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正是酷暑難耐的六月末旬,邊關小鎮的客棧里給多少賞金也供應不上降?33??冰塊,納涼全靠一點聊勝於無的穿堂風。少素翾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一會兒「煎餅」,終於在震耳欲聾的蟬鳴聲里翻身坐了起來,決定讓店小二問問后廚能不能弄兩碗冰點來消暑。
順便,是不是該去跟柳嘉瑤見上一面……慢慢穿戴好衣服,少素翾拿起帷帽轉了兩下,又默默放了回去。按理說徐州連軒酒樓若是有什麼消息,在景曜會總部的琴兮不會不傳消息給自己知道。可是若不是出了大事,柳嘉瑤又為何要拋下生意,千里迢迢地隻身跑到兩國邊界來呢……莫非,是帶商隊在文昀國做生意的周博出了什麼事?
雖說自己和周博認識也有兩三年了,卻是實打實的酒肉朋友,不過是偶爾趁著少素翾出谷查賬而周博又恰好沒去文昀國做生意的時候,一起喝酒閑聊些沒有營養的話題罷了。對於周博具體做的什麼買賣,有什麼身份背景,既然人家自己不願意提,少素翾也一直沒有多嘴問過。畢竟人人都有秘密,就像周博夫妻雖然知道他跟景曜會脫不開關係,卻也一直以為他僅僅是景曜會在北疆分部的一個當家人而已,哪裡想得到少素翾的真實身份居然是景曜會的會主呢。
這世上,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啊……少素翾挑了挑嘴角,露出一絲抹意味不明的哂笑,一雙桃花眼天生帶著幾分迷離和輕佻,讓他此時有些冷漠的眼神也顯得多情起來。「真是叫得人心煩意亂啊。」隨手攪亂水盆中映出的倒影,少素翾漫不經心地伸了個懶腰,收起那點沒來由的憤世嫉俗,從桌上抓了把瓜子,準備出門晃蕩一圈。
因為天氣炎熱,客房外的走廊里窗戶都大敞著,枝繁葉茂的樹榦都快延伸到房子里來了,上頭趴著一隻個頭不小的知了,叫得正歡。少素翾嗑著瓜子晃晃悠悠地才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剛好跟這隻教人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打了個照面。
「喲呵,長得還挺肥。」掰了根樹枝壓住那隻肥蟬不讓它有機會飛走,少素翾聽著這蟬抗議似的粗嘎叫聲,想起上輩子孤兒院里,那些見什麼抓什麼,抓什麼吃什麼,差點沒把後院小山都吃禿了的玩伴們,還有明明害怕討厭蟲子卻偏偏要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的阿然,不禁笑了起來。「放心,小爺我對蟲子沒興趣,不會吃了你的。」
聽到聲音出來查看的段紫漪一推開門,便瞧見少素翾拿著根樹枝在戳一隻知了玩,旁邊窗台上堆了一小撮瓜子皮,自說自話地不知道在笑什麼。帷帽的紗幔遮擋在段紫漪眼前,讓他無論看什麼東西,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陰霾似的不真切。唯獨只有站在窗邊的少素翾,身上像是渡了一層光,笑得肆意張揚、耀眼奪目,令人望之便心生暖意。
少素翾逗弄了那隻可憐的肥知了幾下,覺得有些膩了,便拿樹枝把它從枝幹上撥拉了下去,算是大發善心放了它一條生路。他丟了樹枝剛直起身,回頭就見段紫漪倚在門邊,帷帽遮著臉,不知在看哪裡。
「吵著你了?」少素翾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塵,沖段紫漪笑了笑。他一直注意著身後段紫漪房間里的動靜,所以早就知道段紫漪在後頭看他。「我準備去問問廚房賣不賣冰點,要不要給你也帶一份?」
沒想到自己居然看少素翾看得出了神,段紫漪不自然地支吾了一聲,剛打算說點什麼,卻見走廊盡頭的客房突然開了門,一前一後的走出兩個人來。
打頭的是個盤著婦人髮髻的女子,大熱的天里居然還穿著長及腳踝的斗篷。跟那少婦錯開半步的距離,一個穿著書生長衫的男人一手緊緊抓著她的胳膊,一手虛扶在那女子的后腰上,彷彿對她邁出的每一步都十分緊張關切。
「小心腳下。」
書生溫聲細語地在那少婦耳邊叮囑著,像個十分體貼稱職的丈夫。那少婦卻目光獃滯空洞,對書生的關懷毫無反應。眼見這對有些奇怪的恩愛夫妻就要走到自己門前,段紫漪向房內退了半步,正想替他們讓出路來,卻見貼在窗邊站著的少素翾飛快地朝他遞了個眼神。
那飽含深意的一瞥恍若驚鴻,快得段紫漪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少素翾看他那一眼的意思,那對小夫妻已經互相攙扶著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少素翾猛地抓起窗台上的瓜子皮,鋪天蓋地的向書生兜頭撒了過去,趁著對方視線受阻的剎那,欺身上前將那少婦往段紫漪的方向一推,「救人!」
走廊里空間狹**仄,少素翾知道自己的長鞭施展不開,便索性棄而不用,拿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朝那書生招呼過去。作書生打扮的男子顯然也是訓練有素,後仰避開那一把毫無威脅的瓜子皮后,便掏出匕首扭身朝少素翾腰腹間刺了過去,另一隻手還不忘向段紫漪的方向打出了幾把淬了毒的飛鏢。
「當心暗器!」
不必少素翾格外吩咐,段紫漪已經順勢接住了那個朝他倒過來的女子,退後的同時,手中冰刃扇唰地一聲打開,用看似如普通紙張一樣的扇面竟輕而易舉地把飛鏢擋了下來。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那少婦卻始終一副無動於衷的木訥樣子,彷彿一隻斷了線的木偶,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任由段紫漪半扶半抱著將她帶入了屋中。
眼見少婦被人帶走,書生又急又怒,竟似要與少素翾同歸於盡一樣,不管不顧地就提著匕首朝少素翾身上撲了上去。看那臉色蒼白的文弱書生紅著眼睛活像只兔子,少素翾反倒被逗樂了,一擰身子如同一尾靈活的游魚,擦著那書生的刀鋒向前一步滑到他的背後,並掌如刀劈在書生的後頸,把人打暈了過去。
沒想到這書生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拎在手上還挺沉。少素翾一時沒扯住,昏迷不醒的書生一頭栽了下去,咣當一聲砸得那老舊的地板吱吱嘎嘎地一頓呻吟。這一下動靜太大,少素翾當下也顧不上漫天亂飛的灰塵,趕緊連拖帶拽地把書生也踹進了段紫漪的房間,剛掩上門,就見店小二小跑著上了樓,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
「你你你,來的正好!」招手把店小二叫了過來,少素翾作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指著那根伸展進走廊窗戶還不到半寸的樹杈叱問道:「你看看你看看,這樹枝都長到屋裡來了!差點刮壞了爺的衣服,還害得爺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他說著抖了抖身上的千金難求一寸的鮫紗製成的衣服,「認得這是什麼料子么?真要是刮花了,把你們這破店賣了也賠不起。」
「客官息怒,息怒!」瞅著那枝就比窗檯多出來一片葉子長短的樹枝,店小二雖知眼前這位有錢的少爺怕是在借題發揮,但是嘴上還是得客客氣氣的安撫著,「您放心,小的這就找人把這根樹叉鋸了!鋸了!」
「哼,這還差不多。」少素翾哼了一聲,整了整衣襟還想教育店小二,卻聽見段紫漪在屋裡喚他:「少素翾,你玩夠了沒有。」
隨著屋裡那一句還沒有蟬鳴聲響亮的呵斥,店小二驚奇的發現,剛剛還在亂髮脾氣的大少爺頓時變了臉,笑眯眯得跟換了一個人一樣。「我這就來。」少素翾笑著應了一聲,回頭沖看傻了眼的店小二說道,「行了,沒你的事了,趕緊走吧。」
敢情,這位爺剛才那一通脾氣,是作給屋裡那位看的?店小二抹了把汗,這兩位氣度不凡又出手闊綽,果然做事也跟普通人不一樣,教人捉摸不透。「那客官好好歇息,小的這就找鋸子去。」
「哎,慢著。」
店小二戰戰兢兢的剛走出去兩步,又被少素翾叫了回來。「弄兩份冰點,一會兒送來這個房間,給爺解解暑。」
「得嘞!您稍等。」拿著少素翾丟過來的賞銀,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的店小二就差沒把這位大爺當散財童子供著了。「小的一會兒就跟您送過來!」
目送著店小二歡天喜地的走了,少素翾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連忙推門閃身進了段紫漪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