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會議
安常在分析了一下,冷不丁的就問:「我哥清醒了嗎?」
我喝了一大口茶,心說伊叔怎麼就愛喝這個,苦苦的,心不在焉地答:「還沒,不過好多了,現在說話他能聽懂了,就是沒反應。」
「記住到時候把我哥帶去,身份一亮,他們都會客氣些。」
茶的苦味在口中蔓延,我點點頭,「也是。這茶真苦。」安常在看著我笑了笑:「茶是要慢慢品的,你這樣牛飲,不苦才怪。」
「我這是心裡苦,」我拍拍那本道德經,「這本磚頭厚的書想要我的命啊。」
安常在冷哼,說你是傻狍子你還真不砸自己招牌,叫你全部背完你就真的背?
我大喜,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巧妙的法子?心想安常在是吃定了我傻,我要是傻裡傻氣的她肯定得意洋洋的就把法子說了,但要是我表現的聰明一點,她倒不願告訴我了。
「哦,還能做小抄?不是,那麼多人我總不能光明正大的作弊吧?像獃頭那樣小抄卷鼻子里,必要時候噴出來嗎?」
「你個傻狍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考試時,真不懂的地方給答案你你都不會寫!」安常在得意道,她就吃這套,給她一種優越感。「我給你挑幾個重點句子背下來,該引經據典就引經據典,使用得當才行。」
我只有點頭的份,確實,裡面水分太多,不撈點有營養的出來。安常在拿了支筆坐到我旁邊,開始划重點:「你看這句……這句……這句……」卧槽,科任老師的即視感有木有!
這時候伊叔就說:「常在丫頭,記得到時候教她些禮數。」
「嗨!還不就是那一套。」
「好。」
會議流程是這樣的,上半段,先談權力問題。要是能把權力先收回來,對於後半段「出山」的表決那可是大大的有利。伊叔又同我說了些規矩,自己就進屋子裡安排去了。按照規矩,屋子裡由里到外一共十七隻太師椅,我一隻,旁邊一隻空的代表哥哥,比較遠處一隻是啞巴的。伊叔提前探過幾位叔叔的口風,有意無意的提到這傢伙,想來也有些威懾的意思。再有,安常在雖然沒資格出席,到底身份也是擺在面前。其中有些有心思的人,不免就聯想到我可能已經得到墨家的支持。其實伊叔說我不用多說話,人擺在上面就行,多說話反而讓人找到破綻。必要說話的時候,他也摸清了我幾個叔叔的性子,無非也就那些話。
「四哥,她真是大哥的娃子?」八叔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我看怎麼長的不像呢?你莫不是想這當家的位子想急了,隨便找個野娃子過來?」我一聽這話就急了,不知怎的很反感他這句話,超想拿起凳子狠狠打他一頓。伊叔忙給我一個眼神,叫我不要亂動,我只好死咬住牙。
「八弟這話說的倒是不對了。」伊叔不動聲色,以他的性子,就是八叔話里的刀再鋒利也激不了他。「唐果丫頭幾年前你們是見過的,難道記性竟差到這等地步?不知道八弟可還記不記得自己姓唐?」
「幾年未見,瞧著眼生罷了。四哥不必如此慌張,搞得這孩子真是你隨便找來的似的。」這八叔果然是只老狐狸,繞來繞去,和伊叔爭鋒起來是一點也不吃虧。
「都是自家兄弟,坐下,坐下!千萬別傷了和氣,哎喲我的娘喲。」有人出來打圓場,我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牆頭叔(六叔),他大概是看著局勢不好預測吧。「這丫頭我們幾年前是都見過,不過嘛,女大十八變,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事。」
「也是,我們在這裡吵也沒用,代理族長都沒說話呢。」八叔表明了想讓我發話。丫的,伊叔搞不定,倒過來針對我了,以為我是軟柿子專門給他捏的么?幸好伊叔提前就給了我些話,他對八叔的性子很了解,有些話總會用到的。
「我也沒什麼話可說,現在唐家這樣子已經很亂了,我再插一腳進來恐怕不好。但是我聽四叔說,家裡出事了,沒個管事的人不行。」我想了想,「自古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們唐家分了太久,是該合一合了。終歸不能給外姓人佔了便宜。」
「好,好,」十叔拍手大笑,「侄女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我一看,這個十叔好像有向著我這邊的意思,就說:「枉讀百卷書,卻不料家中事,哪算得上聰明。」伊叔教我一個小動作,那就是喝茶,這群鳥人特講究,看你喝茶的姿勢就知道你是裝逼還是真牛逼了。我抿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我太陽,他可沒說過這茶這麼苦!跟喝中藥似的。呃,不會是提前被別人換成毒藥了吧?腦內各種小劇場,就聽見有人說:「只是不知道,侄女這麼多年在外面,對家裡的事情還了解嗎?只怕管不了人。」我一看,是坐在下面的十二叔,這位置是按位分排的。我心想不好,幾隻老狐狸要是聯手,伊叔一隻老狐狸怎麼夠用。丫的,這是鴻門宴啊,我這他媽才意識到,沒進虎口,倒是入了狐狸窩了,還不如被老虎一口吃了爽快。
「十二叔也不用這麼擔心。」我有點不服氣,老油條還想吃人不成。「我父親管得了,我雖然是女人,也管的了。而且,我只是代理哥哥打理,遲早要還他的。」
「這不合規矩啊。」十三叔立即站了起來,「要管,也得我侄子回來管,你一介女流,怎麼能管這些!」又是那一套封建倫理,我心裡把他祖宗,呸,他祖宗也是我祖宗,我心裡把他虐了千百遍。都什麼年代了,還拽個屁男尊女卑,活該找不到老婆。
「那敢問十三叔,按血緣按情分,是我與兄長比較親切還是您呢?」
「女子當家不合理!」
「原來十三叔竟不是爺爺所出。」
「你!血口噴人!」
「十三叔這般的不待見女子,難道不是因為沒有母親嗎?我昨日回家了一趟,發現家中舊宅一塊頑石不見了,莫不是受了天地精華,成精了?」這些話是伊叔教我的,十三叔雖然也是個狐狸性子,但是心中有痛處。一旦戳中,他就沒有威脅了。他並非我奶奶所出,而是我爺爺的一個小妾,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一直很不被待見。這含沙射影的,就不怕他還耐得住。
他恨恨地瞪著我,卻還是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再也不說話了。果然,戳了他這個痛處就等於間接告訴他他沒資格跟我辯論。非正室所出,這已經夠了。
十二叔一看就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放肆,一家人在這裡吵吵鬧鬧這像話嗎?還讓不讓地下老爺子安寧了!」這會兒,就一家人了?丫的,我可不跟你一樣,屬狐狸。
二叔一聽「老爺子」,也坐不住了。「像不像話,唉!你們幾個這幾年爭來爭去,你們不煩,我煩!家裡本來好好的,你們幾個吵吵吵,就知道吵吵吵,家裡才這樣!現在大哥的孩子回來當家,有什麼不好的!你們還在這裡爭!還唐什麼家啊,不如散夥來的乾脆。」
「可也要先證明她是大哥的孩子,誰知道是不是野孩子。」八叔像是咬定了我不是我老爹生的,非把這事挑出來。
「我身上有個信物,可以證明。」其實,哪來的什麼信物,是昨天我們去了原本的老宅一趟,那地方破的很,屋子都塌掉一半了。所幸還有些有價值的東西在,我就撿了幾件,後來給安常在找到顆珠子,說是老爹以前最喜歡拿在手裡把玩的,一直以為不見了,沒想到在宅子里呢。我拿在手心裡把玩,「這東西恐怕你們都以為不見了,如今卻在我手中,不知道夠證明身份沒有?」
「這……」三叔一看就拿了過去,左看看右看看,眼睛瞪的比那顆珠子都還大了,「還真是大哥的東西,這破石頭他寶貝的緊,吃飯睡覺都不肯放下,據說是他以前喜歡的姑娘送的。」
「什麼破石頭,三哥,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琢成的啊。」十叔激動不已,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放大鏡來,也不顧什麼規矩了,就上來盯著那珠子,恨不得把那珠子放進眼睛里看。
「我是個粗人,又不懂這些!你拿去看吧!」十叔拿著那珠子在手裡捏了又捏,其他人都說不信,紛紛上來看,還真是他們大哥的東西。
我看這東西這麼重要,當知它一出現,這件事情就明朗了,我是不是唐果已經很清楚。只是我奇怪,這東西他們當初也肯定找過,怎麼不偏不倚給我找到了呢?是運氣太好?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看完二叔就嚷嚷:「這不就成了嗎?合情合理呀。」十二叔卻不贊同了,愣說我還太小,又不熟悉家裡的事情,要有一個磨合期。唐家總不能交給一個毫無經驗的小丫頭來管理,這樣比他們現在還容易讓唐家垮掉。我不反感他的話,確實,我根本不了解這個家族是怎麼運轉的,也不知道內部有什麼樣的鬥爭,光這幾個領頭人之間就這麼亂,手下人更不用說。我一下子跳出來要接管這裡豈是易事。中間還需要一個磨合期,來讓我適應、管理。聽起來好牛逼的樣子然而……算了沒有然而了。
只是這磨合期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太長了日久生變,也讓別人覺得我沒有能力,太短了讓人懷疑其中有貓膩。
九叔反著手,在屋子裡繞了幾圈,直搖頭說不行,反正他是不會給一個女娃子管的。我心裡鬱悶,明明這幾個叔叔,最大也就比我大三十歲左右,看十三叔的樣子應該也就比我大五歲左右,可能也就比我哥大一點點。就因為輩分,說話都有底子,一個個的把我當小屁孩。我太陽,我成年兩年多了好嗎!一口一個女娃子,不知道天下是年輕人的天下么。
一直都不發話的五叔也摻合了進來,「對,當家是大人的事,何況還是一個家族。這和古代君王管理國家是一樣的,要管理好一個家族,必須能服人,會權衡利弊。說句難聽的,就是要有手段。你一女娃子心腸軟,怎麼應對的了外面的大風大浪?」
我太陽,一個倒個個倒,就吃定了我能力不夠。其實我來接管,最大的目的是通過他們找回哥哥,順便找一些線索,只有伊叔和安常在的話,我不覺得我能做什麼。人要做一些本來做不到的事,就必須有一定的權力。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路都可以用腳來踏平,有些路,要有很多人來開。
只見伊叔依舊淡定,只是我捕捉到了他的一個小動作,右手食指輕敲著太師椅的扶手。這個動作想必很多人都知道,做這個動作的人要麼是緊張,要麼就是在謀划著什麼。我相信是後者。片刻后,果然見他悠悠開口:「五弟說的真是好聽,我們唐家這內浪可是卷了十多年,也沒見有誰應對得了。」
五叔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強辯道:「這種矛盾積攢了多年,哪裡還有人解決得了。」伊叔立馬反駁,那唐家就該這樣衰弱下去直到垮掉?現在能解決一切的人就站在跟前,還要任由唐家走下坡路?說完,他朝我擠了擠眼睛。
我一愣,伊叔這是提示我提啞巴了。我忙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非常裝逼地說:「肅靜,肅靜。都冷靜點。」隨後望向了啞巴那邊,「外姓人看著呢,多不好意思。」一群人才發現啞巴。
「唐家的會議一般不許外姓人干涉,四哥,你膽子也忒大了。」五叔老早就想提這個茬了,只是角落裡那個人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裡,並不知道他來插一腳家族會議的作用。他恨不得有人提起呢。
「是,他是外姓人。」我站起來,慢慢往啞巴那邊走,心裡其實在想:殺生丸代入殺生丸代入代入代入代入……「但他不是一般的外姓人。你們看!」我忽然抓起他的左手舉在半空中。
「他是墨家人!」
一時間,滿堂寂靜。
「墨家人……」八叔喃喃,「那手指確實是墨家人的規矩。還有那衣服……靠!」八叔罵了一句,「你們居然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他從墨家拐出來!」
「不是拐,」我放下那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兄長的傑作。他大概料到有這一天,早早的安排好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其實我心裡也很奇怪,我哥哥好像提前就知道要發生這些似的,什麼都安排好了。
「唐……侄子?」八叔自言自語,「他確實很聰明,很小的時候就比我們幾個大人都厲害……」
誒,哥哥還挺牛逼的啊。要是今天換他站在這裡,局面肯定是不一樣的。
「是了,這種衣服天底下也就兩件啊!」十叔拿著他的放大鏡,都貼到啞巴身上了,恨不得把他衣服扯下來研究。我趕忙拉開他,免得一個不小心啞巴不高興了,還不得被他掰斷手腕去。所幸啞巴並沒有什麼表情和動作,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什麼人也不理。他只需要坐在這裡,就夠了。
九叔還不太肯相信,這次會議是內部會議,墨家人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非要摻合進來?
「我自己來的。」忽的,我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
誰?……卧槽,啞巴?!我呆愣了有一會兒,忽然覺得莫名的衝動。我太陽,這傢伙一字千金,這一下子五個字,可沒提前談好價錢哎。要是他坐地起價,我丫的全部財產恐怕還不夠他半個字。
幾個叔叔想來也聽說過了這一字千金的名聲,八叔的下巴都能把老王家的魚塘給裝下了。伊叔的臉上也略微有些驚訝之色,只是很快就藏了起來。
「天!五個字!一字千金!」八叔嘆,幾乎激動得要暈過去。
「什麼?老八,你不至於這麼激動吧?誒誒老十你幹啥子呢?」二叔大叫,只見十叔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啞巴身上,正研究他的嘴……我默默點蠟,十叔你就悠著點吧,已為你準備好醫藥費……但是啞巴並沒有動,過了一會兒實在不習慣十叔的靠近,我一看不對勁,忙給了伊叔一個眼神。伊叔不由分說拉開十叔:「十弟也別太激動,這樣失禮數了。」十叔就一個勁的點頭,腦子都有點糊塗了:「不失禮,不失禮!」我只在這邊保佑啞巴千萬別再說話了,但願他有什麼優惠活動,比如說一送四啥的然後再來個友情價,最終結果是個我付的起的數。
然而,老天爺並不保佑我,啞巴咳嗽了兩聲:「各位繼續談,我不過來旁聽。」我太陽了整個生態系統!你數數你數數,這算什麼事啊,加起前面那句話,一共十六個字。我想要不我找法子給他後腦勺來一棍,失憶啥的最可愛了。
「天,侄女,你是給了他多少錢!」七叔捂著胸口,一副心痛到要死的樣子,「就算有錢也不是這麼敗的啊……」敗你妹啊!我心裡抓狂,臉上還得裝淡定。「都回位子上吧,外姓人面前,多失禮數。」
眾人又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我發現氣氛有了微妙的改變,我一面用安常在在道德經裡面挑出來的重點給他們胡吹一番,一面又有意無意提到啞巴和哥哥可能認識,甚至最近得到的一些關於哥哥的消息。我只是想告訴他們,哥哥會回來的。
二叔持搖擺不定的態度,看的出來二叔雖然討厭玩陰謀詭計的人,卻明白當家的必須有些手段,光憑個軟腸子只能被人欺負。三叔倒還好,支持,整個會議里他都沒怎麼說話,氣勢也被伊叔壓了去,吃硬了。伊叔不用多說,支持。五叔也看出伊叔明擺著幫我,若是我當然好欺負,但是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四哥可不好欺負。既然不好欺負,五叔表示支持。十叔更不用說,簡直都要舉雙手雙腳贊成了。
然後,奇迹般的是,兩邊打成了平手……八叔的嘴撬不動,七叔說我太敗家他可不忍心看一大堆錢就這麼流出去,九叔擺明了唱反調,十一叔十二叔十三叔也跟著唱反調,六叔棄權。
唉……無果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