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道生峰上的殘陽
祁鍵的步伐輕緩而沉穩,神態中絲毫看不出道生堂已經被逼到了絕境。這是一種強者才會有的心態,只有經過漫長的時間和無數次的戰鬥才能錘鍊出來,所謂的道心通明,指的就是這一方面。
「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明白。」祁鍵望向凌動,淡淡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凌動露出了笑容。
「天之衍是我道生堂幾年前的堂貢,我曾經也翻看過幾次,那確實只是一部殘卷,為何師弟卻通曉全本。」
凌動摸了摸鼻子,想了想笑道:「師兄謬讚了,我哪裡能通曉全本,不過是見天之衍余勢未竭,索性自己續了三式而已。」
聲音並不高,可是在如此安靜的時刻,卻如同一道炸雷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就連幾位師祖都面面相覷,祁鍵心中更是微微一顫,不過瞬間又平復,再看看對方臉上要死不死的微笑,心中更加篤定,續了三式?對方是在搞笑嘛,這一定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從而影響到自己的道心。
「哦?看來師弟是大才!」祁鍵面不改色,只是袍袖輕輕一揮,頓時道生峰上狂風如塵,待到幾片秋葉落地,道生堂的大師兄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刀,一把鮮艷如血的刀。
「此刀名喚殘陽!」祁鍵目光平靜地盯著手裡的刀,瀟洒一笑,「蒙吳師祖當年器重,授我此刀的同時,傳我三式刀法:滅生、斬魔、殺神,弟子愚鈍,一年前才方有領悟,本來以為這三式刀法只有在聖光峰才能用得上,沒想到……」
這位道生堂的大師兄輕輕嘆了口氣,手中的殘陽往地上輕輕一頓:「師弟,請!」
凌動提著斷刃,望著裂開的地面,眼神中流露出許久未見的渴望,點點頭輕聲說道:「師兄,請!」
道生峰出奇的安靜,宋鐵用一場悲壯的勝利剝去了道生堂弟子虛浮的外衣,以前的野心和霸氣被失落取代,仙隱堂早就不是原來的仙隱堂了,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麵對,至少現在仙隱堂有絕對的資格站在這裡。
四位師祖沉默不語,楊修文同樣沉默不語,無法置信中帶著一絲羞愧,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們還會犯著和道生堂一樣的錯誤,仙隱堂,他們何時重視過?
后三堂的弟子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凌動的身上,真是神了,這位菜鳥大師兄一如既往的平靜,如同他第一次走上千機峰,第一次走上風行峰……
一抹血色遮住了陽光,祁鍵揮出了手中的殘陽,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沒有大開大合的氣勢,也沒有風雷滾滾的異象,一切看起來都死氣沉沉的,殘陽所至,萬物都失去了生機,這是滅生的刀意,這不是聖隱堂藏經閣中秘典,也不是有錢就能看得到的,這是吳師祖當年對最得意弟子的親傳。
祁鍵,四年前已然破境,道生堂有史以來最強的弟子,沒有之一!
殘陽下,凌動的身子微微後仰,感受著周身的元氣如絲如雨,這是滅生刀意引發的元氣共鳴,彷彿可以澆滅一切生命之火。
清脆聲傳出,如同細雨滴在斷刃上,斷刃斬了出去,看起來很慢,實際上極快似慢,而且是高頻的斬出,只不過斷刃向前,而凌動的身體卻向後,面對滅生的刀意,唯一能做的只有後退。
道生堂的大師兄嘴角泛起笑容,帶著霸王般的氣勢繼續踏出一步,從殘陽舉起到落下,他一共踏出三步,每一步都是一尺,彷彿經過丈量的一樣,但滅生的刀意卻延伸出數丈……
凌動再退,同樣三步,每一步看起來也是一尺,但實際卻是退後了數丈。
噗——
攻與守之間的誤差似乎只在於殘陽遞出的那點距離,滅生的刀意還是劃破了仙隱堂那件破舊的堂服,凌動的胸前出現了幾道口子,鮮血在殘陽映射下,散發著鮮艷的紅。
六堂會比以來,仙隱堂的大師兄第一次「見紅」,這還只是祁鍵出的第一刀,道生堂弟子的叫好聲都是吼出來的,大師兄手中的殘陽就像驅散鉛雲的霞光,他就是道生峰上的朝陽。
霞光還沒有退去,滅生刀勢未竭,祁鍵踏出了第四步,更準確的說這一步不是踏,而是跺……頓時轟隆隆,這個道生峰都在顫抖,透過揚起的煙塵,可以看到海浪一樣的波紋橫掃而出……
這才是道生堂,他們有自己典型的風格,專註於追求極致的力量,這也是力修的本質!
凌動幾乎本能地騰空,而此時,祁鍵手中的殘陽卻陡然一旋,幻化出的刀光如同一道閃電,橫斬了過去……
斬魔!
力修的霸道,配上斬魔的刀意,看你怎麼躲?
四位師祖神情微變,不得不說如果沒有楊修文,祁鍵一定會是聖隱堂幾十年來最傑出的天才,力修的力,難點並不在於運用,而在於什麼時候運用,這一點上,力量和技巧從來都不是矛盾的,可貴的是道生堂的大師兄完美的做到了。
這可能就是天才和人才的區別,人才十招打出去,每一招都是華麗的,而天才也許只有一招是華麗的,但這一招就能解決問題。
很明顯,道生堂的大師兄現在就在解決問題,凌動已經被逼入了絕境中,如果說滅生的刀意悠遠綿長,講究大範圍的覆蓋,那這一式斬魔則是將萬流匯於一江,因為集中,所以殺傷力大了無數倍。
斬!
殘陽帶著斬魔的強大刀意,在空中發出滋滋的響聲,這是切割空氣的聲音,凌動臨空無法調整,也來不及調整姿態,所以他只能刺出手中的斷刃,去阻擋殘陽抹過的刀鋒,只是……這把斷刃在道生堂大師兄的殘陽面前,顯得太細,太小,因此,斷刃阻住了刀鋒,卻擋不住刀意……
如同柳枝在夜風中的顫抖,凌動抿著唇,鮮血從胸口噴涌而出,傷口的長度就是殘陽刀鋒的長度,裡面還殘留著斬魔刀意強大的氣息……一點點,只差一點點,這股刀意就可以割破他的心室。
這……只是第二刀!
后三堂的弟子緊張得都無法呼吸,羅廣通和孫可乾脆閉上了眼睛,而許若芸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同是六分堂,一直以為祁鍵比自己多的只是一點狠勁,即使是強,也強不到哪裡,現在再看……道生堂的自信相當有資本。
四位師祖中,趙公明微微一嘆,輕聲說道:「雖然說吳老頭其罪不容,但能替聖隱堂教導出這樣的弟子,也不枉宗主放他一條生路了。」
呂澤天點點頭:「當年,你我六人一同上山,說到專而精,首推王師弟的劍道,但要說廣而博,當屬吳老頭,只是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哎,物是人非!」
「看來,我們都老了,以後的聖隱堂還得看這幫孩子。」聞仲苦笑,一旁的陳風神情惘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道生峰的廣場上,大師兄祁鍵的嘴角揚起弧度,他很滿意現在的這種狀態,這幾年,自己從來都沒有機會展示這種狀態,有時候高手對決,就需要一點這樣的氣息牽引,能夠避開滅生的刀意,並在一式斬魔后,還能站著的弟子,顯然擁有這樣的氣息。
於是,那隻握著殘陽的手緊了緊,然後……出手。
出手就是出刀,人擋殺人,神擋殺神,此式名喚「殺神」。
刀意圍著殘陽展開,漫開的金輝如同一朵正在盛開的花,這一式看起來簡單到了極致,簡單到只有兩個字:前進!
前進,再前進!猶如道生堂這幾年一直在做的事,在走的路。
望著眼前盛開的「花」,凌動的臉色有點蒼白,但眼神中卻多出一絲明悟后的清明,他仔細回味著剛剛感受過的滅生的刀意,斬魔的意境,然後,舔了舔嘴角邊的那一絲微笑后,漫不經心的揮出了手中的斷刃……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場上發生的一切,甚至四位師祖都覺得在「殺神」面前,這一揮簡直是多餘,然而,就在下一秒,讓整個聖隱堂為之震撼,讓無數弟子銘記於心很多年的一幕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