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張啞巴
三十多年前,東北的一個不起眼兒的小山村,白茫茫的積雪覆蓋了整個村子。低矮的茅草房內,煤油燈光從油膩的房梁上垂下,打在圖牙的胸膛上。
“我還活著,這又是一個陌生的身體。”圖牙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桌子上,上身赤裸,旁邊一個老婦,和一個老頭。
他看向周圍,不知道這是什麽年代,一切都過於陌生,一切仿佛又要從頭開始。
之前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圖牙皺著眉頭,忍不住想要問清這是何時何地,但他放棄了,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還是沉默比較穩妥。
他發現身旁有碗菜湯,用手指蘸了蘸,在桌子上勉強寫了個繁體的“張”字,便昏睡過去……
故事要從早晨說起。
這一天,老孫頭領著孫子上山套麅子,漫長的冬季想要不餓死,除了為過冬積儲的雜糧以外,還要時不時跑到深山裏打一些同樣為了過冬奔忙的野物。為了能捕到又肥又壯的麅子,兩人走了很遠。
“柱子啊,就這了,你去給我挖個坑。”
柱子今年才11歲,那個年代要是不會點兒摸魚套兔的本領是要被同齡人笑話的,孩子也一樣。
柱子穿著奶奶親手續的棉褲,腳上也是奶奶做的棉鞋,本來就厚重的行頭,在這半米厚的雪裏更是邁不開腿,但是這並不能阻礙他。柱子老早就想著上山弄點兒山貨,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爺爺麵前好好表現。
反正雪厚,幹脆跪在雪上,雙臂掄圓了不停地挖著,將雪向後揚開。可能是用力過猛,有幾下揚起來的雪沫子飄到了老孫頭那邊。
老孫頭正坐在伐樹剩下的木墩上點煙袋鍋子,細碎的旱煙剛剛塞上,火柴的火也剛剛燃起,可這飄來的雪恰巧落在了旱煙上。氣得老孫頭罵了一句,“你他娘的。”起身就要去踹全然不知還在奮力挖著雪坑的小孫子。
小孫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可已經晚了,厚重的棉靴帶著雪踹到了他的身上。他回身欲招架住爺爺的腳,一個重心不穩加上老孫頭的腳力,跌出去一米,臉拱進雪裏。
老孫頭看著小孫子誇張的飛了出去,然後狗吃屎似的滑稽的樣子,笑了一下,“哈哈,小死崽子,你跑這玩雪來了?給我好好整。”說完剛要回到之前的木墩那裏,就聽小孫子罵了句髒話,騰地就坐了起來。
老頭以為在罵他,打算跑過去再來一腳,腳都抬起來了,忽的看到被小孫子拱出來的雪裏有個人臉!收腳,可目光卻在這人臉上移不開了,後腿也因為陷入積雪重心不穩側身倒下。
此時的人臉離老孫頭也就5公分不到的距離,他就像剛才柱子一樣騰地坐了起來,但是沒有罵髒話。爺孫兩人像守靈一樣,一東一北坐在這個人臉兩邊。
那個人嘴動了一下,老孫頭緊忙站了起來。
“還有氣兒,柱子你趕緊把車上羊皮大衣拿來,咱把他送到你王奶家……”
村大夫王婆家,老孫頭和王婆子問了他好多話,也不聽他回過一句,給他湯,也不喝,隻是看著他在桌子上寫了一個繁體的“張”字。
“那就叫他張啞巴。”
就這樣,張啞巴隱瞞了自己的來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使命,住在了無兒無女的王婆家中。逐漸,村裏人都得知了這件事,張啞巴成了人們飯後的談資。而他並不在乎這些,每天上山砍柴,打獵,收拾農田。時間久了,人們也開始接受他了。但這並不是張啞巴留下來的目的,他一直在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轉年初夏,充滿生機的綠色早已替代了皚皚白雪,村子裏最繁忙的播種季節過去了,農民們時不時在自家的田裏除草,放水,施肥,田園生活也不過如此。
這一天,張啞巴正在院子裏劈柴,忽然隱約聽見有發動機的轟鳴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直到看清楚了那是個什麽東西!直升機!他從未見過此物,眼睛直直地望著。突然,心裏那種熟悉的感覺出現了,侵占了他的好奇心。
張啞巴緊忙扔掉手中的斧子,進了屋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老黃曆,心說,“該來的終究會來的。”然後從黃曆上撕掉一頁,用鉛筆寫了段字就飛奔出去。
村裏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稀罕物吸引了出來,並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就是村西河邊廢棄的飛機場。
張啞巴逆著人群,一邊尋找,一邊朝老孫頭家裏走去。到了老孫頭家門口,就見柱子剛提著一尾大鯉魚從外麵回來。張啞巴拽著柱子就往屋子裏走,魚掉到地上也不顧了。
進了屋,將房門反鎖,接下來發生的著實讓柱子嚇得不輕。
張啞巴撕開上衣,然後握住柱子髒兮兮又沾有魚鱗的滑膩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看到了麽?”他問柱子。
“看,看到了。”柱子死命地想掙脫,但手像是粘在上麵一樣。然後又極度驚恐地看著張啞巴,“你,你咋會說話了!”
“有機會我再跟你解釋這一切,我問你,柱子,你看到什麽了?”張啞巴緊皺眉頭,全身都在用力,逐漸的,胸膛上,從柱子的手的位置開始,皮膚開始呈現黑色。
“你,你後邊兒還有一個人……”柱子幾乎快哭出來了,另一隻手毫無作用地捶打著張啞巴的腹部,在他麵前,張啞巴仿佛惡魔一樣。
張啞巴的手鬆開了,然後按住的柱子的額頭,沒過幾秒,柱子癱軟在地上。張啞巴注視著柱子的身體,不一會兒,一個模糊的身影站了起來,“不要害怕,柱子,你還沒死,我隻是迫不得已把你的魂魄逼了出來,接下來我要交代你的,對於全村人的生死至關重要,我需要你的幫助。”
那個模糊的身影低著頭,看著“自己”坐在地上,害怕地想哭卻哭不出來,隻能問眼前讓他靈魂出竅的張啞巴,“你到底是啥東西。”
“我的身世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以後有機會我準定告訴你,我這裏有張紙條,務必保存好,要像傳家寶一樣知道嗎,如果這次有什麽意外,這張紙條在將來會救無數人的生命。”張啞巴從兜裏掏出那張皺巴巴的黃曆,放在了柱子家的櫃子上。
然後蹲下來跟那身影繼續說,“你也看到我的本事了,你也知道我是在裝啞巴,這些事情我想還是隻有咱倆知道的好,就算是咱倆之間的秘密,估計你跟其他人說,他們也不會相信你,隻會把你當成傻子。”
他停了一會兒,看著柱子的魂魄微微點了點頭,接著說,“我從很久之前就一直守著那山上的東西,這次也一樣。天上飛的那個東西你也看到了,裏麵竟然有人,這些人目的不純。我要消失幾天,如果我回不來,在家好好照顧你爺爺,接下來我說的你一定要記住,農曆十六,我要你去刨墳,不管誰家的,隻要是新墳就好。”
沒等柱子問他,張啞巴站起身,一邊扶起柱子的肉身,一邊說,“沒多少時間了,我得去飛機那邊了。”
說完,再一次按住的柱子的額頭,說道,“進來吧,你可能會睡上一會兒,但不會太久。”隻見柱子的魂魄與肉身重合,隨即躺在了火炕上,睡著了。
張啞巴,直呼出一口氣,這是他得到這個肉身以來第一次讓靈魂出竅,適應了呼吸之後,直接走出了院子,那條魚還活著,就像剛剛掉在地上一樣,張啞巴把魚扔進缸裏,直奔飛機場。
說是飛機場,倒不如說是墳地,因為這裏風水好,自從60年代鬧饑荒之後,這裏就是村裏的亂葬崗了。
張啞巴到這裏的時候,直升機周圍已經被人群圍起來了。“這一次,又會是什麽貨色。”張啞巴心裏想著,然後順著人縫擠到了前麵,他本以為這一次不是仙風道骨的老者,就是一身本事的高手,再不濟也得是個摸棺的,沒想到這一次在他麵前的竟是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