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口無遮攔
「命運？」
顧鳴有些茫然，難道那殘暴嗜血，渾身散發著滔天邪氣的自己，就是那所謂的命運？
少年的心裡突然多了幾分悲傷，他可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啊，他只想憑藉自己的力量，來保護顧家，保護江沉曦。
可那第五幅幻象里的自己，明明充滿了怨恨，充滿了邪氣。
那就是未來嗎？
洛白崖的雙眼彷彿能看透人心，眼神中帶著些許笑意，道：「傻孩子，你只看到了一半。」
話音剛落，顧鳴便回過神來，驚訝道：「一半？」
「對，一半。」
洛白崖踱步走向石台，示意顧鳴看過來，然後閉上眼睛，嘴唇微微翕動，少年敏感的察覺到眼前的老者正默念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語句。
當他把目光移到那座石台上時，卻赫然發現，那石台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四個鐐銬。
沒等他繼續思考，那石台發出一聲悶響，而後，之間幾根長達數尺的尖刺出現在那原本光滑的石面上。
顧鳴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他剛才可是肆無忌憚的躺在上面來著……
片刻后，那尖刺緩緩的收回，消失在了石面上，那石面上原本被尖刺刺穿的窟窿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回復如初。
洛白崖睜開了雙眼，看到了臉色煞白的顧鳴，開口道：「這原本是一座刑台，經過特殊鍛造，即使是被玄將以下的修為都無法掙脫，那尖刺也不是凡物，乃星辰寒鐵打造，無堅不摧，即使是玄將強者，也無法抵擋住它的鋒芒。」
顧鳴的臉色更白了幾分，卻十分鎮定，道：「前輩，你想通過這個石台告訴我什麼呢？」
洛白崖的眼中多了幾分讚賞，淡然道：「這世間之物，變化無常，就像這座石台，既可以供你休息，卻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顧鳴微微思索，眼眸中閃過几絲明悟，道：「所以前輩你是想說，事物都有兩面性，我從幻象里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面？」
洛白崖點了點頭，道：「你的幻象在經過你的那一剎那就破碎了，所以你根本沒有完整的看到那副幻象，嚴格來說，你只看到了四幅半。這個考驗是酒仙陣的一部分，想要看到前四幅，憑藉酒仙陣的力量完全沒有問題，甚至第五幅一般來說都不會出現意外。每幅幻象的出現都在汲取酒仙陣的力量，其中第五幅幻象因為涉及到命運、天道，所以更加耗費陣法的力量。」
「然而，你的幻象破碎，說明酒仙陣無法繼續承受這個幻象所帶來的壓力，導致崩潰，現在整個酒仙陣已經完全消失。」
聽著洛白崖的講解，顧鳴也仔細回想起來當時的情形，確實是這樣的，心中踏實了許多。正如前輩所說，那可能只是我其中的一面吧。
但他一想起那個身影，心頭還是有些失意，畢竟他並不想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他不想雙手沾滿鮮血，像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洛白崖看著眼前的少年再次陷入沉思，眼中多了幾許追憶，當年的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思考著命運與未來。
強者，最重要的是心境，也就是要把這些問題都想明白了，才能有足夠的精力和勇氣去追求力量。
「顧鳴？」
少年猛然回過神來，望向洛白崖的目光有些歉意，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所以他到現在還有些恍惚，這位前輩一直耐心的教導自己，自己卻頻頻走神，有些過分了。
沒等顧鳴說話，洛白崖就問道：「你為什麼想要變強？」
聞言，少年再次陷入沉默，那清澈的瞳孔中多了幾許溫情，幾許倔強，幾許憂傷。
他想起了那龍岩密林中的小木屋，那荒草叢生中的一座墓碑，那記憶中蒼老的面龐上慈祥的微笑。
他想起了那林間的刀光槍影，院落里靜靜等待的青衣少女，和那清晨陽光下一抹淡淡的愜意。
他想起了那屹立在棕熊凶獸頭頂上的如山身影，那坐在他床前默默守候的父親，和那記憶中都十分模糊的媽媽。
他想起了那荒蕪沙漠中孤單的巨龍，那時常出現在他識海中的熟悉聲音。
為什麼要變強呢？
顧鳴的嘴角微微揚起，眼神篤定，道：「為了守護至愛，為了不被欺辱，為了不辜負，為了.……」
少年的目光變得神采奕奕，沉聲道：「夢想。」
「我要成為絕世強者，我要站在最高的山巔俯視眾生，我要這天地萬物都聽我號令，我要這凡俗塵世都順我心意。」
少年還略顯稚嫩的聲音在石室里久久回蕩，洛白崖卻面帶微笑，仔細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顧鳴將這些一直都不敢說出來的心裡話通通講了出來，只覺得一陣暢快，而後才想起這是前輩所問。
頓時臉紅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看著洛白崖，自己是不是太狂妄，太異想天開了？
只見那洛白崖仍是一臉的春風暖意，微笑說道：「不錯，和我小時候一樣，口無遮攔，我喜歡。」
聞言，顧鳴心裡的那塊石頭才落了下來，輕聲問道：「前輩小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嗎？」
洛白崖哈哈一笑，道：「這算什麼，你可比我小時候乖多了，我那時候說的大話比這還誇張多了，什麼要斬盡世間邪魅魍魎，要獨享全天下的美酒佳肴，要娶一萬個老婆，要捅破了天，看看外面究竟是什麼風景。」
顧鳴聽得目瞪口呆，居然要捅破天，要娶一萬個老婆，這位酒仙前輩當真是毫無顧忌，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想法反倒是比較正常的了……
只見那洛白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認真的看著顧鳴，道：「雖然剛才說的那些，我到死都沒有做到，現在只留一縷殘魂在這裡唏噓感嘆。但是，老夫這一生也見了不少風景，喝了不少美酒，沒有盡善盡美，卻也沒留下太多遺憾。至少我現在回想起來，很滿足。」
「人總是要有些夢想，別管它是否遙不可及，認定了就拚命去努力，無論成敗都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