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硬闖
為什麼?墨軒君再也掩飾不住對玉棠君的嫉恨之情,什麼明華宗芝蘭高潔,碧游宮玉樹粲然,他玉棠什麼都有了,師父之愛,同門之誼,還有那麼多女修的傾慕,那麼多人的保護,連蘇行雲提起玉棠君的時候,眼神中的愛慕之情也是遮都遮不住的。
憑什麼?
他什麼都有,連蘇行雲那種美好的女子,都那麼深愛著他,他何德何能?
宸星君和卿微君為了他而暗地裡唆使當年明華宗上諸位同代弟子給自己使絆子,天鴻子為了他將明華宗的珍藏碧雲斷腸枝都拿出來給了,就連蘇行雲也未能逃脫他的魅力——他到底有什麼魅力,讓所有人都為他做這個做那個的?墨軒君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服氣。
聽說他要和蘇行雲合籍的消息,還是在東海龍宮,原來他也是有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可是這個感嘆隨後就化作了無限的恨意,自己不過是親吻了他那個好徒弟,可是他竟然,竟然正兒八經的和自己動真格的,本來描金山河扇對上碧雲斷腸枝就要略遜一籌,他最後居然還動用了底牌,以卜算之道把自己打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狼狽,內腑的疼痛,混合著二十幾年的嫉恨,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是狠毒的嚇人。
玉棠君明明那麼好,明明是天下聞名的芝蘭,可是自己卻就是恨他,明明自己的修為那麼高,條件也不差,可是所有的風頭都被他搶去了,所有的人都圍著他轉,憑什麼?
後來他跑到自己面前求自己進去找蘇行雲,自己心中的惡念被無限的放大了——
「你跪下啊,你跪下來求我,我就去找你的好徒弟。」自己搖著描金摺扇給他出難題,如同十幾年前在正邪之戰的戰場上給他下絆子一般,自己微笑著,用溫言軟語說出了最最薄涼的話。
想看這個驕傲的人,這個一塵不染的人,這個高潔如同昆崙山顛寂寂初雪的人,匍匐在自己腳下,懇求自己,將所有的傲骨折斷,像一條狗一樣求著自己。
除此之外,他還想知道,蘇行雲值得他這樣做嗎?他真的如同傳言之中,在意這個徒弟嗎?
只是自己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跪下了,他低著頭,玉色褙子襯著修長脖頸,愈發的如同清風拂面。
「我求你。」這個昔日里一身傲骨,如同高嶺之花一樣的人,毫不猶豫的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
這種感覺真好。
自己猖狂的大笑,然後拋下他,拿出描金山河扇破開空間去了北冥海去找蘇行雲,蘇行雲既然對他那麼重要,那麼自己就要親手把他最最喜歡的女子,搶過來。
果不其然,自己在北冥海里找到了蘇行雲,那個如同蘭花一樣清麗婉約的女子,在見到他的時候,眼神里彷彿若有光。
女子在絕境之中,看到了救自己的人,自然是眼神都是不一樣的。
哈哈哈哈哈。自己內心不住的狂笑,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的將她帶走,看著她在東海龍宮的密室里,沖著自己投來感激的眼神,便覺得這種感覺好極了——
以玉棠君的性格,他是不會告訴這個徒弟曾經為了她跪下來求自己的。
因此接下來,借著北冥海的事情,自己拐帶她到巫咸之國也是順理成章的,一路上自己對她頗為照顧,她表面不說,眼中的感動和欣喜與日俱增。
他只是想笑,玉棠啊玉棠,你從未愛過一個人,所以什麼付出都在暗處,你以為不會增加她的負擔,可是當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如果有另一個人,為她付出了一切,並讓她知道呢?
玉棠,有些事情,你一開始就算錯了。
蘇行雲,絕對不可能是你的。
墨軒君謝授衣笑的溫潤和煦,他緩步走到東海碧游宮的內室里,「你最想要的,你最想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偏偏要搶了去。」
你以為你就可以那麼輕易的幸福嗎?我偏要破壞,我偏要把她搶回來。
明華宗,縹緲峰。
湖水連天天連水,秋來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帝子有靈能鼓瑟,凄然依舊傷情。微聞蘭芝動芳馨。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謝紅薔望著明華宗的山峰,心下暗暗讚歎,這個宗門不愧是正道五大門派之一啊,這種山勢使得靈脈充足,奇花異草層出不窮,各種或者挺拔或者郁蔥的樹木遮天蔽日,比起東海碧游宮海下宮殿的奇景,這裡似乎是更為有凡人界的折子戲上寫的仙山氣派。
「行雲在不在?我是謝殘。」見過了縹緲峰之主玉棠君,再次感嘆了一下玉棠君的絕代風華,謝紅薔跟著領路的劉航之,走到了蘇行雲的初心居面前,敲了敲門。
「不見。」門裡傳來的聲音嘶啞暗沉,明顯是不正常的音色,讓謝紅薔眉頭跳了一下,什麼時候蘇行雲清越的嗓子變成了這樣?大婚之前生病了?
「我是謝紅薔。」謝紅薔雖然吃了閉門羹,但是還是認認真真的站在蘇行雲的初心居面前,耐著性子按著禮儀重複了一遍,「來看你的。」
「不見!」聽到門內的低吼,劉航之面色尷尬,剛剛想向謝紅薔解釋一下自己的師姐最近生病了不太正常,就看到了眼前這個美艷的超乎常人的女子,姿態優雅的一撩裙子露出中褲,劉航之剛剛轉過身去想要說是非禮勿視,蘇行雲的行雲居的正院門,就被一腳踹塌了。
「……」劉航之剛想說話,就聽到謝紅薔冰冷的語調傳來,「蘇行雲,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活了?竟然敢讓我吃兩次閉門羹?」
「給你點臉蹬鼻子就上了。」謝紅薔的繡鞋踏過鵝卵石鋪成的小道,沖著蘇行雲的卧房就過去了,劉航之一把沒抓住她,眼睜睜的看著她進去了蘇行雲的卧房。
「…..算了我還是先回去找師父吧。」劉航之略帶點驚悚的看著謝紅薔,靈瑜師姐說的不錯啊,越好看的女孩子越難以揣度她的想法。
蘇行雲還在一遍一遍的夢寐之中。
走不出來。
一瞬間,她失去羽翼,聽不懂鶴語,如願以償變成佳人,柳眉芙蓉面,纖腰掌中輕,素凈的青衣,出落得超凡絕世,眉間清冷如同月射寒江,晃得人心都一顫。
她變身成人,失去了飛翔的能力,最後只能坐在幻化成仙鶴的他的背上,徐徐飛到心上人面前。那同樣高潔的男子看她一眼,便再也挪不開視線。
第一年,琴瑟和鳴,歲月靜好;
第二年,鶯鶯燕燕,桃紅柳綠;
第三年,新人紅妝,昔日紅顏冷落;
第四年,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她那愛鶴成痴的夫君,哪有半點初見時的風骨?滿院圈養的鶴,其實是他從各地挑來,用以挖去妖丹,用以修鍊丹藥的。
人終究不是靈鶴,心是肉眼看不透的。嫁得這樣的人,又如何會幸福呢?
十三年後,她獨自一人對著窗,聽圈養的鶴孤獨哀鳴,瑟瑟發抖——她的原型也是鶴啊。她又如何不害怕。
忽然想起那個為她偷得幻形丹的黑衣男子。心念一動,眼前恍惚出現一名黑色衣衫的文雅俊逸男子,問她:「你過得好嗎……我,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心愿。」
她心中一驚,發狂般拉住他:「我要離開,我好害怕!」
仙君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指點住她的眉心:「我成全你。」
一股真氣襲上全身,她臉上的細紋全消,膚色恢復如少女。眼前的仙君突然駕雲而起,在雲端沖她伸出手來,「拉著我的手。」
而在背後,她的曾經的夫君,御劍追著他們。
他的心已經變了。已然是被長生蒙蔽住了雙眼,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居然靈鶴化人之後,緊緊追著他們不放。
那仙君也錯了,他以為他終於可以自由的穿梭於凡人界和仙界,再次與她相見交談,可以看到她幸福。
又或者不幸福,至少可以等她說「帶我走」,然後帶她到海角天涯。
如同當年瑤池旁邊,一人一仙鶴,煙霄北渚,同去同歸。
他不在乎她的容貌,她為鶴他便為鶴,她為人他便為人,度過世間的幾十年白首不離。
他將這一切規劃得如此美妙,可是,她即使是跟著他走了,偷竊了西王母的東西,到底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天雷滾滾,後方則是白衣勝雪,劍氣襲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曾經對她的痴迷。他想。
當他犧牲自己,迎接天雷的時候。她的一滴眼淚落到他的臉上,「不要死。」
「對不起啊,做不到了……」他虛弱的笑了,最後隕落在她的懷裡。
她則回過頭去,望著昔日夫君為了追求長生而瘋癲的眼睛,內心凄涼絕望至極,於是乾脆的自爆了神魂,同著昔日夫君同歸於盡了。
自爆的痛苦再度在蘇行雲的身上出現,蘇行雲忍受著肝膽俱裂的痛苦,修長十指抓著榻上,「墨軒君謝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