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起
晚間,外面的雨下得越發的大了,隱約能聽見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音。風也很大,吹得窗子開開關關的,外面的風夾帶著雨不時從窗口飄進來。細心的秋安把窗都關好,擦了把手,站在屋檐子底下望著灰濛濛的天不住的抱怨:「又是個颳風下雨的天氣,聽說下雨天和憂傷更佩哦。」然後回去哄青絲睡覺。
陳葉在屋子裡霸佔著唯一的電腦手指打在鍵盤上噼里啪啦的響,頭也不抬就回了她一句:「可不是。誒,刮大風搞得信號都不好了。何止是憂傷,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似乎是要下載什麼,看著那緩慢的進度條,翻了個白眼。
「這幾天真冷,白先生,你說過些日子會不會下雪啊?」秋安剛把小蘿莉哄睡了,從房裡出來,從冰箱里取了瓶優酸乳喝,似乎渴得不行。
「不知道呢。我來這裡四五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裡有過這麼冷的天氣。也是很久沒有見過北方的雪了啊……」
「誒?說起來,每年冬天白先生都會到北方去呢,今年這冬天都過了一半了,白先生打算什麼時候啟程?」秋安喝著優酸乳忽然問。
「今年啊……過幾天吧,等天氣暖了些,我身體好了些再去也不遲。」白先生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似乎想到這件事整個人都精神多了。「到時候你們可要好好看著店,別讓青絲亂跑,省的她又闖禍。」
邊上的陳葉答:「有我秘制的甜點,小東西她能不聽話嗎。」
「是——是,青絲經常說,陳叔叔最好了,一弄東西吃她准聽話。」
第二天風停了,雨也停了,剩下海浪嘩嘩的響。安常在就吵著要去海灘上撿貝殼,我瞄了一眼,白先生就說,昨天下了一晚的雨,現在水肯定漲高了,貝殼應該在退潮后再撿。安常在只能哀嘆。
說這話的時候,白先生正在修剪一盤桂花的葉子,我看著覺得有趣,也拿了把剪刀去剪,結果是殺馬特亂入植物世界。修剪不行我又換了澆花,正玩得高興,手機鈴聲就響了。
我看到了聯繫人,原來是伊叔都打電話來催了。剛接通他劈頭蓋臉就給我一頓罵,看起來心情十分的不好,說搞不定還在那邊耽擱什麼時間,這邊的局勢越來越亂越來越緊張……問他怎麼個緊張法,說是家裡幾位叔叔都鬧了起來,幾位看重手中權力的叔叔對當家人這個位子很是垂涎,再久一點恐怕又有變故。再有就是,趙家那邊似乎已經抓到了趙停棺和趙停妝,和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子丫頭還好,都被自家族人領回去了。這會兒該在想新的主意了。
我心裡不禁唏噓,我們才走了幾天這些亂子真是商量好了一起來的,全撞到一起了。也難怪伊叔會這樣煩躁,簡直就是更年期提前了。於是叫上安常在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回去。
小蘿莉就在旁邊一直嚷嚷著要跟我們走,我心裡暗想,要是這隻滿肚子壞水的小蘿莉真的跟來了,我覺得我和安常在絕對沒有命回到桂林,在路上分分鐘就會被她玩死的節奏。本以為白先生會不同意,最開始他也是不同意的,沒想到小蘿莉又是賣萌又是撒嬌的,白先生最後無奈了,說拜託你們帶她幾天了。
我們的內心是拒絕的!!!!小蘿莉則是歡呼一聲,跑進房間里收拾東西去了。我們都知道她收拾的不是衣服,而是那些假蛇假蜘蛛的玩具……
安常在毫不客氣,真的從白先生這裡順了兩大包茉莉花茶,說這裡太遠(其實並不)來一趟不容易,說不定又要有好長一段時間喝不到了。
白先生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了句「你們等等」,雙手反到脖子後面,竟拿下一條繩子來,繩子上面掛的是一顆珠子。
「這是舍利子,據說我出生后你奶奶帶著我到處燒香拜佛,遇到一個老僧人說和我們很投緣,就把它送給你奶奶了。你拿著,雖然我不回去但到底還是要幫一幫。他們會認出這顆舍利子,見其物如見我,相當於我同意你的任何意見。」
「謝謝白先生……」我接過那舍利子,放入口袋中。白先生不肯回去,但心裏面還為唐家著想啊……
「你來的時候就該給你了,有它就夠了。對了,青絲要拜託你們多照顧一段時間,因為過幾天我要到北方去,過年了大家也要回家了,可能暫時沒人照顧。這孩子雖然調皮了一點,但還是很聽話懂事的。」
「啥?!!!」我和安常在立即懵了。一段時間?!不是幾天而已?聽起來要差不多到新年。
「青絲,你要乖一點,聽兩個姐姐的話。」
「嗯。」小蘿莉露出一個「我可是很乖的哦我會很聽姐姐們的話」的表情,然而我總覺得後背有點涼……難道,二零一五才是世界末日?
一路上我們也任由這小蘿莉鬧,不過,說她眼睛看不見,其實精明得很。火車站人多,未免就有些扒手,這小蘿莉眼睛看不見卻聰明的很,上車的時候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下意識地回頭,便看見有個人頭上戴著頂鴨舌帽,帽子壓得很低,正在我的右側後方,手已經伸入我外衣的口袋,見我回頭連忙縮了回去。我只瞪了他一眼,快步走開了。後來好幾次都是這小蘿莉提醒我們,之前火車到站的時候我們就丟過錢,這次還真是多虧了她。這實在令我們這兩個長著眼睛的自愧不如。
後來在火車上,我就問她,明明就看不到,為什麼還能知道周圍有扒手?
小蘿莉很是得意,嘴裡嚼著軟糖含糊不清地笑:「因為我生下來就看不見嘛,所以聽力很好啦,那些壞人跟在我們後面,我聽見他們走路的聲音。我們快他們也快,慢了他們也慢,肯定是壞蛋,哼。安姐姐我要糖糖!」
安常在忙把那一袋糖護在身後,堅決不給小蘿莉動。「你今天已經吃了很多了,吃太多糖對小孩子不好,嘴巴里會長蟲子。」
小蘿莉陰陰一笑,指著安常在的背後,「安姐姐,你座位後面有蛇欸。」
「啊啊啊啊……」安常在,敗。太恐怖了有木有啊……於是小蘿莉成功把一袋子糖都拿到手了。如此神奇的技能,我決定要向小蘿莉看齊。
「但是堇姐姐,為什麼不捉掉那些壞人呢?」
我愣了愣,心裡暗嘆一聲,這種人多的地方肯定還有同夥,保不准你抓了一個,待會兒就被他同夥給收拾了,而且旁邊的人不一定幫你。小蘿莉當然不懂這些,只覺得奇怪。我想了大半天才勉強想出一個很蹩腳的理由:壞人也有老爸老媽媳婦兒子女兒要養,所以我放他們回去養家糊口……小蘿莉聽完,哦了一聲,「那粑粑為什麼說見到壞人就要抓啊?」
「呃……」
「還是讓我來說吧,」安常在插嘴,「那是因為要把壞蛋抓去變成巴啦啦小魔仙……」
「哦……」
噗……安常在你……不行不能笑,但是真的……太逗了!而且這小蘿莉居然相信了,表情好萌……
「白堇我知道你想笑,你就別憋著笑了小心憋出內傷……」
「哈哈哈哈……」
其實小蘿莉不腹黑的時候,簡直就是個活寶。不過小蘿莉腹黑起來……那天小蘿莉自發給我們等水,偷偷把一種感冒藥的藥片溶進杯子里,我們那天都不敢吃飯一直反胃……後來我們絕壁不讓她再碰我們的杯子。還有在我鞋子里放只假蜘蛛,在安常在衣服口袋裡放假蛇(小蘿莉已經把自己所有家當都帶來了)……諸如此類的惡作劇,由於情景實在太慘烈就不一一列舉。
一天後我們就回到了桂林,一路上被小蘿莉折騰的要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鬼附身了。伊叔沒空來接我們,他這會兒忙得恨不得自己能會分身術,正焦頭爛額的處理那些麻煩。
我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大概是我們這樣的組合有點奇怪,司機就多看了兩眼。小蘿莉雙手叉腰:「看神馬看,沒見過女女啊。」剎那間全世界都安靜了安靜了……我太陽,這小蘿莉跟誰學的,我要用高中的試卷砸死他!!
我又給伊叔打了個電話報平安,順便在電話里告訴他舍利子的事情,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在電話那頭說這樣就好了,這下子任由他們怎麼鬧,結局是已經定了的。
於是乎回到家之後家裡來了一場表決,哦呸,辯論。哦呸,嘖,算了,反正也就那個意思,關於小蘿莉和誰睡。吶吶,小蘿莉還那麼小總不能自己睡(在白先生家她和白先生睡),半夜害怕怎麼辦?但是重點是,和她睡的人才該怕啊……誰也不想第二天起來看見一床的蛇或者蜘蛛亦或是別的東西。
安常在表示,小蘿莉怎麼說也是我堂妹,於情於理都應該我和她一起睡。然後小蘿莉帶著它的玩具們華麗麗的入住我的房間。我的上帝,誰來救救我……(上帝曰:你走,你又不信耶穌)
最鬱悶的是,小蘿莉還非得聽童話故事不可。我太陽,不是姐姐沒有童年,而是姐姐根本記不起來好么!於是我去書房,翻了大半天終於找到本格林童話,然而回房的時候小蘿莉已經睡了,身子蜷縮著像只小貓咪般乖巧(個頭)可愛。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終於安全了!好萌有木有……於是我小心地掀開一角被子,只見被窩裡放著好幾隻玩具蜘蛛……
我默默地拿了一床被子去睡沙發。
我半夜有起床喝水的習慣,不然第二天准咳嗽,第三天就感冒,第四天就發燒……好吧我只是在強調喝水的重要性。這次也是。我不習慣開燈,家裡的布置我又不是不熟悉,而且晚上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漆黑,還是能摸得清路的。我出了房間,下到一樓,在熱水機旁邊等了杯溫水,聽著水流進玻璃杯里的聲音,覺得這樣安靜的世界真好。
水停之後,忽然聽見了什麼聲音。
咚……咚……咚……咚……
很輕,像什麼肉乎乎的東西有氣無力的拍打著什麼。我剛起床意識還有些模糊,以為是幻聽,那聲音卻越來越大了。我一下子警惕起來,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那聲音卻還是很細微,像是從某個角落裡傳出的,卻捕捉不到方向。
不是吧……難道家裡有什麼怪東西?我又想起閣樓上那個影子還有那張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嗎?現在正好是午夜……
隨後我聽見比較清晰的一聲「咚」的聲音,來自門口。我壓低聲音吐出一個字:「誰?」同時貓下身子朝門口慢慢摸去。那邊沒有人回答,仍是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越接近門聲音就越清晰。難道,門外面有東西?
我趴在門背後,不敢看貓眼,我怕會看到一雙血紅邪惡的眼睛或者更恐怖的東西……
「你是誰?」我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門外沒人回答。忽然看見從門下的縫隙中,有一張紙被從外面塞進來。我仔細一看,好像,是一張符紙?
……啞巴?!我趕忙開了門,沒想到門外面的人立即就倒下來,同時帶進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我不由得擰緊了眉。只見啞巴身上披著一件黑色斗篷,斗篷和裡面的道袍還有其他衣服上沾滿了血,手裡還緊緊抱著一個盒子。怎麼回事?我也顧不得他的重量,往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立即關了門把他拖了進來。
我上樓把安常在踹醒,她還一臉茫然,我就說,你哥回來了還不下去接駕。安常在呼地就從被子里出來了,也不顧自己還穿著睡衣,光著腳丫子就下樓了。我進我房間看了一眼小蘿莉,幸好這小傢伙睡得沉沒被吵醒,據說孩子被吵醒以後很難哄的。
我和安常在合力把啞巴扛到沙發上,扯了他的斗篷,我扯他道袍的時候他不肯,我知道是因為道袍裡面的東西,便無奈道:「別怕,誰也搶不了你的東西。你要不信,我拿出來給你。」我把手伸進道袍的袖子里,果然摸到一個盒子,硬梆梆的。
「給你。誰也搶不了。」我把盒子塞進他懷裡。早就想洗掉這身道袍了,叫他整天跟寶貝似的。沒想到我才轉身,就聽見屋子附近有腳步聲,窸窸窣窣的。
「看來,墨家出了大變動了。」安常在皺皺眉,我扯下道袍之後兩個人都同時深吸一口氣,啞巴身上好幾個口子都在流血,槍傷刀傷都有,讓人不忍直視。
「好像追來了,我去引開他們。啞巴,借你斗篷。」我撈起那滿是血的斗篷就往身上披,卻被安常在攔了下來。「不行,就你這點三腳貓功夫,一跑出去就被打成馬蜂窩了。子彈傷不了我,我來。」
「我倒想你來啊!」我擺出一副鬱悶臉,「我又不會包紮又不會上藥,你留我照顧他不是害人嗎。等會兒,我引他們去東邊的小竹林,你快點通知伊叔叫他帶幾個人來嚇嚇他們。」走了幾步我忽然想起什麼,回頭補充:「對了,廚房有消毒水,知道不?就冰箱前面,貼有標籤的,你可別告訴我你只看到了食物。我房間裡面柜子上有止痛劑,別拿錯了,繃帶壓在葯下面,你進去的時候記得走路輕一點不然吵醒了青絲你就完了。」
「停停停停停!」安常在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跟講遺囑似的,我照做就是。你再不走就要被敵軍包圍了。」
「嗯。」
我打開門,快速跑了出去。
「看!他在那邊!」我一出現就聽見有人低喊,然後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在接近。
我拔腿就跑,我確實運動細胞太差,但也不至於廢到跑幾步都跑不動。我專門挑那些人家的屋子後背跑,這樣更不容易被發現。以前趙停妝在宿舍里講鬼故事就提到那個地方。朝東邊走是有個小山坡,那裡的竹林傳說是個鬧鬼非常厲害的地方,大白天都能看見幾百年前的人。有一天,一個不信邪的人拿了把斧子進去砍竹子,砍了一個早上,累了就坐在地上喝水。他正想睡個午覺,便隱約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他不信邪自然不怕,以為是誰家的孩子走丟了,便順著聲音的方向走。
過了一段路,果然見一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坐在林子里輕聲哭泣。「小孩子,你怎麼不回家?」
男孩抬起頭:「因為我的家人都死了。」
「你還是快走吧,大半夜的多不安全。」
「我走不了了……」男孩說著竟把頭從脖子上拿了下來,「因為我一走路它就會掉,好麻煩哦……」
……
我不覺得那故事有多恐怖,但那片竹林,最真實的故事就是那裡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很多人都被拉到這裡進行批鬥。趙停妝說,聽說死的最慘的就是一個被罰砍竹子的人,只因為走路時腳滑了一下,頭部撞到攔著他的竹籬笆上。那種籬笆末端很尖,正逢後面的人踢了他一腳,於是……那場面我就不描述了。
反正那是個要多邪氣有多邪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