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因禍得福（五）
巧兒平日里雖顯得很單純，總是一副幾乎事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的樣子，但，其實，那不過只是因為她不想去費心去想罷了！
高府是個怎樣複雜的地方，她自小就懂！更何況，她伺候的還是府里最弱勢的小姐！
若不是高冉天生就有著「嫡系」這一身份的庇護，再加上她又常年纏綿於病榻，怕是她早就不能好好地活到現在了！
而巧兒作為她的貼身丫鬟，自然深知，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盡量不要去參與，選擇跟她要伺候的主人一樣，將自己隔絕於高家的各種利益紛爭之外，做個無害的「旁觀者」，才是她最明智的得以保命的選擇！
高冉不知道的是，其實在她附身於這具軀體之前，在她的「性情」突然有了很大的「轉變」之前，她身邊的巧兒，其實最初的打算是要接著高家的資源多學些有用的東西，然後爭取將來能夠考取個先生品級——哪怕是最低的三品先生也好！
至少這樣，她就能以非常正當的理由在高府外覓得一份先生的職位，藉此更加遠離高家裡的各種爭鬥。
畢竟，她的主人最多也只能勉強自保，根本就沒有能力保護她！所以，她若想保障自己的一生平安無憂，那麼，她就必須學會自保！
卻沒想，高冉自年初的一次病危昏迷后，當她再次醒來后，竟性情大變了！變得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但，巧兒心裡又深知，她確實就是高冉，是她的小姐！
儘管巧兒也不知為何高冉的一次長時間昏迷，便令她改變了那麼多？
但，出於自己的私心，她卻希望高冉這樣的改變千萬要繼續維持下去、千萬不要再變回從前的模樣！
她會這樣想，不僅是因為覺得現在的高冉看上去似乎更加可靠；更因為，現在的高冉的眼裡是看得到她的！甚至，她還能感覺得到，高冉的心裡，是有她的！
這對她這個在這世上已經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而言，很重要！——就更別說，她倆的身份，其實也早已註定了她們各自的利益此生都將緊密聯結在一起——一輩子！
所以，對巧兒自己而言，性情大變后的高冉，無疑對她是更有利的！
更何況，如今的她，也早就對高冉產生了深深的依賴，甚至心裡還將她視作是自己的妹妹！
只不過，因為身份的原因，她還是不敢如此冒犯地將心裡的這種想法大膽地說出來讓高冉知道，但她卻允許自己可以將這份感情偷偷地埋藏在心底。
而作為她早已認定了的、她這一生唯一的一個與她有著如「親人」般的牽絆的人，她自然是希望能在高冉的身邊一直陪著她，永遠都不要離開她！
這樣，她在這世上就不會是一個人了！她可以自己在心裡偷偷地臆想著，她與高冉的這種朝夕相處，便是在與自己的「親人」在一起生活！
所以，當她第一次得知高冉竟然有想要過隱居生活的想法時，她的第一個反應，比起意外，她更多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不會不知道，高冉的這一意願究竟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高冉其實早已有了覺悟：她遲早會為了隱居而捨棄她的身份、斷絕她與高家的一切牽連！
若是那樣，那麼，她還能繼續以「高家二小姐的貼身丫鬟」這一身份繼續陪在高冉的身邊嗎？！
巧兒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擔心，高冉最終會為了她所說的「夢想」，而最終捨棄她，就像捨棄高家賦予她的一切一般地捨棄她！然後她便就此離去，再也尋覓不見……
若如此，巧兒想著，那她豈不就從此徹底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唯一牽絆？！
一直以來，巧兒對高家其實從未有過任何的留戀！因為她深知自己的真實處境：身在高家，她這一輩子都註定是屬於高家的「財產」！儘管這並非她所願，但卻又是身不由己……
但，對高冉產生類似親情的感情，卻是她自己的選擇，也是她非常看重、甚至是希望能珍惜一輩子的牽絆！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自己就這麼輕易地被高冉給拋棄了！
高冉不會想到，此刻的巧兒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無害的巧兒了！
此刻的巧兒心裡早已下了決心：先試試用軟的，但若軟的不行，那她也不介意變成高府里最不缺的那種滿腹心機的人！即便是使用些不入流的伎倆，她也要將高冉留在自己的身邊！若她不能陪著高冉，那就讓高冉不得不留在她身邊、陪著她吧！
好在，即便高冉並不知巧兒此刻的真實想法，但卻從一開始就已決定要帶上她、從未想過要丟下她……如此，她也算是無意中「救」了自己一回，避免了自己日後可能會被身邊最親近之人、也算是她最不可能會想到的人——巧兒——給算計……
「傻瓜！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你呢！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打算以後要帶上你的！——除非你貪戀高家的榮華富貴，不想跟我走……
「不過，若你真想留在高家，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祝福你的……」
「不！小姐！巧兒此生都跟定你了！你是巧兒唯一的主人！巧兒此生都不會離開你的！」
「瞧你！什麼『主人』不『主人』的？！我們不過是出生不同而已！但這也不是我們自己能選的，自然也不用我們對此負責。
「而且，就我們個人而言，我們其實都是一樣的，大家都有各自的優缺點和獨特性……
「至少在我看來，人和人之間，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可比性！
「那些所謂的『比較』，不過只是當你的心中有了一把被你作為『標準』拿來衡量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差距的標尺時，才會出現的現象……但那只是你個人的主觀看法，並非就是客觀的事實，或至少，那肯定並非就是事實的全部！
「好了好了！說得太深奧，想你也是聽不懂的……
「看你激動的！你放心，除非是你自己不願，否則，我到哪兒都會帶上你的……」
話剛說完，高冉卻立刻又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言語中的「漏洞」，她覺得很有必要要把話說完整了！否則，萬一這巧兒是一根筋，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話，那可怎麼辦？！
於是，她趕忙又補充了后話，「不過，我說的是我還活著的時候！
「如果哪天我死了……巧兒，你可要記得，千萬不要為表忠心而隨我而去！我要你好好地活著，連同我的份兒一起活下去！
「如果你相信這世間存在神明的話，那你就要相信，你小姐我就算哪天先你一步死了，我的『魂魄』也會在這世間的某處，以另一種你我現在都不知的方式默默地存在著。
「不管到時，我是否還是『我』，又抑或是，我是否還記得你，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連同我的那份一起活著！
「只要你還記得我，我便會一直存在！就算肉身不在了，我的思想、我的精神，也會一直存在在你的心裡，與你相伴，與你一起分享你的每一天！
「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嗯……不是很明白……不過，小姐希望我能好好地活著，即便小姐哪天真的先我而去了，小姐也希望我能繼續好好地活下去——這點，我明白了！」
話剛說完，巧兒便趕忙補充道，「不過，小姐，巧兒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一定不會那麼快就……」
儘管這番話連巧兒自己都不相信，但卻又是她不得不說的！
高冉剛才居然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的就直接承諾了會一輩子都帶著她，她心裡其實早已知足了！
同時，也為自己不必選擇將那始終被自己一直隱藏著的較為陰暗的另一面給釋放出來、而稍稍地鬆了口氣……
因為，若果真最後逼得她不得不選擇走那一步的話，連她自己也不敢保證，她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即便她那最後的選擇使得她最終得以將高冉強行留在了自己的身邊，但那時的她，也肯定不會是高冉所喜歡的模樣了！甚至可能還會是令她厭惡至極的！
如此的代價，若不到萬不得已，巧兒還真是不想選擇走到那一步……
所以，當高冉承諾了會帶著她一輩子后、卻又說出了那一番無比現實的話之後，巧兒即便不願接受，但也不得不承認，高冉的那些顧慮並非只是她的庸人自擾。
事實上，連巧兒自己也很清楚，那樣的事發生的可能性其實是極大的！只是，一直以來，她都更願意相信，那一天不會那麼快到來！
然後，就這樣一天天地不斷地催眠著自己，「那一天不會那麼快到來！」
在她看來，似乎只要堅持這樣去想，「那一天」便真的會因著這一天天的過去，而被一天天地往後「推遲」……
所以，此刻，即便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她所說的，但她那早已根深蒂固的自我催眠，卻還是致使她在這一刻選擇了自動屏蔽了高冉想要傳達給她的意思——或者說是意思的全部……
她單單隻記下了她想記住的，然後就說出了她不得不說出來的那番話——不管是為了表達她的想法讓高冉知道，還是為了進一步地繼續催眠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