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交換條件（五）
「邱岳澤，我想你可能誤會了……」
迅速整理好思緒，重新擬定了新的對策后，高冉便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真實意圖改用另一種「直接」的方式，向邱岳澤娓娓道來……
「沒錯，我的確是喜歡高兮。
「但，我對他的那種喜歡，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
「你別忘了，你我本質上根本就是同一類人！
「你我都很清楚，像我們這種人，縱使心裡有誰，那也定是與『情/愛』無關的！
「就好比你吧！
「我相信，你心裡肯定是有我的，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心裡應該也只有我一個人！
「但，我卻知道，你對我的這種感情，並非是『男女之情』！
「也許，你是喜歡我，但你對我的喜歡，更多的，只是因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太多與你相似的影子，你是出於對你自己的一種補償心理，出於對你自己的喜歡，才會連帶著喜歡我的。
「你對我的喜歡，不過是你的『愛屋及烏』罷了！
「難道不是？！」
聽了高冉的這番反問后，邱岳澤不禁嘴角抽了抽。
他沒想到，高冉雖然的確不出他所料的不肯輕易妥協、甚至還想試圖說服他讓步，但卻沒有為了要說服他而直接向他「解釋」她對高兮的喜歡「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
相反的，對於她對高兮的感情，她似乎完全就不想多做解釋，而是將問題直接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拿他舉例，以此來反證她對高兮的感情並非是如他誤以為的那樣……
邱岳澤不得不承認，高冉的這種解釋方式，確實對他有效！
至少，對於她的這種要他「將心比心」地首先去思考——「像他們這類人，有沒有可能會有世俗觀念里的那種『喜歡』這樣的感情的存在？！」——這個大前提的解釋方式，即便是在此刻的這種情境下，也仍舊不容易激起他的抵觸心理，並且，事實也證明了，用這樣的方式去向他解釋，他確實會更容易聽得進去！
的確，如果這個大前提本身就不成立的話，那麼，對象是誰，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因為無論是誰，高冉都不會真正喜歡上對方的！或者，即便「喜歡」，那也定是與「男女之情」無關的！或者，至少絕對不會單純到僅僅只是因為「男女之情」！
只是，高冉講的也未免太直接了！
雖然，邱岳澤一直就相信，高冉定是懂他的！但卻沒想過，她竟然能懂到這一層！而且，她竟然還一點都不介意將這樣的真相如此直白地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聽她剛才那直截了當地指出真相的語氣，平淡得就好像她說的根本就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般……
這不禁令邱岳澤都有些好奇：高冉能如此平淡地看到如此……的真相……究竟是因為她的內心真的可以強大到不僅能直面人性如此現實自我的一面，還能很平靜地承認它、接受它？！還是僅僅只是因為她其實根本就是少根筋，根本就不明白這樣的真相究竟意味著什麼？！
帶著這樣的好奇，邱岳澤略帶探究地凝視了高冉好一會兒，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略帶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不！她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並且，對她而言，這事，根本就不算什麼……」
明白了這一點后，邱岳澤再次看向高冉時的眼神里，竟不覺多了一絲心疼。
只因，他的人生經歷令他明白了，但凡能把人性醜陋的一面看得平淡無奇，不僅能直面它，還能承認它、接受它，將它當作與生活中的其他尋常小事無異的一種存在去看待，將其包容，並仍舊願意對這個世界、對他人釋放善意……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不可能沒有經歷過痛苦！——而且，還定是足以令整個精神世界徹底崩塌的痛苦！
一瞬間，邱岳澤突然又想起了兩年多前與高冉的那次在花園裡的交談……
記得早在那時，高冉就曾勸他要「以德報怨」，要他想想那些無辜、單純的孩子；甚至還說，在神明的眼裡，那些無辜的小孩，可都是一個個的『他』！還問他，難道真的就忍心親手再將『他自己』再一次推入火坑？！讓那一個個的『他』，再次去經歷一遍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他承認，那的確是他始終都化不開的心結！他也曾為此而怨恨他的仇人、怨恨這個世界、怨恨上天……
但，高冉卻說，也許他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想，神明之所以會選中了他，那是因為，它想給他一個救贖自己的機會！
多麼有誘惑力的理由啊！
那一刻，他的心終於開始有了動搖！
他開始想要去相信她說的——「仇恨，永遠都不能化解仇恨；只有慈悲，才能化解仇恨。」
儘管當時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甚至是抵觸的！
只是……
「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行？！」
——只是高冉的這句反問，自那時起，就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駁！也不想去反駁！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覺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令他覺得可能能夠得到快樂的希望！
他不在乎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救贖？也不在乎那些無辜的孩子中，又有多少會因為他的施恩而被改變命運？
他只在乎，他還能不能在活著的時候，感受到真正的快樂，真正地快樂起來？！
他只想要快樂！真正的快樂！
當然，如果在得到快樂的同時，他的心也能因此而得到救贖的話，那自然就更好了！
不過，他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至少，在當時，他的確並不太相信高冉說的「以德報怨」能讓他從仇恨中得到解脫……
他不過只是相信了自己當時的一種判斷：只要高冉不離開他，他就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快樂！——因為他覺得，她懂他！
所以，他才會為了要留住她而答應她去嘗試，以此來作為讓她承諾「決不會先離開他」的交換條件……
一瞬間想起了那些過往，再看著眼前這個如今已經長大了不少的高冉，邱岳澤心裡的某處竟隱隱的覺得有些疼痛。
他想，這定就是人們常說的「心疼」的感覺了！
如今他再回頭去看從前，邱岳澤這才明白，如果高冉沒經歷過類似的痛苦，她又怎會那樣去勸導他？而他之後誘導她說出那樣的承諾，她也許根本就是知道他的動機的！但她卻選擇了揣著明白裝糊塗地順了他的意……
好在，這兩年多來，他倒是確實如她所願地在經商盈利的同時，也會拿出一部分來做點善事。
也不知究竟是否是心理暗示在作祟？還是真的如高冉所言——真的是神明顯靈了？！
反正，事實上，這兩年多里，邱岳澤心底里的那種總會時不時發作的想要毀掉一切自己厭惡的一切事物的莫名憤怒及衝動，出現的頻率的確是越來越少、憤怒及其會引發的暴虐的程度也越來越輕了。
僅管，那些充滿仇恨的記憶仍舊還是會時不時地突然湧上心頭，甚至有時還會折磨得他徹夜難眠！但對他而言，能像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比起遇到高冉之前的那個他，的確要好多了！
如今的邱岳澤，許是受了自己心境上的這種微妙變化的影響，就在最近，他甚至都開始動起了想改造天閣的念頭：比如，開始減少暗殺的生意，多接些買賣消息的生意，再加上圍繞高冉想出的那些新鮮點子開創出的各種新行業……
不知為何，最近，隨著心裡總覺得自己很快就能再見到高冉的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邱岳澤想讓天閣由黑轉白的念頭，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只是，他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如自己預感的那樣，真的很快就再見到了高冉！
「難道真有天意存在？難道那樣強烈的預感，就是一種天意？！」
在意外遇見高冉的那一刻，邱岳澤心裡甚至還有那麼一瞬間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但，隨後在反應過來后，卻被自己這樣的想法給嚇到的同時，邱岳澤卻也不禁反問了自己，「如果預感靈驗了，真的是一種天意的話……那麼，天閣，難道也真的能在我的有生之年，有機會『轉黑為白』嗎？！」
不過……介於天閣的出身……保留武裝勢力，顯然是必要且必須的了！否則，就天閣曾經惹下的那種種血債，就必定會使得它一旦放棄武力上的自我保護，便會很快就被仇家滅門、徹底消失於江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