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子
一夜過去,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雀躍著落在少年清秀的臉龐上。
少年的眼睫毛微微晃動,緩緩的睜開了迷濛的睡眼。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熟悉的老爸……
他看到床前坐在椅子上酣睡的父親,心裡的感覺特別酸楚。本來以為這次回來可以幫助老爸,幫助顧家,穩定局面。
可是他昨天的表現,已經為家族招惹來了無數的是非。
首先,三個月前還是鍛體二重境修為的他,現在卻是一腿擊破了鍛體巔峰,九重境強者的防禦。這等奇事,家族的敵人一定想方設法的得到其中秘密。
其次,他昨日把那裴雲清差點當眾活活砸死的瘋狂舉動,也必然為人詬病。
最後,昨夜過後,顧家和裴家已經真正的到達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裴家家主唯有的兩個兒子,裴青被打的重傷,至今未醒,裴雲清更慘,能不能醒來還是個問題,那張臉卻是永遠的毀了。
這三條「罪狀」足以讓族內長老彈劾父親,令顧家再選家主,再度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外憂內患,都是他惹的事。看著陪了自己一夜的父親,他的眼中充滿了愧疚和難過。
顧遠似乎感受到了兒子的目光,從睡夢中驚醒,看到顧鳴醒來,欣喜便沖淡了所有的不安。
看著三個月不見的兒子,看著那目光中的鋒芒和成熟,顧遠的心裡複雜之極,
顧遠輕輕的拍著兒子的肩膀,輕嘆道:「鳴兒,你終於長大了……」
過了良久,又繼續說道:「唉……鳴兒,你最終還是長大了。」
這句話說得顧鳴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長大了不好嗎?父親為什麼要嘆息呢?
彷彿是看出了兒子的疑惑,顧遠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慈父的微笑,緩緩說道:「傻兒子,既然你長大了,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顧鳴微微思量,最後慎重的回答道:「是風浪嗎?」
顧遠心中大慰,沉聲道:「的確是風浪,而且是數不盡的大風大浪.……」
顧鳴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認真道:「父親,我不怕。」
看著恍若重生的兒子,顧遠聽到這句擲地有聲的豪言,心中的震動自然不會小。然而震動之間,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兒子,你告訴我,你的修為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鳴聞言,整理了一下思緒,便把自己這三個月經歷的事情都告訴了父親。
顧遠聽完,久久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認真的看著顧鳴,說道:「看來你真的是長大了,別的為父不想多說,你自會明白,現在我只告訴你最重要的一點。」
顧遠頓了頓,確定了兒子正全神貫注的聽自己說話,便繼續道:「你肩膀上的龍紋,是大機遇,也是大災難。你昨日的不受控制就是因為這龍紋印記。」
顧鳴心中大驚,難道父親知道這龍紋印記的來歷和作用?
「龍紋印記,是一件至寶,它附著在一枚龍紋玉佩上,在東府有著很大的名聲。傳聞中,這龍紋印記是一位強大玄將的玄印,在屍山骨海中凝結成的至寶。修鍊者得到這龍紋印記,就相當於得到了那位玄將的傳承,在修鍊之途上,有了指路的明燈,好處不言而喻。」
「這便是我方才所說的大機遇。」
「至於大災難,是因為這龍紋印記牽扯到許多大勢力的秘密,而且這玄印本來的主人名聲狼藉,在東府是一尊魔神般的人物,有無數的生死仇敵,他的修鍊功法雖然正氣凜然,霸道無匹,而此人的心性卻是極為陰狠,令人不齒。你本來心性純良,昨日下那種狠手,就是受到了龍紋的影響。」
聽完這番話,顧鳴心裡掀起了滔天大浪。
沒想到這龍紋印記的來頭竟然這麼大,甚至牽扯到了鎮外的那些大門派,大勢力。
不過顧鳴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東府」,「玄將」,這樣的詞語,正一臉疑惑的看著顧遠。
顧遠看出了兒子的疑惑,心下也是有些愧疚,他一直都把兒子當做溫室里的花朵來養,以至於他對外面的世界沒有半點了解。
顧遠清了清嗓子,為顧鳴講道:「鳴兒,咱們蒼山鎮看起來很大,其實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地方,是這個大世界的一個小角落而已。咱們身處的世界,叫做靈玄大陸,整個靈玄大陸上又根據地理方位,分成了四個大的區域,那便是「東府」「西界」「南疆」「北地」,咱們蒼山鎮就是東府內一個小小的城鎮。」
顧遠隻言片語,彷彿把顧鳴帶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至於玄將,那是頂天立地的大強者!一個玄將,能輕而易舉的毀滅一座城池。」
說到這裡,顧遠的眼裡開始充滿著嚮往和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悲傷。
待他回過神來,繼續道:「世間武道之途,始於鍛體,終於鍊氣。而在鍛體境,鍊氣境之上.一個武者,突破了鍊氣巔峰,就可以超凡脫俗,褪去武者的身份,成為一名令世人敬仰的玄者,從此修玄,感悟天地至理,漸登無上之境。高明的修玄者,萬里之外滅殺敵人,也只是彈指一揮間。最下等的玄者也能抵擋千人軍隊,在武者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而玄將,就是那些修玄者中的真正強者,那種手段,真的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顧鳴已經聽得入了神,他從來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這麼精彩,那天地間除了追求武道的武者,竟然還有那神秘的修玄者。內心的悸動越來越強烈,彷彿一個嶄新的世界矗立在自己面前,等著自己去探索,去發現。
而當他平復下來自己的心情,卻是略微凝重的看著父親,道:「昨日鳴兒又為父親闖下大禍,不知父親有何打算。」
顧遠聽到這句話,卻是一臉不屑,一臉的自信,笑道:「別說他一個小小的裴家,就是蒼山鎮第一大族王家想要威脅我顧家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後意味深長的看著顧鳴,道:「顧家可不是世人想象的那般簡單,鳴兒你只要好好修鍊,應付體內的龍紋就可以了,別的事情自然有為父抵擋。」
顧鳴看著神神秘秘的父親,遲疑間點了點頭,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一直在藏拙,別人眼中四大家族墊底的顧家家主,卻如此見多識廣,看來自己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似乎從來沒有和父親這樣暢快的聊過,顧鳴覺得自己緊鎖的心扉被打開了,一個伴隨了他十幾年的疑問又是湧上心頭,看著親切的父親,他小心翼翼的問出:「父親,我娘……」
顧遠的表情突然變了,變的很不自然,先前的自信彷彿瞬間煙消雲散,一種巨大的頹敗籠罩了這個在兒子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父親。
他的眸光時而溫柔,時而凜冽,時而眷念,時而痛恨。
顧鳴看到父親這個樣子,心中也是隱隱作痛,當下就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連聲道:「父親,父親,我錯了,我不該瞎問的,又讓您不開心了。」
顧遠的目光重新回到兒子身上,看著兒子還顯稚嫩的小臉,濃濃的愧疚湧上心頭,嘆道:「兒子,你沒有錯,是為父沒用,才讓你從來都沒見過你娘。你現在有了奇遇,以後絕對不會苟活在這小小的蒼山鎮,有些事情,為父也沒辦法和你細說,等你正式成為了一名實力強大的玄將,就去滄瀾國的沐風閣,那裡有你母親的消息。」
滄瀾國……沐風閣.……
顧鳴眼中閃過一道光芒,而後又暗淡下去。
玄將……現在的自己連鍊氣境都沒有達到,要成為一個修玄者中的大強者,這其中有多麼艱難,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一種特別熟悉的挫敗感再度將他籠罩,彷彿他又回到了從前。
……
「哈哈,他就是那個廢物少主?」
「恩,聽說他連娘都沒有,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小雜種。」
「而且他連鍛體境都沒有晉入,真是顧家的恥辱!」
「咱們欺負他吧,反正他不敢告狀,膽子小的很。」
烈日下,幾個少年嬉笑成一團,將一個神情萎靡的單薄少年推倒在地。由上而下的俯視,而後便是一陣拳打腳踢,感覺差不多了,幾個少年謾罵著離開,留下單薄少年一人在原地顫抖,哭泣。
晚風吹拂,月光灑落在大地上,單薄少年抬起濕潤的臉頰,無神的眼睛望向天空中閃爍的星星.……
記憶中的畫面依舊清晰,像是又發生在眼前,告訴他不要反抗,他沒有機會反抗,他只是個懦夫,他沒有力量反抗.……沒有……
正當顧鳴沉浸在挫敗中幾乎無法自拔時,一個佝僂的身影慢慢的浮現在眼前……
他想起了那個在密林中廝殺不止,亡命天涯的兇悍獵手,他想起了無數的汗水和努力,他想起了那三個月的點點滴滴,他想起了那座墓碑和下面埋葬著的不屈的靈魂……
顧鳴迷茫的眼神再度變的堅定,鋒利的目光幾乎把空氣刺穿,拳頭握緊,眉頭卻舒展。
他自信的看著父親,斬釘截鐵的說道:「父親,一定會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