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多餘的一天
“胡言亂語!”傅廣川當即暴怒,直接將我遞上去的鑒定報告掃在地上,“滾出去!”
我目的已經達到,其實這時也不害怕傅廣川會怎樣暴怒,一份親子鑒定而已,他若是懷疑,不論多少份,都能再做出來。
“好的,爸,我出去了,”我退了兩步,注意到他手邊的煙盒,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您千萬注意身體。”
他冷硬著臉不看我,我也沒有在意,從他的房間裏退出去後,我才敢放開自己滿是指痕的掌心。
傅寅,你安全了,這下傅廣川肯定會救你了。
做完這事後,我便躲了起來,我媽見我回來還怪叫了一聲,問我怎麽在這個節骨眼回來了。
其實我也不想回來,但若是此時繼續在傅家待著,傅立遠肯定會找我麻煩,在沈家,起碼還有人會庇護我。
而傅寅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果然我媽見我一回來,就問起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外麵都說傅寅是故意報複蘇家。
其實外麵說的也都沒有錯,傅寅的確是為了報複蘇家,才不惜賠上自己,也要整垮蘇家。
我隻是意外,傅寅心裏竟有那麽濃重的恨,他從來沒跟我說過。
“那他肯定死定啦!原本就是私生子,還敢做出這種事情來,而且他也不是唯一的吧,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傅立衡外麵還有好幾個私生子……”
我媽在我旁邊碎碎念,我卻一瞬間繃緊了皮,我都忘了,除了傅寅,傅廣川還有其他親孫子,他並不是唯一!
我急忙抓上包衝回了傅家,我媽在我身後追了我一下:“哎,你怎麽一坐下就跑?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滿是驚慌地跑到半路,才想起來,即便我現在回去也是無濟於事,傅廣川不止傅寅這一個孫子,這是事實,而傅立遠不是他親骨肉,也是事實,這些我都改變不了,所有的,都押在傅廣川會不會在乎傅寅這一個孫子。
我頹然在公園的露天座椅上坐下,捂著臉笑了出來,我能猜到放傅寅那時誘我說愛他的目的是利用我來告訴傅廣川,傅立遠實際上不是他親生子一事,但我始終想不明白,傅寅這般自信的原因是什麽。
我沒有回去,索性在公園裏坐了一日,直到傍晚,我放在包裏的手機響起,竟是管家打來的,他在電話裏語氣有些焦急地說:“夫人您現在在哪裏?老爺說現在要去接少爺回家,讓您陪同。”
我一驚,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傅廣川信了我的話了?可是為什麽一定要叫上我?
我壓下所有疑惑與驚訝,隻告訴管家我現在所在的位置,我又等了一會兒,便等到了傅家的車。
車上,我不意外地看見傅廣川在。
他已沒了昨天那般的慌亂與軟弱,整個人顯現出掌控一切的沉穩與從容來,見到我,他竟是柔和地笑了一下,說:“沈安,你上來。”
我的心立馬“咯噔”一下,知道我擔心的問題來了。
傅廣川就算信了我的話,去再次做傅立遠的親子鑒定,便也引出下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想了一個下午,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來,傅廣川將傅立遠帶進門時,即便是最不願意接受的傅立衡,也隻是跟傅廣川鬧了一通脾氣,沒有想到再去自己私下驗一遍——他對傅廣川有私生子這一件事並不意外,也對傅廣川做的鑒定深信不疑。
傅立衡也是死得太早了,他若是活得再長久一點,知道了這件事,他的反應一定會很好玩吧。
我沒忍住想遠了,急忙收回思緒,對上傅廣川的眼,“爸。”
他聽了先是“嗬嗬”地笑了出來,說:“難得你還叫我一聲爸。”
我低眉順眼,“立衡走時我與他仍是夫妻關係,這聲爸,我當然要叫。”
他仍是意味不明地笑著,我心裏越加忐忑,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直入正題。
“後悔嗎?”
他突然的話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抬起頭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他繼續說:“立衡病重的時候,你若是提出離婚,我們也不是不讓你走。”
我有點驚訝事到如今傅廣川還在說這種話,他應該是永遠都猜不到我為什麽將與傅立衡的離婚複合重複那麽多回——完全是因為傅立衡曾玩笑一般地與我說過的一句話:你我之間,沒有離婚,隻有喪偶。
好啊,你既然這麽說,我就等著你死好了,反正你比我老,那我就等,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討伐你對我的始亂終棄。現在想來有點偏激,而那個時候的我也確實一心隻有這個念頭——看著傅立衡死在我的前麵。
我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後路,沒有想到該怎麽處理傅寅,在目睹了我真正想幹什麽後,我沒打算傅寅還能繼續喜歡我。
我笑了一下,回問他:“您允許,可其他人會肯?”
一張嘴一口唾沫能把我淹死。
傅廣川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車裏的氣氛因此活躍了一點,卻沒想到,他突然將笑聲一收,陰鷙的眼盯著我,問我:“你是怎麽知道的,立遠不是我的孩子。”
我即便是早有準備,但也沒忍住心顫了一下,一下子失去所有話語能力。
“我想了很久,到底會有誰能把這事瞞我瞞得天衣無縫,答案隻有一個,沈安,我不希望你騙我。”
他都這麽說了,我又怎麽敢撒謊,於是我把心一橫,說:“是趙然。”
他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笑容,拍了下自己的膝頭,轉頭看著窗外,說:“一個一個的,都是養不熟的狼。”
我默不作聲,實際上心裏已經笑了出來,養?你拿什麽養了?
趙然是你千挑萬選的員工,除了給工資,你對他有什麽情義?傅寅是由別人千辛萬苦養大的,你除了試探測驗,給過他什麽恩?
我還是一句話沒說,因為我知道我的考驗還沒結束——我是誰,趙然憑什麽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我突然有點擔心,怕傅廣川早就放棄追究的傅立衡死因,會在今天又舊事重提起來。
而傅廣川隻是嗤笑了一聲,說:“他還真是惦記你——或許當初就讓你嫁給他得了,起碼現在我手邊還有能用的人。沈安,如果我讓你嫁給他,你願意嗎?”
我剛鬆下的一口氣,又因為他這句話提了起來,傅廣川計劃著將我嫁給趙然時傅寅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隻是有趙然幫我們打著馬虎,傅廣川根本不知情罷了,而現在即便是這樣誘惑趙然,他也不為所動了吧。
我笑了笑,說:“爸,您別開玩笑了。”
他再次笑出來,然而這次很快就停了下來,然後便是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一直到警察局門口都沒有再說話。
我心裏其實還是疑惑,為什麽傅廣川要將我帶過來,難道是體貼我一個“做母親的”,將我帶來,好讓我確認孩子無事嗎?
我心中忐忑,跟著傅廣川下了車,而在警局門口,早有人在等待,我看到那穿著製服的人上來跟傅廣川打了聲招呼後,才帶著我們往裏麵走。
我跟在後頭,聽著他們說話,傅廣川始終話不多,倒是那什麽局的,話挺多,態度很明顯,是諂媚。
我一直知道傅氏在本市有多大的影響力,但也隻是一個模糊的印象,也隻有在接觸到這些權力時,我才知道傅氏到底有多厲害。
眼前這個頭發花白,卻背脊依舊挺直的老人,有多崇高的地位。
我沒忍住在心底感到慶幸,剛剛還好沒有把準備了一整天的假話說出來,不然我就真的要被傅廣川趕下車了吧。
一直走到最裏麵的單獨隔間,我才見到了傅寅。
他下巴一片烏青,身上的衣服還是那日與我分別的那套,即便是想盡力保持整潔了,但還是看得出來淩亂,上麵明顯有的痕跡,是人腳踹出來的。
我一瞬間覺得心疼不已,蘇繁早就跟我暗示過,因為傅廣川的袖手旁觀,很多人便以為傅寅再無翻身之日,甚至還沒到給他定罪的時候,便有人公然欺負他。
今天的單獨隔間,還是今天臨時分出來的。
我以為我能無動於衷,在明白了這一切隻是他自己的計劃與自作自得後,卻沒想到在看到這樣的他後,仍是心疼不已,他若是真不想放過蘇繁,何苦自己逼成這樣。
而他看到我們,竟淡淡笑了出來,剛咧出一個笑容,就被傅廣川冷著臉訓斥:“還笑!這幾天還沒長夠教訓是吧?”
被傅廣川這樣說了,傅寅竟還能笑得出來,甚至是更加燦爛了,但立馬換上了可憐兮兮的語氣說:“爺爺我知錯了,這裏好臭,他們對我好壞,你快點接我回家好不好?”
我有些驚訝傅寅在傅廣川麵前也是這樣撒嬌討可憐的樣子,但更令我驚訝的是傅廣川竟也吃這一套,冷硬的表情終是沒有撐得住,笑罵了一聲:“混賬!”
我一看傅廣川這樣,也能明白傅寅的牢獄之災是能躲了的,隻是我有點搞不明白,要是傅寅和傅廣川之間的相處模式是這樣,他為什麽還要變相利用我去告密?
我按下疑惑,隻用最平靜的表情麵對著他,而等傅廣川與那什麽局走開後,他才收起了嬉皮笑臉,對我道:“怎麽你也來了。”
我一時嘴裏發苦得不知道說什麽好,隻看著他,從他現在的樣子來看,也知道他這幾日在這裏也過得並不好,我有點懊悔,就算知道他能順利離開,也該打點一下,起碼不要讓他跟沒人要的小孩一樣被人欺負啊。
我光顧著生氣了……
“這個樣子,還真不想讓你看見啊。”
我剛要質問他為什麽不直接坦白跟我說,我肯定會幫他,用不著用這種誘哄利用的方式……就跟我之前對他一般。
可是在聽到他這句話後,又心酸起來,一時間也不想去追究他了。
我看著他別過去的臉,說:“你在裏麵的時候,蘇繁很擔心你,她還找了各種關係辦法,想幫你。”
想了想,我還是把這個說出來了,若他真是一意孤行,起碼可以對蘇繁手軟一點,畢竟是夫妻……
卻沒想到他神色猛地一冷,也不在乎是不是把那一張許久沒有打理,他眼下烏青,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冰冷無情起來。
“所以呢?”
他冷冷問我。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像在他麵前我總是斟酌著措辭,怕惹他生氣,怕他不按照我想的來。
我咽了下口水,傅寅是想就他外婆一事向蘇繁複仇,所以才處心積慮整出這麽一出,但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而更往後的,我都不敢去想。
我說:“她一直沒有信外麵的人的說法,她也以為你是被人騙了的。”
“嗬……”他隻是笑了一下,然後低聲說了一句,“傻女人。”
從他的語氣裏,我似乎聽出了他與蘇繁的可能,可我不能說,說不出口,我沒有資格說。
相對無言,我都不知道,在他停止了無休止說喜歡我後,我們之間是這樣的無言。
最後是傅廣川走過來,告訴我們可以回去了,傅寅才換上一副笑臉,跟傅廣川撒嬌認錯,直把傅廣川哄得忍不住笑出來。
我跟在他們身後,看著熟練著撒著嬌的傅寅,一時不知道他嘴巴這樣甜蜜,這麽會哄人,是不是在我這邊訓練出來的。
傅寅生氣了,我不知道他在為什麽生氣,回去的路上他如同將我視作透明一般沒跟我說一句話,好在車子夠寬大,我坐在後座,看著他們毫不避嫌地在我跟前說公司的事,說要收購蘇氏的事。
傅寅很聰明,腦袋很靈活,提出了好幾種收購方案,每一種都是在充分保證了蘇家的利益上的方案,他們討論得那麽細致熱火朝天,我都懷疑傅寅是不是忘了,是誰把蘇氏搞到了現在必須靠人收購才能繼續存活下去的地步的。
而傅廣川與我說的一樣,他也在對蘇氏虎視眈眈,蘇氏的正常營業線沒有太大問題,幾乎是一並進來就可以收益,隻是蘇世成的個人財庫空了,況且他遠沒有那麽簡單,在這次的事件中,他又被查出惡意偷漏高額稅金,他還要在牢裏待個幾年。
我覺得心寒,傅廣川不想救的竟然是蘇世成。
“小媽你怎麽都不說話?”
我原本還在正大光明地偷聽他們的對話,突然傅寅回頭問我,驚了我一下,一時沒有答上來,而這時傅寅已經回頭問傅廣川,為什麽要帶我來,我都沒來過這種地方的,好像都嚇著我了,你看她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他故意的話逗笑了傅廣川,惱怒了我,我臉頰通紅,沒想到傅寅竟當著傅廣川的麵這樣戲弄我!
好在傅廣川還記得我的身份,斥了傅寅一句沒大沒小後,又說是我擔心傅寅,跟他求了情,他才今天來帶你出來。
“不然我還想把你這小子,再關個幾天,好好反省一下錯誤!”
傅廣川一邊說著,一邊佯裝揍傅寅,傅寅也配合,嗷嗷叫著求饒,聲音都是帶笑的。
“所以你要好好感謝你小媽,這世上,唯一擔心你的,就是她了,你要好好對她,給她養老。”
傅廣川最後又說了這麽一句,我心裏根本談不上感謝,傅寅早就知道傅廣川今天會來保他,是因為我去求情,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傅立遠一個字,讓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隻是知道了這件事,而未去告訴傅立遠。
“我知道的,”傅寅轉頭看著我,仗著傅廣川看不見,他用舌舔了一下他潔白整齊的門牙,說:“我會記得小媽對我的好的。”
我沒忍住紅了臉。
傅廣川叮囑了他要感謝我,要給我養老送終,但實際上他沒等到那麽晚,當天晚上就來找我了。
我早有預料,撐著沒睡等他,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真的走不開,確實晚上我們回來時蘇繁看見他驚喜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一直抱著他哭了好久,還伺候了他洗了個澡。
他爬上我床時身上還帶著那沐浴露的香味,我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浴液,過了幾個小時後香味還那麽濃重,倒是他故意從床尾鑽進被窩裏,想嚇我一跳,卻在輕手輕腳爬進來後,看到睜大著眼睛的我嚇了一跳。
“沒睡?”
“嗯。”
“等我?”
“嗯。”
然後他的吻就落下來了,熾熱的氣息與粘稠的津液混合在一起,我用力抱著他,即便是心裏有數,但失而複得的安心感還是讓我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傅寅。”我叫他,他停下來看我,垂落的額發落在我的臉上,癢癢的。
我想讓他以後不要冒這樣的險,若是真對蘇家懷恨在心,起碼告訴我一聲,卻沒想到他比我更早開口了。
“我等了三天,比我預計的多了一天,你若是當天就告訴了傅廣川,我第二天就能出來了,可是為什麽會多出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