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傅琬琰

  摩訶禪寺的那一對師侄雖對這種結果、也感意外,但他們卻不在意勝負,佛修向來升華自我,對外界的自性純淨。


  他們隔得遠不知澄泓傷勢,隻察覺到他傷勢不淺,想到掌門方丈對他們麵提耳命要好生照顧佛子,風清雲淡的神色一變,便縱步橫空越身而至,扶下了他,七手八腳查探傷勢治療。


  澄泓在摩訶禪寺就是全員寶貝金疙瘩,。


  澄泓攔下他們的緊張舉動,他即使落敗仍是落落清風,不見頹勢,似青竹昂立,秀逸有神韻,薄袖欺寒脩竹暮。


  “六絳檀越,你與顧檀越之事是貧僧逾越過界了,不過她近來身體不適,此番新人榜事了,望你能對她多些關切照料。”


  他薄瞼微垂,盡人事對六絳浮生說完這一句,便攜一對師兄、師侄施然離去,不作停留,分流而過,隻餘那清竹瓊枝般背影。


  六絳浮生落地時一揮袖,白光乍現,便收回“花靈”,他盯著澄泓離去的方向,欲魅又純的眼神微眯,這會兒倒不是為這花和尚如此關懷他妻子的言語發怒,而是對顧君師的身體狀況擔憂。


  他偏側過臉,瑟瑟幽落的睫毛落下,明淨如琉璃,他想起不久前的事,她對他提過偶感身體不適,他不懂醫術便讓九隸長老看過。


  九隸長老屬於赤腳大夫一類,經驗多技術弱,但看辦情況應當沒問題。


  這一看說是凡人命不勝福不適應二十八天靈力充沛,不過問題不大,多事休息,再加上有六降浮生在旁時常替她“疏導”一下……他本以為如此,但澄泓現在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忽然想起有人提過,澄泓大師因天生道骨,親善和醫,是以妙手回春,莫非他那一次跟顧君師相遇時,便看出什麽了?


  此時的六絳浮生以為顧君師與澄泓僅私下見過一麵。


  無雙界看台之上,仲夏靜美的南元上尊身旁,那位神秘蒙麵女子忽然跟他講道:“仙師,琬琰尋找到一直要找的人了。”


  南元上尊一愣,回過頭,眼神溫柔而包容,如倚石聽流泉:“找到了?是何人?”


  傅琬琰默想了一下,笑道:“我現在就要下去找他。”


  南元上尊訝異,卻見她從看台之上一躍而下,纖腰玉帶舞天紗,裙擺恰似一朵菡萏,身姿婀娜曼妙。


  她落地時,倒是有不少人關注在她身上,哪怕蒙著一層麵紗,但美人之美也並不全然看臉。


  傅琬琰眼中似隻容六絳浮生的身影,她麵上綻放著笑,一笑似星華,她相信,他若看到她,也會跟她擁有同樣的感受。


  有羞澀,也有期待。


  大衍派的山主弟子們都激動興奮,有種天上真掉餡餅的驚喜跟不真實,而魏酈也沒想到贏到最後的人會是六絳浮生。


  他對門下弟子最大的野心期望也不過是前十的位置,且他以為得此殊榮的會是澹雅。


  的確,澹雅辦到了,可六絳浮生這個修行不過區區三年的弟子,卻遠遠超出了他的估量預料,給予了他太多的驚喜跟意外,以至於魏酈接受起來都有些……不適了。


  那個臭女人就是因為知道六絳浮生將來注定成就非凡,這才對他另眼相待的嗎?


  現在的她又會在哪裏?

  她是藏在人群之中暗暗窺視著六絳浮生,還是又披上了另一張假身份光明正大地欣賞著六絳浮生勝利後的英姿勃發?


  周圍來自各門各派的祝賀將大衍派一眾包圍,他們寒暄著、謙禮交談著,他們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關注跟待遇,不得不說……這感覺就一個字,爽。


  尤其身為六絳浮生師尊的無眉山主——誌陽道人,他自收徒後便幻想得意的畫麵變成真實的場景,那喜形於色的表情,那笑眯眯的眼睛,仿佛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原本有些駝背的腰板也開始挺得倍兒直,從頭到腳都想展示他內心的驕傲跟興奮。


  正被恭維著的大衍派一眾一時也撇不下這些圍攏的人群,是以恢複記憶之後的六絳浮生獨自一人在場地上,他得了“新人榜”魁首,隻有一種任務達成的暢意,並不會再有失憶時那樣單純的歡喜。


  他需要成功,卻不會迷失繁榮,況且他看向四周,這種時刻他的“阿一”並沒有來,他處一片熱鬧之中卻覺寂冷……


  正萬般無聊之際,他隨意掃視的眼神倏地滯於一處。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一下從深沉的腹黑怪變得有些失神稚氣,因為他在一眾弟子身後看到了一道熟悉又驚喜的身影。


  六絳浮生定晴確認半晌,忽地抿唇一笑,麵若桃花。


  他一身雪藍浮煙的身影矗立於在一片緋芒暮光之中,分外鮮明卻無違和感,這滿天滿地滿江的豔色仿就是為他而生的,尤其他這一笑,若九天落融的冰雪化開。


  是她啊。


  是她來了。


  原來她一直都在那裏看著他。


  六絳浮生周身的氣質變化是突然的,也是驚豔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奇怪,但同時又被他那種綺麗清絕的氣質深深吸引。


  傅琬琰瞳仁微亮,如注入了光,也似被他給迷住了。


  年少慕艾,這世上又有幾個思春少女能夠抵擋得住六絳浮生的魅力全開?

  傅琬琰暗吸一口氣,一步一步地走向六絳浮生,不疾不徐,她雖然渴求期望與他的第一次見麵,卻又矜傲自持,她想著她可以朝他走近,但最後一步,她希望會是他主動朝她走來。


  傅琬琰對自己有這個信心,也認為自己有這個本錢。


  她穩步而從容地走向六絳浮生,可就在距離幾步之遙時,六絳浮生無視一切試圖過來與他搭話,或者對他崇拜仰慕的弟子道喜攀談,突然越眾而出。


  傅琬琰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心跳開始不受控製,他們的距離越拉越近,她不由得屏息……直到她與他錯身而過,他目不斜視,而她渾身僵滯。


  她像石塑一樣呆立原處,不敢置信,她驀然回頭,卻見六絳浮生路線明確,一開始是大步朝前,然後是抑止不住急切地疾走,最後最迫不及待的飛奔衝到廣場前來觀看的“新人榜”弟子之中。


  那些女弟子如此近距離看到這個“新人榜”魁首,他仿若天端的神明令人向往又心生自卑,她們麵紅耳赤羞澀又矜持地為他讓開路,她們忍不住想,他好像在找人?


  他在找誰?


  眼下如此熱切而歡快的神色,又是因為誰?


  他腳步不停,而他所至之處,人流自行分散,直到他準確無誤地站定在一名女子的麵前。


  這一下,他們都知道了。


  傅琬琰此時的臉色很不好,她設想過的一切都被他朝別人奔去的背影打碎了,她沒想到,她的命定之人,竟無視了她的存在,而是幾乎失態般急切地奔向了另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就隻需站在那裏,便已擄惑擄獲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傅琬琰帶著審視冰冷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了那名女子身上。


  她是誰?

  她是六絳浮生的誰?


  ——


  顧君師在六絳浮生贏得“新人榜”榜首後,便現身在人群之中,她想著給人當妻子,就跟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想法,這種時候她或許該出現與她的夫君與有榮焉才是。


  這應當是甜寵必備的一項。


  是以她今日的穿著也不似平日那般樸素到有些寒酸的素淨,她不喜過豔的顏色是真,她體態修長是以一襲月色收腰長裙,上麵簡而大方,卻很好的收窄出傲人胸圍與曲線,裙擺層雲疊嶂,織成雲龍紅金條紗,似流華似水。


  她的皮膚釉白,似珠光薄施一層覆麵,她的長相五官並非一般女性那般柔美細幼,而一種中和了性別的大氣,她眉目有神,如斂於九淵之下的昆梧碧玉,這可比所謂的美人於皮、美人於骨更為難得。


  所以就算多少人苛刻過顧君師這個凡人的身份,但沒有一個人看到她之時,會批判她的長相氣質。


  顧君師見六絳浮生這麽快就看見了她,並且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地靠近她。


  她知道六絳浮生恢複了記憶,可他並不知道她知道了。


  她麵色情淡,眼神玩味,靜靜地打量著他。


  與之相反的是,六絳浮生麵對她時情緒更為顯露,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刻意壓製,也或許是恢複記憶後第一次看見顧君師,令他有些無法控製自己。


  顧君師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按照原劇情那樣殺了她,還是說他隻是會選擇休了她?

  想來也不能按照原劇情發展了,首先他並沒有修煉“大道無情訣”,既沒必要殺妻也沒有受“大道無情訣”的影響而斷情棄愛,不過以他那副驕傲唯我獨尊的龍傲天性子,依舊可能會覺得失憶時被迫娶了一個一無是處的村姑,簡直就是玷汙侮辱了他。


  所以他可能不會忍受這樣一門親事,選擇休了她,再另謀一門極為匹配上佳的婚事,佳偶天成。


  正好,女一她也出現了。


  顧君師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比武台上,倒是忽略了女一的出現。


  直到女一一身姿妙不凡從無雙界的看台上翩翩飛了下來,並且她昂首挺胸天鵝之態朝著六絳浮生堅定不移地走去時,她稍一關注這與眾不同氣場的女子,這才發現了女一的存在。


  原劇情好似又產生了變化。


  女一本不該在“新人榜”出現的,畢竟是女一,她第一次出場自然該是高調而唯美,特殊而奇妙。


  而非這一次那般低調,身藏在無雙界的隊伍之中直到一切結束之後才姍姍來遲。


  “阿一……”


  六絳浮生似不滿地看著她神思飄遠,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唇齒之間仿佛粘糯,語氣輕柔嗔怨都有種繾綣的意味。


  但此時顧君師的心思沒在男歡女愛之上,她在等著他下麵的話。


  “你來了……”


  顧君師暗想,他該是要說,我們合離吧。


  她甚至猜出,記憶恢複後的六絳浮生或許會懷疑封印他腦中憶記的禁製與她有關。


  “我很高興。”


  對,他很……


  顧君師表情一愣。


  他很什麽,很高興?

  她眼神古怪變幻不定,這時她被一隻手輕柔地抬起了臉,緊接著一道灼熱的唇落於她的額頭、眼睛、鼻尖,最後,他終於控製不住誘惑,吻上那讓他既恨又以憐愛不已的柔軟之上。


  顧君師唔了一聲,她沒有躲,也沒有拒絕,隻是這時的心情多少就有些……微妙。


  他這是什麽策略?

  懷柔?


  先用男色來迷惑住她,讓她接下來喪失了反抗的鬥誌,對他予取予求?


  可是,利用的話,有必要如此熱烈如火嗎?


  ……好像要將她吞了一樣。


  這一對就這樣沒有道德感、沒人公德心當眾撒狗糧的舉動,讓在場的女修的心“啪嘰”一聲碎落一地,男修們則尷尬又震驚,而本該是女一的傅琬琰麵色慘淡,她踉蹌退後一步,卻撞到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南元上尊懷中。


  他一掌帶著安撫性輕輕落在她的肩膀處,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


  傅琬琰側過臉看著他,又落下眼:“是我認錯了。”


  一定是的,她的命定之人,怎麽可能當眾與別人恩愛,而將她置於烈火寒冰之中。


  “那個女人,是榜首的凡人妻子吧?”


  “就是她,我早就聽說過,擁有天靈根的六絳浮生,對他的那個凡人妻子向來忠貞不二,他身邊的師姐師妹,個個都貌美如花,可他全然無動於衷,就隻一心守著這個凡人妻。”


  “她配嗎?”


  “唉,這事怎麽說呢,她也就幾十年的命數,如果能等,她們忍一時,也不是不能等到春暖花開吧。”


  道理還就是這個道理,原本摔死的心思因這一番醍醐灌頂,再度活躍了起來。


  而傅琬琰也在旁聽見女修們撚酸的話,她沉默片刻,心中有了打算。


  她看著前方那刺眼的一幕,心想,她不該放棄得太早,她要走到他的麵前,讓他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倘若六絳浮生真的癡心於那個凡人……可他們注定沒有結果,凡人不過區區幾十年壽命,傅琬琰認為她還等得起。


  “琬琰,你在想什麽?”南元上尊道。


  傅琬琰一掃之前的悶悶不樂,她溫聲道:“我在想,一個凡人究竟有什麽魅力,能將一個光是站在那裏便吸盡全部光芒的人勾得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南元上尊問道:“六絳浮生便是你一直在尋找的人?”


  “我希望他能是。”


  南元上尊是一個十分講求倫理道德之人,所以他接受不了汝蘭對他的不倫心思,自然也不願傅琬琰如此芳馨純潔、蕙質蘭心的女子介入別人的感情之中,去當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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