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條命
我說:「我來開門吧。」我又聽了一會兒動靜,確實只在窗那邊有聲音,門外應該沒有東西。小心地把門拉開一條縫,借著燈光看了看外面的情況。門外面沒有黃皮子。順便說一句,那扇窗是在房間的另一面,如果我們的動作夠輕的話那黃皮子應該不會發現我們。我只是怕。
看外面沒有黃皮子,我們才鬆了一口氣,悄悄往外摸去。
我看著她們都走了出去,一連走出了幾步,更加確定我心中的猜測——趙停妝剛才明明不敢出去,現在我開了門,她卻又敢出去了,臉上也沒有十分害怕的神色。我悄悄走到門旁邊,手一抬就把貼在門上的門神給揭了下來。不知道是最近的怪事太多了還是什麼,我也變得有些神經質了。我對著那張門神心裡直說: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您兩位疾惡如仇,小生今日之為也是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啊!您千萬高抬貴手,期末考試別讓我掛科就行!大不了我回家,拿最好的東西供著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心裡越想越心虛,搞得好像做賊似的,周圍明明什麼都沒有,卻總感覺在哪裡有雙眼睛看著我。我很少有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因為我平時都是比較遲鈍的那一類人,偶爾才會靈光一些,所以真有什麼感覺的時候感覺的東西一般都是真的。
不是吧,門神還真成神了?別是它盯著我,我掀都掀下來了總不能往上面吐兩口唾沫再貼回去。丫的,背後這股寒意是怎麼回事……難道那黃皮子聽見聲音跑到這邊來了?我開門的聲音沒那麼大,我們走路也是躡手躡腳的,那丫的還能聽見,耳朵就太厲害了。丫的,我胡思亂想些什麼鬼!
我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將門神給卷了起來,小步跟上趙停妝和莫已陳懓:「你們快過來,看我發現了什麼!一個好東西!」三人聽了我這話都立即止步,紛紛回頭看,眼睛裡帶著迷惑。我三兩下衝到她們面前,然後忽的打開手裡的紙:「你們看!」
莫已看著我,又看著那張門神,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莫名其妙的撓撓頭問:「白堇,這不是貼在老伯伯加門口的門神嗎?又不是沒見過,也不新鮮,你沒事揭它下來幹什麼?當心待會兒老伯伯看見了不高興。」
莫已還想再說些什麼,這時候旁邊的趙停妝身子忽然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我更加確定她是被黃皮子迷住了,便一個跨步朝著她又湊近了幾分,將那門神對著她大喝道:「大膽妖孽,還不快快現形(電視里學的台詞,勿吐槽)!」
趙停妝的身形晃了晃,瞳孔慢慢地放大,似乎很難受的樣子,有什麼東西要從頭上冒出來似的。然後只見她的腦袋後面真的慢慢生出一團金黃色的光來,淡淡的。起初只有她的頭那麼大,慢慢地就變得像狐狸般的大小。那場景十分奇妙,我想不明白那小東西的姿勢……我感覺它在看著我,即使我看不到它的眼睛,它趴在趙停妝的肩膀上,像是在對我們打招呼。大概是錯覺吧。
我對著它那麼一喝,它像是嚇著了似的,一下子從趙停妝身上跳下來,逃得沒影子了。旁邊的人早都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那東西?……」莫已咬了咬嘴唇,陳懓緊扯著她的袖子不放,看起來害怕到了極點。
「恐怕她剛才是被黃皮子迷了,那東西迷了她。」我仍舊是心有餘悸。
「阿堇,你什麼時候學的法術,也不早說一聲?」陳懓一下子就明白髮生了什麼,身手敏捷的扶住了趙停妝。正好趙停棺和劉千古聽到了動靜,已經過來了,正好聽見我們這邊的談話。
「不是我會法術,是這幅門神的功勞。我也只是胡亂猜猜,沒想到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這東西還真的有用。」我將門神收回來,待會兒肯定還有用。那黃皮子怪極了,我們得小心點才是。
劉千古一聽,就過來搶我手上的門神:「是嗎?還沒聽說過門神有這功能,以前被迷住了是要大師來招魂的。我得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莫已見狀狠狠拍開他的手:「你急個什麼勁,市場上多的是。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那黃皮子。那東西不知道躲去了哪裡,我們不能再拖了。」
「黃皮子?什麼黃皮子?我們剛過來就看見一坨屎一樣的光芒差點閃瞎我狗眼。還有就是她被附身了。」劉千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比喻還能再差點兒么?這事兒恐怕得待會兒再解釋了,有一隻很奇怪的黃皮子溜進來了,我們要先捉住它才行。」莫已答。
「靠,那麼邪門啊。」劉千古鬱悶,「希望她不是只母的,天啦嚕我這麼帥要是一不小心被它看上怎麼破,哦多kei卡基嘛雅蠛蝶……」
莫已對著他的臉就是一巴掌,怒道:「要輪也輪不到你,丑嗨!帥的人在那邊!」說著指指趙停棺。趙停棺咳了兩聲。
這時劉千古幽幽道:「說不定那傢伙還是個蕾絲呢……」
「蕾你妹啊,他娘的要是那隻黃大仙是只公的,還是個gay,你這受樣是首選。」
「嘿,不是說帥的人在那邊呢嗎,也輪不到我。」劉千古指趙停棺。
後者一臉無所謂:「你長的比較受,能主動的它一定是攻,所以在理論上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危險。」
「……」
「……」
「……」頓時整個世界都無語了。
說話間,陳懓看趙停妝已經恢復了過來,於是問:「停妝姐,你開窗的時候看見了什麼?外面真的有很多黃大仙嗎?」
「黃皮子,我只看見了一隻黃皮子趴在窗戶外面,盯著我,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是……那隻黃大仙非常非常的奇怪!很可怕!」趙停妝揉揉腦袋,看清了周圍,才又問道,「我們不是在房間里嗎,怎麼出來了?」
「這事很難解釋。」莫已搖頭,「你說那隻黃大仙很奇怪?奇怪在哪裡?」
趙停妝很努力地想了一會兒,最後卻茫然地搖頭:「不……不知道……我是說,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它很奇怪很可怕。」眾人皆是一驚。
趙停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不記得最好,可能只是被嚇到了才不記得吧。」
劉千古還不死心:「嗨!現在還怕什麼呀,這門神不是挺有用的嗎,我們多揭幾個,諒它有仇也不敢報。」
但是黃大仙的小氣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一個小小門神或許能嚇到一隻,卻一定能嚇到一群。
「老伯呢,你們剛才過來,這麼大動靜他沒醒嗎?」我有點擔心,雖然一個老人家睡眠可能有點沉,但我們說話的聲音不小,連劉千古他們都聽到了,老伯雖然老了聽力也不至於那麼差,不可能現在還沒醒。
「糟了,剛才我們看見那一團光好像跑他房間里去了!」趙停棺忽然想起什麼。我們一下子有些慌,剛才那道光到底跑哪裡去了誰也沒看清楚,要是真溜進了老伯房裡就糟糕了。
我們在他房門口喊了幾聲,裡面一點回應都沒有,便更加確定了。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門撞開,於是趙停棺和劉千古兩個男生一捋袖子,幾下就撞開了大門。
這裡的燈的開關都設在門口,趙停棺摸到了開關。打開電燈之後,只剩下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再過幾秒鐘,便是一片尖叫聲!!
老伯,他竟然死了。老伯確實是死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雙眼瞪的圓圓的,那雙眼睛幾乎要瞪出來。從門口可以看到老伯七竅流血,那些血液都凝固了,原本紅潤的臉也只剩下白色,不用想也知道那身體已無任何溫度。下午還好好的一個人,現在就沒了?!
一隻黃皮子正坐在他的屍體上面,用那雙幽綠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們。這隻黃大仙的模樣非常奇怪,頭是狐狸的頭,身子卻是人類孩子的身子!那身子身上居然還穿著一件紅肚兜!它頭部的毛髮看起來非常柔順,不知為什麼,我看著老是覺得,它應該是經常被人摸的那種,毛髮像寵物貓那樣柔順。那雙耳朵非常的尖長,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縫兒,從那條縫兒里閃出幽綠的光芒,令人膽寒。
它的「手」上沾有些許的血,它正在慢悠悠地舔著。
劉千古還不知死的喊:「媽呀,這畜牲成精了,還會殺人!」
趙停棺拿起身旁一個矮凳:「我真他媽想把你掐啞!白堇,門神給我!」我忙將門神給他。
趙停棺拿了門神向老伯的床衝去,一下子就將門神扔在黃皮子身上。誰知黃皮子一點也不怕,也不躲避,反而一下子咬住那張門神,用「雙手」把門神給扯開了,動作居然和人撕東西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這畜牲……難道還有人的智慧?!
「媽的這東西居然不管用了!嘖,關鍵時刻掉鏈子。」趙停棺見門神不管用了,乾脆一甩手,把手裡面拿著的凳子扔向黃皮子,「看你這次敢不敢接!」黃皮子自然不蠢,一看見那凳子氣勢洶洶地砸過來,一下子就跳開了,跳到床頭,一雙眼睛里滿是敵意。
「走,我們快走,惹到它了!」
我們忙往外退去,只聽劉千古罵:「我靠,還沒聽說過門神也是一次性的!購買之前就沒有使用說明書的嗎。」
我說:「我看不是門神的問題,可能是黃皮子殺了人,變厲害了。」
衝出老伯家之後,我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月光下的牆頭上,那隻黃皮子就正坐在上面,也不追上來,只是拿一對眼睛盯著我們。我正好看見它那雙幽綠的眼睛……
我們不敢再逗留在村子里,明天一早就會有人發現老伯出事了,我們不能留在這裡。一群陌生人來借宿,主人當晚就死了,說我們不是兇手,連鬼都不信。誰會相信它是黃皮子殺的呢?我們信,又有什麼用。
夜晚,那輛本該被丟棄的汽車旁邊。幾個人靠著車身,在吃東西。
莫已吃了一大口手裡的壓縮餅乾,嘴唇上的口紅在餅乾上面留下淺淺的痕迹,但她並不介意。「這回,趙家人再也找不到我們了。」
趙停妝啃著麵包冷笑:「就這點計謀,也想騙過我們?他們未免也太小看他們的棋子的智商了。他們養出來的棋子,智商不比他們高又怎麼能去吃掉對手的棋子?可最終他們也被吃了,活該!」
這是怎麼回事呢?讓我來解釋清楚一切吧。其實剛才那麼多東西都是騙人的,被耍得不輕吧……
世界上其實沒有那麼巧合的事,那個老伯是趙家事先安排好的。趙家早料到他們會走鄉下的道路,但這群少爺小姐們絕對不會露宿在農村的外面,因為危險,蚊子又多。我們一定會找個地方借宿。
趙家人的速度遠比我們快,沒想到他們這次用逆向思維,專門查沒有電子監控的道路,再根據我們逃跑的方向迅速排除,把最有可能的幾條路記下。我們的一切可能都被他們猜到了,在趙家面前,每個人都是如來神掌裡面的孫悟空,再多幾個筋斗雲都飛不出去。
村子的人很多都被替換掉了。或者說,很多警察混進來了,而且都是便衣。
我們在田埂上走時就很奇怪,現在雖然不是播種或者豐收的季節,但也不至於農田上一個人都沒有。如果說這一點還不足以讓人懷疑,那另一點呢?鄉下的田裡也有菜園,農民不同於城裡人,大多數要吃就來摘,而且要新鮮的,一般都是在快煮飯的時候去採摘。然而在黃昏的田野里走,那時候也快到飯點了,並沒有看見摘菜的人。為什麼我們幾個城裡人會對這些東西如此清楚?這就多虧了陳懓了。陳懓的外婆家是在鄉下,她小時候在外婆家裡長大,對這些很清楚,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她剛剛提出的時候還沒人相信,但是她提出的疑點越多我們就越疑惑,確實很可疑。
老伯是裝的很像,但他給我們布置房間的時候,明顯還不太熟悉這屋子。
什麼熟悉感,都是假的。
我本不願意手上沾人命,但老伯給我們的飯里,以及幫我們燒的洗澡水裡都摻有麻藥,飯我們都沒吃,澡也找了個理由沒洗。不是我動了殺心,而是趙停妝和趙停棺,他們絕不會讓趙家的人知道他們還活著,才主導了這場戲。
老伯之前吃的那碗飯,因為給我們布置房間所以放了一會兒,他們就是在那空當下的葯。我們本打算天不亮就出去,在老伯面前調的鬧鐘回了房間又重新調過,調到四點半,方便我們逃跑。
黃皮子是一個意外,它的出現真的嚇到我們了,而且它迷到趙停妝也是真的。它的出現使得一切變得順理成章,它也讓趙停妝想到把事情都推到它身上。如果這隻黃皮子到天亮還呆在老伯家直到被別人發現,一切事都會順理成章推到它身上去,人們會以為這是個靈異事件。那我們的行蹤呢?又是一個謎了,可這次趙家不會再猜到我們的行蹤。孫悟空也有翻出如來神掌的一天。至於黃大仙會不會記恨我們,這根本就不值一提,馬上這些人就會東西南北各自飛,可能會到國外去。它還能怎麼著?坐飛機還是撘火車,或者是乘船?
至於真正的老伯是不是真的認識我們,誰知道呢?不過現在可以確定,在我,甚至趙停妝他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幾家人就有很深的淵源。莫已的哥哥,陳懓的兩個哥哥還有我的哥哥都在同一個考古隊里,文空和唐家寶也在那支考古隊里。而之前伊叔也說過,我們唐家和墨家一直有很深的羈絆,雖然他不肯再多說些信息。他那時候也說了,一旦墨家和唐家起了爭端,其他家族也會被波及,就足以說明這幾家之間的關係。
我越發覺得,在一個陰謀下面,生命竟是如此卑微。趙家人可以因為顧忌趙停棺他們回來爭奪財產而不顧他們身上流的血,在車子上安裝炸彈,車子爆炸之後還要叫人去補刀,趙停棺和趙停妝也會為了他們的自由把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老伯殺死,雖然他是趙家某個人假扮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這樣的趙家也有這樣的趙家人。
他們手上,可能還沾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人命。
後來直到我親自去經歷某些事情的時候才知道,一個人如果想達到不被世界所允許的目的,必定要走一條血鋪成的路。這條路上有愛人,親人,朋友,甚至是自己的血。那麼,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的命,又算得了什麼?生命在貪婪之下,才會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