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在宇文宏才的盛情挽留下,少素翾和段紫漪在尉羌城又多住了兩日,等候景曜會組織的商隊備齊了所需的一應事物,這才辭別了「依依不捨」的宇文宏才,隨商隊離開了尉羌城。
西域商路確切來說,只是一條由無數商人前赴後繼靠死亡探索出來的由尉羌城到沿海港口的大致路線罷了。再加上西域氣候特殊,早晚寒冷、中午酷熱,風沙又大,若無經驗豐富的當地嚮導帶路,就算是配備了再齊全的物資,也極有可能迷失在茫茫的戈壁之中。
說起來也是少素翾他們運氣好,這一回他們商隊請到的就是經驗最為豐富的老嚮導雷石。這位雷老爹從小就往來沙漠之中討生活,對庫羅布納沙漠熟悉得像自家後花園一樣。雖然已過花甲之年,身子骨卻十分硬朗,比青壯小伙還要精神,從不畏懼風沙酷暑,讓那些他一手教出來的嚮導徒弟們都自嘆弗如。本來雷老爹近年來樂於待在家中含飴弄孫,已經很少親自帶隊,但是架不住這一回負責帶隊出關的領隊嚴遠與他交情頗深,老當益壯的雷老爹也確實閑得骨頭髮癢,便爽快的答應了重新出山。
而這位口才了得的領隊嚴遠,正是景曜會裡西域十六城分部的負責人。據說他曾在掌管過文昀、琅弗兩國生意的陶朱公范蠡手下待過幾年,因為頭腦靈光、才能出眾,才被專門挑選出來管理西域商路。經過這些年來的精心經營,如今的嚴遠名聲雖然不及七大財神那麼風光,但是也頗受西域十六城的顯貴們的推崇,往來經商的商人們也都尊稱他為嚴老闆。
為了抓緊商機而緊盯著嚴大老闆動向的西域富商們,一聽說嚴遠居然請出了雷老爹做嚮導,還親自帶隊要出關的消息,差點沒驚掉了下巴。深知嚴老闆「無利不起早」的奸商性格,富商們生怕錯過了什麼發財的良機,紛紛帶了禮物登門拜訪,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把自家人安排進了嚴遠的商隊,一時之間把嚴府圍了個水泄不通,更是坐實了嚴大老闆此行另有目的的傳聞。
事後得知這場鬧劇全因自己而起,少素翾險些把一口茶水全噴在了對面的嚴遠臉上。原本少素翾只是給自己編排了一個會主特使的身份,拿著景曜會的信物讓嚴遠隨便安排個商隊,帶他和段紫漪出關進沙漠就行。沒想到嚴遠擔心少素翾是特意來替會主考察西域商路情況的,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少素翾這位「會主特使」,影響了自己在會主心目中的「光輝形象」,這才決定親自帶隊陪著他們出關。不想惹了不明真相的富商們誤會,倒引發了如此軒然大波,讓內定只有五六個人的特殊商隊,一下子擴大成了二十多人的龐大隊伍。
不過唯恐天下不亂的少素翾卻覺得人多並不是什麼壞事,相反商隊之中魚龍混雜,無形之中倒是幫他和段紫漪分擔了不少注意力,至於應付各家眼線的嚴遠是不是分身乏術、焦頭爛額,就全然不在少素翾這個無良老闆的考慮範圍內了。
因為太陽升空之後氣溫過高對體力和水分消耗太大還容易中暑,而夜裡氣溫驟降、且難以視物又有其他動物出沒,商隊都是趁清晨和傍晚趕路,其他時間休息補給。有景曜會的金字招牌在,這一路倒是相安無事,走的十分順利。別說是打家劫舍的馬匪了,就連野狼也沒碰見一頭,讓躍躍欲試想要活動一下筋骨的少素翾有點失望。
出關之後,周圍的景色幾番變幻,從最初還能偶爾看到幾個放牧的百姓,到放眼望去全是茫茫戈壁,荒涼得能讓心理脆弱的人感到絕望。隨著日復一日的枯燥行程,原本還對西域風光有些好奇的少素翾很快便沒了興緻,只能變著法兒的給自己找樂子解悶兒。每日里除了拎著好酒跑去忽悠雷老爹給他講沙漠里的奇聞異事之外,便是窩在嚴遠特別為他準備的豪華駱駝車裡「騷擾」段紫漪。有一次夜間露營的時候,少素翾還因為喝多了酒,沒拿捏好分寸惹惱了與他同住的段紫漪,當即被段紫漪狠狠「教訓」了一頓毫不客氣的踹出了馬車,鬧得整個商隊好幾天都不得安寧。
就這樣朝著西北方向走走停停得行了十來天,這一支浩浩蕩蕩的商隊在嚴遠和雷老爹的帶領下,終於在少素翾厭煩了戈壁灘上的黃沙時,抵達了被所有商隊視為沙漠中轉站的戎茲城。
因為緊鄰西域境內唯一流域白莽河的河床而建,又靠近景曜會發展起來的商路,戎茲城雖然規模看起來比把持西域和中原出入關口的尉羌城要小上許多,但是自有一種商旅往來帶起的熱鬧氛圍。
嚴遠帶著人困馬乏的商隊進了城之後,便直奔景曜會旗下的客棧投宿。離開戎茲城之後,就是真正荒無人煙的大沙漠,再也看不到如此熱鬧的城鎮。所以往來的商人們都會選擇在戎茲城盤桓幾日,補充食物水源,休整一番之後,再重新啟程。
一進客棧,不消少素翾開口,頗有眼力的嚴遠就吩咐店小二準備好了兩桶洗澡水,分別送到了少素翾和段紫漪的客房。戎茲城這裡雖然靠近白莽河,但是由於西域氣候特殊,每年只有冬天雨季時,才有少量降雨混合著陵清山脈極西頂峰的積雪,補充白莽河長年裸露的河床,到來年夏初則漸漸枯竭。城中家家戶戶都是靠著雨季時的微薄存水,勉強應付一年的飲用消耗。所以客棧里的商旅們聽說有人要了洗澡水,立刻紛紛打探起嚴遠等人的身份來,畢竟在這個水資源稀缺的地界,能夠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貴,值得費心結交的厲害人物。
連日里風餐露宿吹得滿身都是沙子的少素翾終於梳洗一新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卻見客棧里的住客們瞧他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熱切,彷彿他不是洗了個澡,而是鍍了層金一樣。少素翾雖覺得有些奇怪,不過被人看幾眼又不掉肉,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少素翾四下隨意看了看,正想去隔壁房間尋段紫漪一同吃飯,卻見樓下大廳里原本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大堂里的旅客們居然自發的給剛進門的幾人讓出了一塊寬敞的空地,略帶畏懼的退讓到一旁去了。
「他們是戎茲城主的鷹犬。」
見店裡的夥計對那幾個大搖大擺走進店裡的大漢很是殷勤,少素翾剛有些好奇那些人的身份,便聽見身旁有人恰到好處的為他作了解答。
聽那聲音有幾分耳熟,少素翾扭頭看了看含笑站在他旁邊的褐衣青年,愣了片刻才記起來這人也是他們商隊的一員,似乎是琅弗國人士,好像曾經還跟嚴遠做過幾次生意。
「原來是……」見對方笑容和氣的盯著自己,少素翾縱然沒有攀談的心思,表面上還是要裝模作樣的客套幾句。可惜他想了半天,也沒記起來這人叫什麼名字。
「鄙人秋倓。」褐衣青年知情識趣的把自己的名字報了出來,臉上的笑容親切和氣,既不顯得過分熱情,又讓人覺得有種與他相識已久的舒心。「之前趕路時,曾有緣隨嚴老闆見過蘇公子一面。」
許是秋倓態度謙和,少素翾雖然知道他是故意過來搭訕,倒也沒覺得厭煩。聽秋倓自報了家門之後,也只是點點頭,繼續扮演他矜貴高傲的景曜會會主特使。「秋老闆客氣了,直呼我姓名即可,不必如此客套。」為了行事方便,少素翾現在的名字叫蘇玄,正好可以與化名蘇顏的段紫漪扮成兄弟。「秋老闆說下面那些人都是戎茲城主的手下,難不成以前同他們見過?」
「只是方才向當地百姓打探過幾句罷了。」
打探到消息之後,立刻跑來跟他分享?難道真是為了來套近乎?……拿捏不準秋倓意圖的少素翾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正想再試探兩句,就聽見客棧門口再次喧嘩了起來,緊接著又有一隊人走進了客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