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澄清（二）
覺察到高冉的手已悄然鬆開，董天一反而握得更緊了些，生怕她會將手徹底抽離。
此刻，即便不去看她，他也知道她多半會用怎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但面上，他卻仍舊還是故作鎮定地對薛銘宇表態道：「既然事已至此，那孩兒也不怕與您挑明了說！
「爹，您該是了解孩兒的！既了解，那您就該明了，孩兒並不想像您一樣將來也要為家族而嫁！
「孩兒不想委屈了自己，但也決不會背叛董家。所以，即便孩兒沒有遇見冉兒，孩兒也遲早會選擇離開董家的！——哪怕要為此而與董家斷絕關係，孩兒也在所不惜！」
說到這兒，董天一終於轉過頭去正視著高冉的眼睛。看著她那明顯就帶著防備、疏離的眼神，他卻好似絲毫都沒有意識到她那眼神意味著什麼似的，仍舊一如從前一般的溫柔地看著她，並以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一般的口吻對她坦白道：「冉兒，你剛才說的那些，我一直都知。
「我一直都知，你並非是非我不可。
「不管是當初我們私定終身之時、你對我說的那些，還是之後你與我約法三章時、你告誡我的你那不容觸犯的底線……你的用意，我一直都知！
「儘管，我還是有些訝異於你的表達竟會如此的直接、坦白……甚至，還有些殘忍……但你說的，我一直都知！」
「什麼？！你，真的一直都知？！」高冉不禁緊蹙眉頭，看著他的眼神也變得更加警惕了！甚至，已開始有了些許明顯的敵意。
儘管董天一的這番話，足以加深高冉心中那早已生起的對他的猜忌，但她還是強行壓抑住了此刻心中莫名騰起的怒氣。——她仍舊不想承認自己確實是被他耍了！不，應該是被他利用了！
但，即便她剋制住了想對他發火、甚至想要即刻對他施以報復的衝動，但高冉還是控制不住的在質問他時，語氣罕見的變得異常冰冷了起來。最終，她還是不自覺地將自己冰冷的一面給暴露了出來。——這隻能說明，她是真的生氣了！並且，已經氣到了連理智都已無法很好控制住她的真實情緒的程度了！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不知為何，高冉的心裡瞬間就蹦出了這樣一句沒能問出口的話……
而她實際問出口的卻是：「好！縱然如你所言，你一直都知我的真實用意……但這些，你卻是在我們相識之初就已知曉！這，又該如何解釋？！
「——至少在我看來，那時，能知曉此事的，該是只有我自己才對！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會讀心術？！」
此刻，高冉的理智正不停地在提醒著她：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既然她的確已經被利用了，那她再氣、再想報復，意義也不大！而與之相比，弄清董天一究竟是如何在他們相識之初就能知曉她心底的秘密的，才更有價值！——至少，她得設法不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
「冉兒，你先彆氣！你誤會我了！我，我其實也並非真的知道你一定會那樣做……我，我只是想賭一把！」
說著，董天一一時著急，乾脆就將高冉的雙手全都包握在了自己的雙手中，逼著她稍移了下身、正對著自己。
而高冉，倒也沒有拒絕他對自己如此魯莽的觸碰，反而還毫不迴避的很是配合地正視著他。
高冉想著，在從董天一那兒獲知她想知道的真相之前，暫時先配合他一下，也許反而有助於她更快看出他的真正目的！——縱使他嘴上不一定會說實話，但他的行為卻一定會「說」實話的！——只要她能足夠敏銳地及時捕捉到他無意中泄露的破綻就行！
而董天一，見高冉儘管仍舊沉默著，但至少她並沒有拒絕他的觸碰，他便以為，高冉多半還是願意聽聽他的解釋的！於是，他便立即解釋道：「冉兒，既是知音，我又豈會聽不出你的心？那日，你在山上吹的那首曲子，分明就是在傾訴你對『自在於天地』的那份嚮往！是與不是？！」
高冉聽了，不覺一愣！被董天一這一提醒，她倒也想起了四年多前的那次踏青……
只是，現在再去回想，她至多也就記得自己當時吹了什麼曲子，但卻根本就無法再重新回味起當時吹奏那曲子時的心情……
不過，這倒也並不妨礙她依著董天一所暗示的他那所謂的「想賭一把」的邏輯，去試著推想了一下……
「哦——也就是說，當時你也並不知我真正的想法，你只是聽出了我吹曲子時心裡的想法，然後就自己一廂情願地認定了，我終有一日會將我心中的渴望變作現實？！而巧的是，我的這一意願，又恰好與你的心愿不謀而合了？！所以，你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說罷，高冉便玩味中又略帶些許輕蔑地眯視著董天一，想看看他面對自己的挑釁、揶揄，會如何應對？
但同時，她心裡卻又暗自琢磨著自己的這番推想的不合理處：「可是，這和『賭』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他是在『賭』把自己的終身幸福壓在我身上的正確與否?!
「可是，以他的能力，他又何必非要冒這個險不可呢？！貌似，他也不像是非要成家不可的那類人啊……那他又圖什麼呢？
「還是說，我確實是徹底看走眼了？！連他是不是『那類人』，我都完全看錯了？！」
「冉兒，你只說對了一半……
「的確，我的確是因為你的嚮往與我的心愿不謀而合，這才起了私心……但，如果那人不是你，那即便她有著與你一樣的想法，我也不會選擇她的！
「我選你，真的只是因為那個人是你，而你又恰好與我有著相似的心愿，我才會動心的！否則，縱使我視你為知音，也斷不會越雷池一步！縱是對你有心，我也決不會做這等對你我都毫無益處的事的！我更不會為你背叛董家！
「冉兒，那時我以為你還小，很多事也許你並不清楚其中的利害，所以才會抱著僥倖，哄著你接受我……但那時的我，卻是清楚這婚約的利害性的！」
「哦——原來，你是明知故犯，故意『欺哄』我……」高冉略帶嘲諷地故意避重就輕地刻意強調了董天一話里對自己有利、對他卻不利的字眼。
但她心下卻是半信半疑地猶豫了：「某非，真的是我誤會了他？！某非，真的如他所言，就如我不知他其實已經猜到了我的想法一般，他當時也不知我其實已經很清楚這婚約背後的利害關聯？
「難道真相是，我們原本都互以為對方並不知這事背後的利害，結果卻是，我們其實都很清楚，但卻互以為對方並不清楚？！最終，我們自以為是自己欺哄了對方，結果卻是，我們真正欺哄的只是我們自己而已？！」
「呵！這到底是我們都太善於自欺了？還是都太過自作聰明、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事到如今，高冉越來越覺得自己仿若墜入了一團迷霧之中，她已越來越分不清：究竟是該相信，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董天一併非是抱著惡意去利用她，他不過只是與她一樣，選擇了互為成全的方式來更好地成全了他自己？——儘管，這也算是一種利用吧……還是該相信，她並沒有自欺，她的確是被董天一抱著損人利己的目的給利用了！——只不過，她暫時還沒能探知到他的真正目的——一個能夠將他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所作所為全都合理化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