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過世
“這裏就是媽媽的家嗎？”
沈玉牽著我的手，小臉對著前方不遠處的三層小樓，這樣問我。
我站在家門口，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到了門口時還是忍不住緊張。
“媽媽，為什麽這裏都是白的？你看他們都一副難受的表情。”
沈玉還完全不知情，小手指著前麵一個人對我說。
我聽到他這樣說，再也沒忍住淚水，蹲下來，把不明就裏的沈玉抱進懷裏，說：“這裏是媽媽的家，小玉的外公過世了，所以他們都一副難受的表情。”
前幾天我才教了小玉家庭關係，教會了他爺爺和外公的區別，他自然是聽得懂去世的人是誰。
而我也沒有想到，我爸過世的消息會來得那麽突然。
就在前幾天，一個陌生電話打到了我的家裏來，一直以來我都是防備著陌生電話的，但回來後長久的平安無事生活讓我漸漸放鬆了警惕，我便接了起來。
而一接起來，我就聽到一個女聲氣急敗壞的聲音：“沈安，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們這幾個家人了？！”
我愣了愣，這才聽出這氣急敗壞的聲音是屬於沈歡的，時隔多年，我差點都沒聽出來。
而比起她突然打電話給我的喜悅，先湧上我的心頭的是我的電話住所已經暴露的恐懼。
“啊，你打錯……”
我恍然了一下，這才想起要裝傻，卻沒想到沈歡竟是早就料到了我會怎麽說，直接說：“別裝傻，我知道是你，我讓人查到了你孩子的接種卡，孩子的事情我先不問你，今天我打這個電話，隻是想告訴你一聲，爸走了。要不要回來，你自己決定。”
說完就“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她應該是生氣的，因為我覺得我的耳朵就要被震聾了一般。
而我放下手機後，過了好久還是懵懵懂懂的狀態。
離開A市近6年，我以為我的生活裏不會再出現這樣令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消息。
“媽媽？”最後是沈玉的叫聲喚回了我的神誌，我這才想起來，我還在給沈玉做晚飯。
給沈玉的是煮得軟爛又好消化的蔬菜麵，我自己則是做了一點蔬菜水果沙拉，晚上不想吃太多。
吃完後，給沈玉洗完澡，把他洗得幹幹淨淨又香噴噴地放上床哄睡了後，我才繼續想沈歡打給我的電話。
沈歡能找到我，說明我並不是那麽難找，而我自己也清楚，回國後給沈玉辦接種卡醫療卡時就已經暴露了我的信息，我曾擔心過，但從後來的生活來看，是沒有問題的，可從今天這一通電話來看，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而另一個讓我心頭堵得難受的便是，沈歡跟我說的，我爸過世了。
幾年前為了徹底和沈家撇清關係，直接在我爸麵前跟他說了要斷絕關係，後來他們還不依不饒過，不過我都沒當過一件事，而從後來爆發出來的醜聞來看，我還慶幸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和沈家斷了聯係，不然不知道要怎麽丟他們的臉。
而事實上，當時瘋狂追求事實真相的記者也到沈家的門上去問過，說是否知情我和傅寅的奸情。
我記得那時我爸在鏡頭前，臉色鐵青地說了一句，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我們沈家不要。
我以為這樣一來，我們之間的斷絕關係終於雙方承認，於是這幾年裏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聯係他們，而沈歡這一通電話，又讓我心底無比愧疚起來。
我沒有想到他會走得那麽早……
帶著難以言述的愧疚我帶著沈玉回到A市，我不放心把他放在幼兒園，好在沈玉也很聽話，願意跟我一起回來。
在回來的路上，我跟他說明白了我們要回來的地方是哪裏，他有些驚訝，還問我原來我在其他地方也有家。
我的心因為他這一句話沒由來地酸了一下，一直以來，沈玉就跟著我生活，在他的世界裏隻有我，而我的世界裏也隻有他，他還沒問過我為什麽我們家裏隻有我和他。
我跟沈歡說了我會回來，她隻發了個知道了給我，態度有些冷淡，我想她應該還在生氣。
我離開沈家的時候，剛好是我和她關係轉緩的時候，後來即便走了，也是一聲招呼都沒打的，而我也一直沒在意過她的想法，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麽過來的，而在那個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傅寅，根本沒來得及顧慮她。
來了不少親戚好友，看到熟悉的麵孔我有些退縮，因為知道這個時候去了肯定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我不知道當初事情他們還記不記得，但他們也確實沒有機會跟我問過，這回要是讓他們逮著機會了，肯定不會消停。
我一個人不管麵對怎樣的流言都無所謂，可沈玉不行，他還小，對這些毫不知情。
想了想，我還是在沈家的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走了，沈玉有些疑惑，問我：“媽媽，我們不進去嗎？”
我看著他天真無邪的小臉，一時心如刀絞，一直以來，我都勸自己隻要有我足夠愛他，那就足夠，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就在回來的路上，他還問過我外婆還在嗎？他想見見外婆。
我蹲下身，跟沈玉解釋道：“現在人太多了，我們等晚上再來好嗎？”
“好。”
令我欣慰的是沈玉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這麽說著便牽起了我的手，轉過身。
我發了信息給沈歡，告訴她我晚上會到，我想到了晚上人應該不會那麽多，我不想讓她看出我是害怕被多數人看到。
好在沈歡也沒有追究多少，甚至還問我晚上幾點到，她會等我來。
我鬆了一口氣，告訴她我晚上大概7點能到。
我帶著沈玉回了趟酒店，沈玉每天中午都有午睡的，但今天讓他錯過了，我便讓他吃了點午飯後睡覺，自己則是趁這段時間抓緊去了趟商場。
我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甚至有些虛假，但起碼能讓我心裏好過一點。
回到酒店，沈玉剛好午睡醒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來抱我，我被他這模糊可愛的樣兒逗笑，沒忍住摸了一把他白嫩的臉蛋，告訴他該起床了。
下午我帶著沈玉在酒店裏吃完晚飯才拎著東西去了沈家。
果然此時沈家已經無外人，甚至連個相近的親戚都沒有，而我媽和沈歡一身黑色喪服，顯然是在等我。
“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等我死了，你也不肯回來了的呢！”
我一見麵，我媽就冷笑道。
我當即出了一身冷汗，有些怯怯，將手裏的東西遞到沈歡手邊，示意她收下。
“噢喲，這是幹什麽，無親無故的，拿什麽禮品來！”
我媽這冷嘲熱諷的樣子讓我心頭更加不舒服，更加小心翼翼地把沈玉藏在身後，甚至都有點後悔，應該在出門前給沈玉塞上耳塞的。
“行了別說了，姐肯回來就不錯了，你以為她還想認你？”
最後是沈歡幫了我，說了我媽這麽一句，而下一秒我媽就跳了起來，指著沈歡說：“臭丫頭，你這是什麽態度，你爸剛死，也想氣死我不成？”
“行了行了，別動不動就是死的，難受就多喝喝熱水，來我給你倒。”
說著沈歡就推著我媽往裏麵走，我媽還想說什麽，被沈歡推了進去。
我有些膽怯，便沒有帶著沈玉往裏麵走。
好在沒一會兒沈歡就出來了，第一眼就看了我身後的沈玉，問我：“哪兒來的孩子？”
“領養的。”
我直接這麽說，也不管沈歡會不會信，隻知道這個時候不管是說誰的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想來沈歡已經查到了我有孩子，也知道到底是不是領養的。
沈歡看著我的眼神明顯不信，但好在沒多追究，問我要不要讓她幫忙看一會兒孩子，讓我進去看看爸。
“不用。”我根本不敢讓沈玉稍微離開一會兒視線，沈歡聽了我的話，也沒說什麽，讓我進去了。
我帶著沈玉進去，沈玉倒是不怕，還問我是不是他以後就這麽睡著了。
當我看到我爸的遺容時，我差一點沒忍住眼淚，匆匆看了一眼後便想走，而剛一抬頭，就看到我媽端著手站在一旁。
我驚了一下，下意識將沈玉藏在身後。
而想必她也是早就知道我身邊是有個孩子的了，倒沒像沈歡一樣問我孩子是誰的，而是滿是責備地說：“沈安，我真的沒想到你是真的想跟家裏決裂。”
我早就打算好了，要是她們對我出言不遜，我就帶著沈玉走，原本就沒有需要她們的地方，我隻是回來看爸最後一眼。
於是我站直了身體，說：“當年我說的不是假話，今天回來隻是看他一眼，畢竟是生我養我的人，放心，等你走了，我也會回來的。”
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我媽終於被磋磨掉了銳氣還是怎樣，聽到我這滿是頂撞的一句話，竟沒立馬生氣，而是痛心地說：“小安，你就不能原諒媽？而且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到底不方便吧？而且你一個人怎麽養得起他？”
“這不用你擔心，”唯有這個是我做了足夠準備的，傅寅給我的傅家遺產，都被我折了現存著，即便坐吃山空，也足夠我們娘倆一輩子的開銷，“我的話就這麽多，時間不早，孩子要休息，我先回去了。”
說著我就想轉身走人，卻被幾步追上來的我媽擋住去路，她低頭看了一眼沈玉，臉色終於沒一開始難看了，她說：“這是你的孩子吧？長得跟你很像。”
我驚了一下，不管是被誰追問沈玉的父親，都讓我覺得慌張，因為我無法找借口，在她們的印象中，我隻有與傅寅有過一點像樣的緋聞，而從沈玉的長相來看，一眼就能看出父親是誰。
我閉了閉眼睛，果然回來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這不關你的事，我要回去了。”我匆忙略過她，想要越過她，可她竟還是不依不饒，擋在我的麵前態度低下地說：“如果你還是為剛剛我的話感到不舒服的話，我道歉，其實我能再見到你，我還是很高興的，安安，這麽多年，你一個人過得好嗎？”
我即便是想把自己包裝得無堅不摧，可還是被她這樣從未有過的軟化態度觸動了一下神經，我甩了甩腦袋，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都拋出去，嘴硬地說：“我不是一個人。”
她聽了我的話低頭看了一眼我身旁的沈玉，從剛才開始他似乎就有些害怕，一直沒說話。
我想離開這裏的心思越加急切起來，而就在這時，從前廳傳來一道聲音：“傅總，這邊請。”
我一驚，A市能有幾個傅總，隻要是姓傅的，我都不想看見他，而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難道是她們故意安排？
我立馬抬頭看著我媽，眼中的責怪憤恨一下子讓我媽明白我想的是什麽，她立馬擺手說：“我不知道他會這個時候來……快，跟我過來，到樓上來。”
說著就拉著我的手往樓上去，我聽腳步聲竟是往這邊來了，情急之下，也沒有時間顧慮是不是我媽故意設計我和傅寅相遇，隻好跟著她先躲到樓上去。
而就在我們上樓梯時，我聽到一個熟悉沉穩的聲音說：“抱歉，白天太忙，到了晚上才有時間。”
我嚇得更加慌亂，急忙拉著沈玉往樓上跑去。
我媽把我們藏進了我以前的房間裏，關上房門後她還一臉焦急地跟我解釋她不知道傅寅會這個時候來，她以為他不會來的。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不是她故意設計的了，如果她是想跟當年一樣如法炮製將我送給傅寅，剛剛就不會幫我了。
我朝她擺了擺手讓她不要解釋，然後帶著沈玉在沙發上坐下，柔聲問他是不是嚇到了。
他蒼白著一張小臉點頭說是，我一瞬間心如刀絞，或許不應該帶他回來的……
而就在這時，他偷偷指著我媽，問她是誰呀。
我正猶豫該不該跟他說真話，因為我一開始跟他說了躺在冰櫃裏的是外公，那這個人隻能是外婆，可這一瞬間我有點不想讓他參與到這邊的事情中來……
現在的我隻想早一點回去，帶他回到之前寧靜的生活中去，就像是沒回來過一般。即便是等到將來她走了，我也隻需要跟今天一樣回來看一眼，那便仁至義盡。
“我不喜歡她，”而就在我猶豫著的時候，沈玉突然扁了小嘴說，“她罵你。”
我聽到他的話，莫名心頭一軟，沈玉從出生起就是個健康乖巧的小孩子，我原本還擔心過他這樣會不會太女孩子氣，但後來發生的幾件事讓我發現沈玉其實挺有男子漢氣概的，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他的父親。
我輕輕一笑，揉了揉他柔軟短發的頭，說：“沒事，媽媽不在意。”
我早就學會了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事實上我媽在門口說的那兩句話，我回頭就沒什麽感覺了，可這個時候被他這麽一說，我竟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委屈起來。
“我們回去吧，”他牽起我的手，跟個小大人似的，“她們不歡迎我們，我們也不要管他們，外公已經看過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說著就牽著我的手往門口走，我有些無奈，有時柔軟似包子的沈玉也會跟個小大人似的強勢，甚至在遇到門口的我媽時，也是很不客氣的態度：“讓開，我們要回家。”
我媽愣了愣，最終蹲下身來，想湊近他，但被沈玉皺了皺眉拉開了距離。“你想幹什麽？”語氣裏滿是警惕和疏離。
“我……我是你外婆，是你媽媽的媽媽，”我媽麵對著沈玉時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你媽媽跟你說過嗎？”
“說過，”令我驚訝的是沈玉完全一副大人的口吻，“可你好壞，我見過的婆婆裏麵你最壞，所以我不要叫你外婆。”
我媽臉上的喜悅隻來得及持續了一秒，就被沈玉後來的話擊碎。
“其實我不是真心的……”我媽還想解釋，可沈玉高傲地偏著頭，一副不肯聽她話的樣子。
最終我媽歎了一口氣，朝我道：“不愧是你的兒子，脾氣跟你一個樣。”
我被她說得臉色變了變，知道繼續讓他們對話下去也沒意義，便一把抱起了沈玉，一邊說：“我不打算回來，我和他過得也很好，不用你們操心。”一邊想伸手打開門。
我媽卻先一步按住了我的手：“等一下，”我抬頭疑惑地看著她，她朝我暗示道：“他還在樓下。”
我這才想起傅寅還沒有走，隻好耐著性子再等一會兒，一時間房間裏隻有沉默。
我媽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沈玉，我知道沈玉因為長得好看嘴又甜，很招人喜歡，可不知道為什麽當我注意到我媽的視線時，我竟有種寶貝要被人搶走的錯覺。
“你打算一直瞞著他嗎？”最終我媽還是開了口，於我來說無異於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可我根本來不及捂住沈玉的耳朵。
“一直不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