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程諾
張啞巴醒了過來,周圍一片黑暗,他躺在冰涼的床上,這種感覺與去年在王婆子家中很相似。唯一不同的,他覺得有些渴。這種生理上的欲望,對於他來說,很陌生,以至於他難受了半天不知道想要什麽,如同未滿月的孩子。
張啞巴將雙手舉起,他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裏的流淌,指甲的生長,毛孔的閉合舒張。他將手合實,然後用力摩擦,努力去感覺這種真正的觸碰到肉身的感覺。
房間變得熱起來了,他覺得額頭開始有汗液出現。他用手指擦了一下,然後伸進嘴裏,用力吮吸,不舍得拔出。
另一隻手在胸膛摸索著,他發現身上貼滿了電極片,有些還用醫用膠帶粘著。可他並不知道這些是什麽東西,開始一個一個往下撕。當他撕掉醫用膠帶的時候,連帶著身上的汗毛也被粘了下來,疼痛感讓他本能的咧了下嘴。
突然他仿佛僵住了,又好似發現了什麽,繼續摸索著身上粘有醫用膠帶的地方,然後故意快速地用力地撕掉。又是一陣疼痛,他開始笑起來,緊接著從床上跳了下來,光著腳,他能感受到地麵的冰冷。
他興奮地開始跳舞,跳著跳著,突然一頭撞向了牆。一陣劇痛傳來,他邊笑著,邊跌坐在地上,旁邊手術用的助理推車被他打翻,左手剛好摸到一把手術刀!
可他握錯了方向,將刀刃那頭握得死死的。疼痛再次襲來,他大笑著把刀扔出去,然後將左手舉起,由於房間黑暗,手掌幾乎要貼在臉上了。他仔細看著,等待著血流出來。但是,他失望了。疼痛感逐漸消失,血並沒有流出來。
他懷疑這一切還是一個夢,就像之前他看到了家鄉一樣。張啞巴刻意停止了呼吸,沒過多久就憋得不行。看來這並不是夢,他又看了看手,除了隱約能看到一道紅印子,並沒有血流出來。他感覺很詫異,可他卻不知道,那把手術刀已經裂開了。
燈光大亮,張啞巴睜不開眼睛,眯著縫才逐漸看清這是一間極像之前程持那裏的實驗室。
門口處站著一個人,過了很久張啞巴才看清是一位披著短發的女人,身穿白色工作服,身材很標準,個頭不高,麵相很溫柔,看樣子不超過40歲的樣子。
張啞巴連忙站起了身子,坐回了床上,麵朝著女人,思揣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女人開口說道,“你好,我叫程諾。”說完,遞給了張啞巴一瓶水。
張啞巴並沒有多猶豫,直接喝光,然後閉著眼睛,去體會喉嚨的滾動,還有水滑過食道,流進胃裏的感覺。
程諾又將一份飯菜端了過來,張啞巴直接用手抓著吃。嘴唇貪婪地閉合著,將手中的事物全部收攏到嘴裏,牙齒咀嚼著,遇軟則磨,遇硬則咬,舌頭攪拌著,用盡每一寸味蕾去體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的味道。
半個小時不到,張啞巴已經吃掉了正常人一天的飯量。舒服地側躺在床上,嘴角上揚,看著麵前的程諾。
程諾此時坐在椅子上,正拿出個筆記本翻看著,昏黃的燈光打在細嫩的皮膚上,齊肩的秀發,繞過耳後,半個側臉顯得如此性感。
張啞巴竟然產生了覬覦之心,下麵也隨著心情有了反應!
“剛才的菜味道如何?”程諾依舊低著頭,在本上記著什麽。
“秀色可餐。”此時的張啞巴已經被程諾深深吸引住了,與之前判若兩人。他發現程諾並沒有搭理他,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有些辣,有些鹹,但是水是甜的,稍微有些酸。”
“很好,味覺正常。”程諾抬起頭,看了眼張啞巴的下體,接著說,“性能力正常。”
張啞巴一驚,稍有些尷尬地看向另一邊。程諾繼續說道,“你這種反應也很正常,好了,作為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實驗,我覺得目前已經很成功了。你先休息,我們會對你進行持續觀察的。”說完,起身挪動了椅子,坐到了張啞巴的麵前。雙手托著臉,故裝可愛地問道,“你喜歡我?”
張啞巴並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她接著說,“我知道你這麽久都在保護那塊冥石,我何曾不想有這麽一個人一直保護我。”說完,她將頭側躺在床上,另一隻手在張啞巴的胳膊上撫摸著。
“我看到你的幻覺,在你與冥神交戰之時,你渴望變回正常人,你渴望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渴望回家,渴望見到你的父母。而我真的是被你感動了,我特別想幫你,而且我覺得你也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熟悉的感覺。”
張啞巴抬起了手,試探性地撫摸著程諾的秀發,然後是後背。程諾也將手移動到了他的胸膛上,繼續說道,“你已經付出了太多了,你太累了,該是歇一歇的時候了。還記得上次那場最慘烈的戰鬥嗎?總聽他們提起你,你不想跟我講講嗎?我很好奇,你是怎麽逃出去的呢?”
張啞巴雙眼無神,其實這也是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我並不知道,有些記憶就好像有人刻意刪除掉一樣。”
程諾的手向下移動,“你還是對我有所隱瞞,那我們交換一下秘密好不好,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張啞巴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那次大戰之後,是誰救了你?”程諾眼睛中那股子溫柔不見了,變得輕佻,迷離曖昧,讓人深陷其中。
張啞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程諾,腦子裏努力回憶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回憶中,他抽出了最後一個靈魂,便倒在地上。肉身已經破碎不堪,之後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控製了一樣,與之前很相似,被放進了一個肉身中。
印象裏,好像被兩個人抬起來的樣子,可是兩個人的麵貌卻看不清。張啞巴眼神依舊迷離,撫摸程諾的手也早已經停下,嘴微微張開,似乎要告訴程諾些什麽。
突然,門被踹開,是蒲鬆齡,衣服已經破爛,滿是塵土。“仙長,老夫來救你出去!”說完,就是一槍。
情況緊急,蒲鬆齡又沒有太多開槍的經驗,這把盒子炮還是從死去的富人身上搜出來的。一槍打在了程諾的膝蓋上。
張啞巴頓時嚇得坐了起來,看到程諾的膝蓋完全被打穿,緊忙想上前給她包紮傷口。還沒等張啞巴找到合適的物品,程諾一個翻滾,退到了牆角。緊接著蒲鬆齡又是一槍,打在了程諾的臉上。
單孔斜插進去,爛肉翻了出來,但是卻沒有血。張啞巴看的一清二楚,頓時清醒了過來,感覺剛才被這女人施了咒。他憤怒地喊了一句,想祭出冥石,可卻怎麽都感覺不到身體裏的冥石。
張啞巴慌了,他又想脫離這個肉身,可是如何掙脫?自己卻忘記了。張啞巴撕扯著自己的皮膚,怒吼著,咆哮著,幾近歇斯底裏,最終他放棄了,呆坐在地上,看著對麵程諾那副恐怖的臉龐。
蒲鬆齡看到這一切,心想壞了,本來是有希望的,如果沒猜錯的話,此時的張啞巴已經與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
而程諾早已經褪下了這個肉身,不見了蹤跡。蒲鬆齡趕緊將張啞巴抱起來,說道,“也罷,也罷。看來你魂魄裏那塊冥石已經被抽出去了吧。怎麽?這就放棄了?我本不想讓你回來的,可是真當看到你時,我那幾乎快絕望的心又有了鬥誌。
仙長,我們所經曆的,都是世人無法想象到的,但是,如果有朝一日,這種事情被全天下的人所知,那後果也是我倆想象不到的啊!”
“與我何幹?”張啞巴瞬間憔悴了許多,雙眼空洞。
“與你何幹?千百年來你做的事情又與你何幹?當靈魂被肆意玩弄,張冠李戴,你有沒有想過還會有誰去珍惜一切啊!末日終會來臨,但不是這個時候,還有一點兒希望。我知道他們在你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張啞巴稍微緩了一下,聽蒲鬆齡繼續說道,“你身上被封印了。”蒲鬆齡注意到張啞巴的眼睛朝他看過來,接著說,“你的靈魂封印在這個肉身中,所以你的靈魂出不去,為了保證完全的封印,你也自殺不了,就是說,任何東西傷不到你,可是你能感覺到疼痛。”
蒲鬆齡頓了頓,“還記得那個乞丐嗎?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你打他,傷到的反而是你。”
張啞巴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兒,問道,“其實我也好奇,為什麽刀割到我,我卻不流血,聽你這麽一說我才明白。看來我隻能病死,老死了。哈哈!對不起了老友,哎,是我一時糊塗,心智被他們玩弄。你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了。”
蒲鬆齡心中也是長出一口氣,他在這裏這麽長時間,常聽說那個叫程諾的善於用心理戰術,要不是張啞巴與常人不同,就算是佛祖來了,也難勸好啊。蒲鬆齡指了指牆角程諾的肉身,“他想在你身上知道什麽?”
“他想知道的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那次大戰之後,我失去知覺,在我印象裏,是有兩個人把我抬出去的,可我怎麽都想不起來是誰,老友,難道是你?”
“我到那裏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裏了。”
張啞巴突然握住蒲鬆齡的手,“等等!那你看到那塊黑石了沒有?”
“哪塊?”
“就是最大的那塊啊!”張啞巴瞪大眼睛。
蒲鬆齡思索了一陣,突然說道,“對,對!當我到那裏時,地上有一個很大的坑,很深,我們把屍體都扔進了那個坑裏。而那棟高閣,也是在坑上而建。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那難道就是……”
“正是之前黑石所在之處,看來是有人把黑石挪到這裏來的。而這裏又通了電,我估計離村莊城鎮不會太遠。”
張啞巴站起身來,問蒲鬆齡,“今為何日?”
蒲鬆齡哪知道什麽日期,隻能說到,“距離你剛來到這裏還不到兩個時辰。”
張啞巴心裏盤算了一下,“好,看來還來得及。”
他簡單穿上一套衣服,便和蒲鬆齡往外走,突然,一個人擋在他們麵前,“嗯……你們還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