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偽造
趙然走後沒多久，傅廣川就來了。
而令我意外的是，傅廣川一來，先說的不是我的事，而是告訴我他打算讓傅寅和蘇繁盡快完婚，讓我配合蘇家準備婚禮的事宜。
我有點驚訝，問他什麽要這麽著急。
他陰鷙地看了我一眼，我被他這眼神嚇得往後縮了一縮，傅廣川雖然有的時候在我麵前表現出來過軟弱來，那也隻是真情流露，又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是想用情騙人，越是強大冷血的人，偶爾一次真情流露，反而越會更加令人信服。
但實際上他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傅廣川，果然他冷哼了一聲，說：“沈安，隻要你現在還是立衡的遺孀，傅寅明麵上的小媽，那就做好你這個媽的分內事，不要做出有辱傅家門麵的事情來，我知道你在傅家這麽多年覺得心裏委屈，但這麽多年傅家也沒虧待過你，你自己心裏也有數，立遠這段時間跟我鬧，讓我把林妙接回來，你看我有鬆口嗎？”
傅廣川神色威嚴地說完這段話，便直直地看著我。
我覺得好笑，確實除了傅立衡，傅家並沒有給過我多少實質性的傷害，反而這麽多年養著我，也從未管過我什麽，唯一對我做的過分的事便是那時扇了我一個巴掌想引林妙來自首，但事實上林妙的下場比我慘，他自己也說了，他到現在也不同意林妙回來。
傅廣川一直當我是個透明人，也就是這段時間他才跟我多說了兩句話。
而每一次都是有目的的，傅廣川作為一家之主，自然是最在乎傅家門麵的。
當年若不是他看重傅家臉麵，也不可能讓我父母輕易得了逞，將我送進傅家。
我哪兒敢看他的眼睛，低下了頭，乖乖說了一句好的。
等我從祠堂裏出來後，便從傅家仆人的口中得知了家中不久後會有喜事的消息。
傅廣川不願告訴我原因，但我還有趙然，他已沒有瞞我的必要，何況這也不是多神秘的事情。
趙然果然沒有再瞞我，直接告訴我傅廣川之所以會答應讓他們結婚，是因為這是蘇家人要求的。
我半信半疑，蘇繁剛跟我說想請我幫忙，這就傳來了要結婚的消息，實在是太快，當然也有可能是蘇繁早就打好了結婚的打算，隻是過來通知我……不，是警告我一聲，叫我不要再霸著傅寅不放。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結婚的準備確實是緊鑼密鼓地開始了，蘇夫人還特地約我出來商談他倆結婚的安排。
與上次匆忙的訂婚不同，這次結婚準備充分，聲勢浩大，幾乎全城都在傳他們倆結婚的消息。
見到如此隆重的宣傳造勢，我有點驚訝，不是說傅寅反對麽？蘇繁這樣大陣仗的宣傳準備，不怕惹傅寅生氣？
我揣著這樣的疑問，等來了蘇家母女，我特意又等了一會兒，見傅寅還是沒有出現，便問蘇繁傅寅什麽時候來。
原本還在高興地挑著禮服酒店的蘇繁聽到我的問話，隻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毫不在意地擺手說：“沒事，這些我們商量就好。”
我更覺得奇怪，隻覺得這是蘇繁背著傅寅搞的手段，便強硬了語氣說一定要傅寅到場才行。
也許是我的語氣確實難聽了點，連蘇夫人都忍不住停下來看著我，不悅地說：“我們家繁繁肯嫁給他已經是他的福氣了，他還想幹什麽？”
蘇夫人果然還是不喜歡傅寅的，一出口口氣就不好，盡管有蘇繁及時用眼神阻止了她，我還是沒忍住發火說：“蘇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您是在說我們家傅寅配不上你家蘇繁嗎？”
蘇夫人確實從一開始就看不起傅寅的出生，也一直覺得她家蘇繁是傅寅身上流的血再怎麽高貴，也掩蓋不了他是個私生子、他的母親是個普通人的事實。
他現在所得到的所有尊重、地位，都是因為傅廣川，盡管他現在用他的努力獲得了一些地位，但這對於他身後巨大耀眼的傅家光環來說，還太小。
所以蘇繁才這麽著急在這個時候與他結婚，對傅寅來說，與蘇家的婚姻是如虎添翼，他也心知蘇家的婚約對他穩固地位來說很重要，但他應該也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吧。
“阿姨這是什麽話，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這婚姻是我想提前的，要是等傅寅自己提起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蘇繁用嬌俏的語氣化解了我和蘇夫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蘇夫人一聽就有點舍不得自己的女兒一般說：“繁繁……”
我從蘇夫人的表情中看出蘇夫人其實也是不怎麽同意這場婚事的。
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傅寅和蘇繁之間是蘇繁在倒貼，我一直以為蘇繁是真心喜歡傅寅，她做出的這些也情有可原，但直到上次在酒會上，蘇繁明明挽著傅寅的手高調登場了，還有人在他們背後笑蘇繁不知羞恥，堂堂一個名門閨秀，如此倒貼一個來曆不明的私生子。
想到這，我也不覺得很生氣了，蘇繁犧牲了這麽多，這一婚姻，是她應得。
於是我調整了心態，與蘇夫人一起討論起要在哪裏辦儀式，選哪家設計師的禮服。
幾人之間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甚至算得上是輕鬆愉快，蘇夫人其實也承認傅寅確實一表人才，就相貌來說，不輸明星模特。
聽她誇傅寅，我也沒忍住高興起來，我正奇怪我這心理到底是因為出於作為傅寅的家長，還是什麽的時候，一道人影突然闖了進來。
“你們在幹什麽？”
慍怒的聲音讓我一怔，剛一抬頭就看見了麵色不善的傅寅。
“阿寅！”蘇繁就跟沒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似的，十分高興跳起來挽住了傅寅的手臂。
傅寅隻需掃了一眼桌麵上的東西就知道我們是在幹什麽了，我看他臉色確實不好，果然他是不同意這場婚事的。
蘇繁能忽略傅寅的臉色，但蘇夫人不會，一看見他一臉跟欠了幾百萬一樣的臉色後，就氣憤地丟下了杯子，說：“幹什麽？還不是因為某個新郎官什麽都不管，我們才要擅作主張。”
蘇夫人這話陰陽怪氣，似乎是已經對傅寅不滿很久了。
蘇繁連忙去哄她媽，笑著說他這不是來了嗎。
我一直沉默著，其實從祠堂出來後我根本沒有見到傅寅一麵，聽說他因為這場婚事與傅廣川大吵了一架，聽仆人描述，那天他們吵得很厲害，傅廣川說蘇家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他要珍惜。而傅寅則直接說他用不著。
傅寅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來拒絕傅廣川，當初答應了訂婚的是他，雖然是情況特殊，但那時為了讓傅廣川同意，也隻能裝作是他真的喜歡蘇繁一般，卻沒想到那時的謊話會成為現在的桎梏。
想到讓他兩難到此境地，我竟有點後悔當時催促著他去與蘇家訂婚約。
傅寅能說的理由翻來覆去的隻有還不想那麽早結婚，他說他還不想被家庭束縛，但傅廣川想做的便是束縛他，對於他來說，傅寅就是一匹降不住的野馬，有蘇家的婚姻，也能起到一點作用。
蘇繁專心哄她媽，撒嬌服軟無所不用，蘇夫人原本緊繃著的臉也被哄得放鬆下來，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說：“你啊……就是嘴厲害，你現在能說動我，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說服你爸！”
“這有什麽，你們不是最寵我了嗎，反正你們也隻有我一個女兒，不給我還給誰呀？”蘇繁一臉天真無邪地說出這句話，蘇夫人的臉色隻來得及變了一下，還是捏了捏她的臉蛋說：“隻要我們家寶貝高興就好。”
她們旁若無人，我便閉嘴當透明人，但傅寅卻從一進門開始目光就放在我身上，聽到蘇氏母女這麽說，便笑了一下，說：“婚姻不是一個人的事，你們不也在抱怨我不參加麽，那正好，接下來我有空。”
說著就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被迫給他讓出位置時，我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你們都在看什麽？”說著就興致勃勃地翻看起我們翻過的畫冊，完全不像是剛進門時的那般黑臉。
對於他這樣的變化，蘇繁自然是高興的，但蘇夫人卻似乎有一點不滿。
我不驚訝他這樣的變化，隻是不知道他心裏是否明白他這樣做會給蘇繁怎樣的暗示。
而傅寅一開始還老實，看著像是很有興趣地聽取蘇繁的建議，她想要這樣的婚紗，想要那樣的蜜月，可能在她的幻想裏，她已經對和傅寅的婚禮有了個初步的模型。
而就在聽著蘇繁這樣充滿幻想地說著她的想法時，傅寅一直放在桌下的那隻手朝我伸了過來。
他麵上做得那樣專注，我早就知道他突然改變主意，就是打著不老實的打算，但沒想到會這麽突然，驟然被他抓住手，我下意識去看他，但還是堪堪忍住，麵上跟他一樣做若無其事。
傅寅就這樣放肆起來，一隻手將我的手完全握住，又像是嫌光是這樣抓著不夠，手指伸進我的掌心，以指尖拓展，漸漸將我整個手攤開，指縫相貼，與我十指相握。
我從不知道原來指縫間的皮膚竟會那樣敏感，光是被他指甲輕輕刮搔著，竟會頭皮發麻，渾身忍不住顫抖。
“阿姨你看這個怎麽樣？”
蘇繁根本不知情，還特別有禮貌地來詢問我的意見。
我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因為此時傅寅已經不滿足與我十指相扣，而是在我掌心裏寫著字，我要打足了精神，才能從那讓我渾身發抖的戰栗中辨認出他想傳達給我的信息。
“什麽時候出來的？”
“為什麽沒聯係我？”
“我好擔心你。”
“對不起。”
最後幾個字讓我渾身一震，不知道他是為什麽道歉，我想從他臉色上看出點什麽，但他神色如常，我都不知道他竟然能這般一心二用。
後來我就有點心不在焉起來，若是他真的與蘇繁結婚了，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蘇繁逼得緊，在知道了我與傅寅的奸情後，蘇繁可能不止去威脅了我，也跟傅寅透露了這個信息。
她會怎麽說呢，她肯定是舍不得將這個信息暴露給媒體的，但她能以此為威脅，說你要是不肯跟我結婚，我就把這個信息告訴媒體，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多麽的齷齪！
我被自己的幻想嚇到，但一看蘇繁，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朝我狡黠一笑，我驚得渾身一抖，急忙從傅寅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大約確定了一些事項後，蘇夫人便說今天累了，留下的以後再說，我也有點力不從心起來，原本以為隻是稍微確認一下，卻沒想到那麽繁瑣，竟快用了三四個小時。
天已經暗了，傅寅看了眼外麵的天色，說要先送我回家。
明明未婚妻在場，卻先提出送後媽，我有點驚訝一直謹慎小心的傅寅會犯這樣的錯，急忙推他說：“說什麽呢，快去送你未婚妻。”
傅寅看了我一眼，從我催促的眼神中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對了，但還是擔心：“你一個人，怎麽回去？”
“這不用傅少擔心，有我在。”
傅寅擔心的話音剛落，身後就及時傳來了趙然的聲音，插入得及時，都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早就在旁邊等著了，也為等著說這麽一句話。
果然傅寅一看見趙然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我有點失望，傅寅要是真的想獨當一麵的話，這什麽都寫在臉上的毛病要好好改一改。
有趙然來了，傅寅就不好送我回去，我知道他是想趁機製造點給我獨處的機會，但這個時候太敏感，蘇夫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
我客氣地與蘇夫人蘇繁二人道了別，然後坐上了趙然的車。
趙然似乎心情不錯，我側頭看他時，發現他的嘴角是彎著的。
我說：“趙助理似乎很高興？”
他聲音裏明明帶著笑意，卻非要說：“沒有。”
我說：“惹傅寅不爽會讓你高興？”
他一愣，嘴角的笑意竟利落地收回去了，他聲音僵硬地說：“請夫人不要亂說話。”
我冷哼了一聲，問他接下來怎麽打算。
原本隻是說讓我和趙然結婚，卻沒想到比我們先結婚的竟然是傅寅和蘇繁。
趙然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笑著偏頭看他，說：“你說傅廣川還會不會讓你和我結婚？”
兒子和小媽的婚禮若是撞在一起，不論是傅廣川還是蘇家，都不會讓小媽的婚禮趕在兒子的前頭。
就這個意味上來說，我鬆了一口氣，我並不想嫁給趙然，我已經有過一個倉促而失敗的婚姻，不想有第二個，而且趙然這人我摸不透，很難說他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傅立衡。
想到傅立衡，我便想起趙然這十多年臥薪嚐膽為的是什麽，我笑了出來，問趙然：“你處心積慮這麽多年，賠上一切得到傅廣川的信任，可惜怎麽也沒想到會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吧？”
在同樣仇恨傅立衡這一點上，我和趙然應該算得上是同伴，但趙然隱藏得太深了，我都不知道身邊還有這麽一個夥伴。
如果早一點知道了，我或許還用不著傅寅……
我一時想得深了，便沒注意到趙然已經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突然笑了一聲，說：“其實傅立遠是我讓董事長找回來的。”
我一愣，“什麽？”
他目光直視前方，聲音淺薄帶著絲冷笑，“傅立衡這一生都過得太順利了，董事長是個很優秀的人，一生都奉獻給自己的事業，從未考慮過感情、婚姻之事，所以才有了傅立衡這麽個空有皮囊的廢物。”
傅廣川能在本市獨當一麵的原因大部分是在傅氏確實是他一個人打下來的天下，傅家原本是名門望族，但後期敗落，親戚都四散分離時，是傅廣川一個人把傅家重振，便也不像其他名門貴族一般不同家族間牽扯，關係複雜。
而傅立衡隻是他被人暗算，和一個女星生下的，那女星愛慕傅廣川年輕時的相貌與財富，用肚子換來了上位的機會，可惜她沒福氣，生下傅立衡後沒多久就撒手離去了。
傅立衡因此有了張足以騙人的臉，但也因此有個缺愛的童年，於是成年後的他冷漠風流，從未見過真心。
原本我還奇怪一向嚴於律己的傅廣川怎麽可能會有私生子，卻沒想到會在趙然這裏聽到真相。
而這時趙然還在旁若無人地繼續說著，他說：“因為傅立衡一生下來就什麽都有，所以才囂張跋扈，不把人的感情當一回事，所以我就想給他一點障礙，想給他找一點不痛快，傅立遠的媽其實是傅廣川的初戀，那是傅廣川僅有的桃色曆史，但實際上他們什麽也沒有，傅立遠不是傅廣川的親生子，他的親子鑒定報告書是我拿傅立衡的精。液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