心生起的那些懷疑，不免也覺得自己其實也跟她一樣，也是多想了！而如此一比較，他倒也更加願意相信，高冉說的是真的。——「更何況，她才不過十歲啊！」
如此一想，小師叔倒也更願意相信，高冉不僅說的是真的，而且她之所以能想到那些，只是因為她天生就愛多想——和他一樣，且本身就聰慧——也和他一樣。
「那，她能想到那些，也……不是不可能……」
待放下心防后，小師叔對高冉較之前倒也坦率了許多。
「呵，也好！既然你如此聰慧，一點就通，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沒錯！那些香料里的確是摻入了我新配的毒。但你不知的是，我配的毒，卻不似『你們』慣常會使的那些毒。我配的毒，雖是毒，但也不全是毒……」
「是毒，亦非毒？那是什麼毒？」
「呵呵，小丫頭，能說的，我已都說了。剩下的，一個月內，你自會明了！
「你放心，我雖確實是拿百姓試藥了，但分量拿捏得很有分寸，他們不會有事的！」
說到這兒，小師叔又刻意意味深長地最後看著高冉補了一句，「你也不會有事的！」
高冉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儘管他仍舊沒有給她診過脈，但她卻不打算再繼續追問什麼，也不再擔心什麼，只是微笑地回了他一句：「嗯，我信你。你說不會，便不會！」
說罷，她便將那香囊塞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