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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選我還是選他(二)

  顧君師仗著尋寶鼠靈巧嬌小的身形,一路直線疾奔,距離一挨近,紅褐色的石麵底下的裂縫突然異化,如急流奔騰,一道紅光一瀉而出,山巒峰穀之內急旋的空氣傳來緊張而風起浪湧的異動。


  紅光似紅紗一層接一層,悠悠如煙,那源源浩渺,但它並不是什麽異景奇觀,而是飽含著隱而待發的危險,一旦觸及了它的攻擊範圍,便不會留情。


  而顧君師沒有停,直接撞入了由紅岩裂紋激射出來的“紅紗”,投鞭斷流,“紅紗”內一下勾出無形柄月牙狀的紅薄刀片,光影鋒芒交錯,數量多得讓人眼花繚亂。


  “呼呼呼”耳邊急風刮過,“尋寶鼠”一個蹦躍在空中靈活翻滾一百八十度落地,避開了射來的紅刀全砸地上,塵土飛揚。


  周圍折射湧動的“紅光”仿佛都要將“尋寶鼠”吞噬掉,它向前滑行,左右轉彎,猛然停止,倒退滑行……不斷預判跟躲避著每一次的攻擊。


  越來越近了,它離紅石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這時紅石好像感應到了迫在眉睫的逼近,石麵的光線煥發出火焰一般的紅意,像滾燙激烈的熔岩鼓動,當即在顧君師的眼前,在她視野所能夠看完的地界,紅光化為“熔點”,再一點一點拉長變成尖節如針、如刺、如刃、如劍,它們拉網密集地散布在她的前方。


  幾乎沒有任何躲藏的空隙跟時間讓它躲避這一次的攻勢。


  “小阿一……”


  晏天驕破嗓急聲呼喊,前聲的拔高驚險,但尾音卻有些用力過猛後的驟然消彌……


  因為他傻眼地看到了那白糯小小的一團竟……鑽了地?!

  對,它沒有翅膀飛不了天,所以它跟隻鑽地鼠一樣刨了個坑將自己埋了進去,然後地麵拱隆起一個地堆且一直朝前飛速前進。


  “尋寶鼠”可是挖地道的一把好手,畢竟許多“寶物”它都藏在不為人知的地底,它那一對軟軟粉嫩的爪子可以輕易捏破堅石,當它潛入地底時,身體就會發生相應的變化,背部微隆起,身上的毛會變得堅硬光滑貼緊皮膚如同鱗甲,鑽起洞來又快又滑。


  顯然這一關的線索防盡了所有的方位,卻唯獨漏了地麵這一處,當“尋寶鼠”再次從地麵鑽出來時,紅石已經阻擋不了它了。


  它張開尖嘴,一口利牙奶凶地咬上了紅色石麵邊角,用力一崩,哢嚓……紅石中的洶湧裂紋像被咬住了命門,縫隙“刺啦”漲大、闊開,平整的石麵終於經不過造,就像脆弱的玻璃“哢!哢!”從中四分五裂,最終砰地一聲“粉身碎骨”。


  那因為紅石催動飄蕩在空氣中的“紅紗”逐漸消失了,在碎成塊的紅石夾縫之中輕飄飄地落下一張通送線索。


  這張獸皮線索若沒有展開看過,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顧君師用著它最嬌軟的小小身軀、卻最霸氣的利落姿態,獲取了這一次本該凶險的“通關線索”。


  它在一片被打鬥破壞得淋漓盡致痕跡的土地上,昂步越過千瘡百孔的岩壁碎石,踏著地麵每一道遺落的刀痕,揚起的灰塵之中,它叼著通關線索朝著晏天驕走來。


  小白鼠淡然抬眸,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少年笑得很開心,一掃身上常年陰鬱著幽曇夜穢的氣息,此刻卻亮得耀眼。


  他很高興。


  第一次他領悟了發自內心的“高興”是一種怎麽樣的情緒。


  不是因為它拿到了通關線索。


  而是它為了他而拿到了通關線索。


  “小阿一……”


  他喊它,你過來,他裝病弱裝上癮了,還“傷重”地等著它主動靠近他。


  “顧小一。”


  幾乎兩道同樣音聲好聽的喊聲響起,一前一後,一個壓抑著竊喜激動的低啞,一個熟撚而滿心失而複得的輕顫喊著“尋寶鼠”。


  晏天驕瞳孔一震,咣當一聲,仿佛墨雲擠壓著天空頃刻暗了下來,而他眼中的光也暗了。


  他僵滯的視線慢慢地挪動,望向了“尋寶鼠”的身後。


  顧君師顯然分辨出了另一道聲音來自於誰,她微瞠眼眸,迅速扭轉過頭去。


  是他。


  是六絳浮生他來接她了。


  日星隱曜,山嶽潛形。


  他一出現,眸爍爛如晶明,發出奇光照耀塵世,連天空明媚的日光都失去了原來的飽和亮度,僅敢他披上一層極為柔和溫柔的光。


  “阿一,過來。”


  他看到它第一時間便轉過頭來,便朝她微微一笑,穠麗清美的容顏剔透如琉璃。


  他長身而立,如瓊枝一樹,穿著一件對襟寬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精致藻繡的滾邊,風一起,他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腦後那一根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


  顧君師靜靜地看著他。


  他以前從不會這樣對她笑。


  哦,應該說,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笑


  一個毫無陰霾局促的人,展現著讓人看不透的成熟人格的眩目魅力。


  從一個懵懂跌跌撞撞的青蔥少年,到長大到能夠接納應對所有世事無常變故的樣子,需要多長時間?

  有人用了一輩子……但有人,或許隻用了那麽一瞬間來銘刻過往。


  顧君師知道靈寵與主人間有著心靈感應,所以他想找到它並不是難事,當初跟他在那種慌亂緊迫的場景中失散,不說在六絳浮生心中留下了尖銳劃過的刻痕,可到現在這種詭異又平靜的場景中重逢……她動了一下。


  “小阿一——”


  當她麵對六絳浮生時,必然就得背對晏天驕。


  她聽到他緊牙急惱的叫聲,卻看不到他眼中那一片南風吹動烈火焰燒的緊張。


  “阿一。”六絳浮生輕輕再喊一聲。


  沒有咄咄逼人的語氣,而是一種堅韌如冰的等待。


  不過……他手臂垂落,卻見斷線的血珠沿著傷口滑落,那猩紅的血順著手腕一下蜿蜒過纖細的指尖,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麵化作一朵朵豔麗的血紅花朵。


  他受傷了……顧君師的眼神驟然一變,出神盯著他不斷流血的傷處。


  為什麽會受傷?


  這種程度、虛空門玩的這種程度的小把戲,依他的實力不該會受傷才對。


  難道是之前她動作太慢,他在“地雷符”的轟炸之中受了傷,還是……


  顧君師幽沉如淵的眼底浮起幾分戾躁。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傷處,六絳浮生心中好像沁蜜一般清甜,他輕聲道:“不用擔心,不過隻是小傷……”


  但他想讓她心疼。


  就算不是心疼,僅僅是動容,他也想將她的視線牢牢鎖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趁著顧君師不注意,淡淡濃密的睫毛掀起看向晏天驕,眼眸深處閃過一道猩紅的嫉恨,沉沉的黑暗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其實他遠比她以為的更早找到她。


  他看到了她為晏天驕去奪通關線索,也看到了他們之間那些互動,他看到晏天驕看她的眼神越來越親近,也越來越歡喜。


  她怎麽能……怎麽能忘了他,忘了去尋他,忘了他在等她……


  她拋棄了他,卻對另一個男人這麽溫柔。


  她怎麽能對他如此殘忍呢……


  顧君師沒有注意到六絳浮生稱呼上的變化,也沒有察覺到六絳浮生用死人一樣的眼神盯著晏天驕,因為她現在正在體會感受來自於靈寵主仆契約的“偏愛”,也是來自於尋寶鼠對它主人的偏愛。


  所以聽到自己的主人召喚,它果斷拋棄了原本的方向跟人,沒有遲疑地朝著六絳浮生的方向走去。


  而顧君師,她的選擇無疑也帶著個人的偏愛。


  冷漠的風淩厲的穿梭過晏天驕周身,不知是風寒還是他心更寒,他狠狠地盯著尋寶鼠,氣紅了眼。


  他撐臂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站定之後,卻如磨礪的寶劍鋒刃,寒氣逼人。


  如果說在六絳浮生出現之前那一刻他體會到一種由心而生的歡喜,並為這一番歡喜想象了許多場景,那麽六絳浮生出現的那一刻,現實同時就教會了他一件事情叫做,沒有期待便沒有失望,那被捧在手心的歡喜被摔碎那一刻,才叫人最折磨。


  而六絳浮生,看著他的“阿一”朝他奔赴而來,麵上綻放出純然如花的笑容,皎潔飽滿,光彩奪目。


  當它一個輕盈撲躍填滿他空蕩的懷中之時,六絳浮生一直緊繃欲斷的神經終於鬆緩了開來。


  “終於找到你了……”


  他輕歎道。


  顧君師被他抱入懷中,便嗅到了一種有些熟悉的冷香跟血腥味道融合在一起的複雜氣息,來自於他。


  但這種溫情的氛圍隻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六絳浮生眼神一變,不給任何人反應的速度,慳地一聲已拔出的仙劍便朝著晏天驕的方向淩厲劈去。


  一出手便是仙劍,這代表著他的態度堅決。


  他是非殺晏天驕不可。


  他身上瞬間迸發的強烈殺意將四周的一切一並拖拽入深淵般絕望的恐怖狩獵場。


  顧君師感受到不對勁時,她的鼠頭卻被他一掌輕柔卻又不容置喙地按在了懷中。


  他不容許它回頭。


  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這一副模樣,

  他慢慢彎起嘴角,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一副表情嫉妒、扭曲得像鬼一樣醜陋無比?

  晏天驕早在對上六絳浮生那殺意畢露的眼神時,便有了預感,所以在他動手之前,他也發動了法訣。


  明明在幻峰內隻有長久不變的正午陽光,卻此時卻呈現出一片灰暗之色,層層陰霾將天空包裹起來了,飄落的雪花變成了最危險的武器,它急施成颶風與六絳浮生揮來的那一道劍氣衝撞到了一塊。


  噗——


  晏天驕胸腔翻江倒海,一口激血噴湧而出。


  怎麽可能?!

  他愕然怔然。


  跟不久之前“小比”時的六絳浮生相比,如今的他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強了這麽多!

  哪怕他如今受了傷,但也不至於一招都接不下……


  晏天驕鳳眸微眯審視地掃向六絳浮生,他姣好似女的麵容沾染上幾滴鮮血,更顯沉鬱豔色。


  隻見對方那一雙眼睛平靜如一麵鏡湖,透映著一切那般純澈幹淨,但沒有人看得穿那一層鏡麵之下,他卻感覺到了那湖裏潛藏著一頭嗜血的惡魔。


  “吱~”


  通過心靈溝通,顧君師問小嬌夫。


  為何非殺晏天驕不可?

  “他要搶走你啊……”


  六絳浮生低喃道。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了。


  他沒有家,也沒有親人,甚至連過往記憶都沒有了……


  他隻剩下一個她而已。


  可他們還要跟他搶。


  他無計可施,唯有誰要跟他搶,他就殺了誰。


  他緩緩轉過眼,黯淡的餘陽映照在他瞳孔上,渡拓出一層嗜血妖異的光澤。


  他恢複記憶了?


  對於眼前這個狀態明顯不對勁的小嬌夫顧君師不由得起了懷疑。


  其實六絳浮生並沒有恢複記憶,但是他的本性好像正在逐漸蘇醒,他從來都不是她看到的那種純白的綿羊。


  他的本性是掠奪跟貪婪獨占。


  晏天驕現在重傷的狀態根本不會是六絳浮生的對手,可是屬於他的驕傲不讓他退避,所以他不惜施展了禁術強製催動了靈力,一頭漆黑的頭發變成了冰藍的霜色,淺褐色的瞳孔亦轉變成了冰藍色,整個人似霜容雪體。


  他一動,涼生冰簟,傷體的拖累跟緩遲得以彌補,他調動全身最大的機能迎戰,這是體法雙修結合。


  六絳浮生瞳孔閃過一道金光,身掠似浮光,比月光還華美的劍光四射。


  劍還未到,森寒的劍氣已刺碎了晏天驕的寒冰防結——


  這時峰穀內憑空傳來一陣“嗚嗚”的秋風葉枯的纏綿簫聲,它似海浪層層疊加,冰泉咽喉,伺機奪殺,它協助著晏天驕的絕殺,令六絳浮生體內流轉通暢的氣息凝滯一瞬。


  在與高手對決時,就這麽一個細微破綻便能夠分出勝負,晏天驕凝結的冰錐本已瞄準了他周身幾大要害,卻在看見他懷中抱著的尋寶鼠時,動作遲疑了一下。


  就是這麽短暫的時間,六絳浮生已擺脫了音殺的影響。


  他不急著去逮暗處躲藏的鼠輩,他非殺了晏天驕不可,一直袖手旁觀的顧君師最能直觀感受到六絳浮生的情緒。


  比較之前靈力更為凶狠磅礴的劍光如開海劈浪一般翻裂地麵,襲卷晏天驕周身。


  顧君師一直在衡量著、計較著。


  晏天驕暫時還不能死,她跟他的因果線還沒有剪斷,但尋寶鼠顯然是不願意背叛主人。


  所以她不能利用尋寶鼠的身軀做什麽,於是她幹脆抽出了自己的一縷意識替晏天驕擋下這一擊。


  晏天驕在咬牙硬撐之時,卻看到一道看不仔細麵貌的模糊身影擋在了他的身前,她(他)伸臂一個抓拿的動作,便替他化解了六絳浮生這一道強大的劍氣,在消失之前她(他)偏側過頭,秀長睫毛下,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掠過他麵目,最後化成一道絲縷黑霧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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