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傷人
「呀,那真是恭喜恭喜了。」老掌柜的沖著謝紅薔笑道,「還好姑娘來得早,晚一些我就關了鋪子回鄉下去了,我那個從小養大的侄子,在外面幹了點營生,想要把我接過去養老。」
「只是可惜了這件鋪子,還有我雇的幾個打首飾的大師傅,」老掌柜不無感嘆的接過謝紅薔手中的玳瑁和明珠,「打個什麼款?」
「要純金的鳳凰頭面,鑲嵌明珠和紅寶石。」謝紅薔想著蘇行雲平日里那麼素凈的一張臉,若是稍微繁複艷麗一點的打扮,不知道要把玉棠君給迷戀成什麼樣子,突然就有些感嘆,她原本就是個念頭通達的人,此時跟著魔尊的事情沒了結果,反而是想要看到蘇行雲幸福。
或許看到蘇行雲幸福,小日子過的圓圓滿滿,她心裡也會有幾分溫暖。
「嗯。您是明個來取還是……」掌柜的問著謝紅薔,謝紅薔想了一下,將工錢付了,「多謝上次掌柜的給我打的那一隻累絲純金鏤空偏鳳簪,我很喜歡。」
「哦,那一隻啊,那一隻不了。」掌柜的笑著說,「姑娘好福氣,姑娘走後那個公子額外的給了我錢,把這個款式給買斷了,說是不想讓人戴著同姑娘一樣的款。模具已經被我們砸壞燒掉了,做這個發簪的師傅也是收了錢不會再有第二版了。」
「哪個公子?」謝紅薔敏感至極的問,不會是……
「是那個藏藍色道袍的公子啊。」老掌柜深夜有人前來定東西,瞌睡一去,便開始綿綿不斷的嘮叨著自己的事情,「瞧著衣服下擺都洗的發白了,沒想到竟然是個一擲千金的主兒。前兩個月,為了討得姑娘歡心,還在我這兒定了一整套的牡丹頭面,姑娘那麼俊秀的一個人,戴了我這頭面一定宛如神仙妃子一般呢。」
「…….」謝紅薔略有些惆悵,眼睛里浮起了一層水霧,原來西樓君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曾經為了她做了那麼多,自己懷了孩子的時候,他說要獎賞自己,還來這兒偷偷定了頭面,隨後她低下頭,迅速的將這霧氣從明眸里眨掉。
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到底是有緣無份啊,謝紅薔的心情頓時就難過了起來,老掌柜的自然是人精,看得出來謝紅薔的心情不好,大抵是跟那個藏藍道袍的年輕公子有關,渾濁的老眼裡掠過一絲光,「姑娘若是喜愛這首飾,又有時間,可以盤下這間鋪子。小老兒年紀已經大了,要隨著侄子回到鄉下養老了。」
「……可以便宜點嗎?」謝紅薔無意講價,「那幾個做首飾的師父也給我留下吧。」
她無意經營鋪子,只是想要在這兒小住。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真相,笑意盈盈的問著他哪一隻發簪比較襯她,他替她選了一隻,彌補了她從小到大首飾極少的遺憾。
凝冰骨,行雲舞,小蠻翠袖漁陽鼓。
**半,東風軟,雙鴛盟好,畫堂香暗。
念,念,念。
別時渡,當年路,舊人重到長天暮。
秋心滿,笙歌斷,霎時沉醉,半生銷黯。
嘆,嘆,嘆。
霎時沉醉……如今想起來,真真是恍如隔世啊,自己依舊年輕美艷,對鏡自照的時候,那人卻不在身旁,原來流光一瞬,從此以後就是半生銷黯。
「掌柜的,這鋪子,我盤下了。」謝紅薔想著,突然覺得心好累,就買個鋪子,在汴梁城裡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好嘞。今日晚了,小老兒記下了姑娘要的是什麼了。」掌柜的笑道,「明日再來談鋪子的轉手的事情?」
「多謝掌柜的。」謝紅薔掏了銀子給了掌柜的,抬步出去,到了門口的時候,突然迴轉過來,「你可知道哪兒有製成衣的嗎?」
「巷子盡頭,就有一家。姑娘可以去看看。」掌柜的不由分說,以天太黑了為理由,塞到謝紅薔手裡一盞「氣死風燈」,「姑娘,路上慢些。」
謝過了老掌柜的好意,謝紅薔踏入了小巷,巷子的盡頭站著一個人影,長袍在夜色映照下顯得顏色更深,包裹著他修長的身體,「紅薔。」
「見過西樓君。」謝紅薔斂了裙子,緩緩地向西樓君行了一禮,「紅薔先行一步了。」
「去吧。」西樓君面色淡淡的看了謝紅薔一眼,他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去東海濱那邊去晃蕩,心裡想著總會遇到她的,果然今日讓他見到了她。
可是見到了又如何,還是兩兩相對無言。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西樓君目送著謝紅薔遠去,知道她要去裁衣,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轉,隨後緩步走進了小巷深處。
問君何所在?對面不相識。
謝紅薔背對著西樓君不動聲色的提著氣死風燈前行,眼中漸漸蒙上一層霧氣。
對面不相識。
「……」面對著折而復返的第一使徒,趙靈瑜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你又回來作甚?」
「…….找你。」第一使徒摘下兜帽,露出一張陰柔的臉,「囚靈之淵的帖子也不知道是誰下的,二公主肯定不來,魔尊出去找東海碧游宮的那位小宮主了……」
「所以你就過來了?為了觀禮?」趙靈瑜笑嘻嘻的瞅著第一使徒,直直的盯著他,直到他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
「想我了啊?」趙靈瑜依舊笑嘻嘻的,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死死地盯住第一使徒的臉,彷彿是要在他的臉上盯出一朵花來一樣。
「…….沒有。」第一使徒不自在的別過臉去,「你都要放棄這段感情了。」
「呦呵,那你一直跟著我作甚?小哥哥,你在說謊。」趙靈瑜毫不猶豫的戳穿了第一使徒。
「說謊又如何?實話又如何?反正你已經同我恩斷義絕了,大路朝天,還不許我同你偶遇了?」第一使徒皺著眉頭,想要發火。
「那好啊,我回頭找別的男子談情說愛,你愛跟著就跟著么。」趙靈瑜看到第一使徒發火,也是不急不慢的樣子,看的第一使徒一陣氣結。
「死丫頭,你敢。我殺了他。」第一使徒抓住趙靈瑜的手腕,渾身氣勢飆升。
「我怎麼不敢的,」趙靈瑜冷笑著甩開第一使徒的手腕,「你都敢打我欺負我,我為什麼不敢同你恩斷義絕之後,找別的人雙宿雙飛?」
第一使徒真的是服氣了趙靈瑜,這個人怎麼那麼小心眼呢,可是偏偏自己就吃這一套,就是喜歡她的小矯情小風情,喜歡她的一顰一笑,嬌嗔薄怒,在王府那**,是他有生之年最為歡喜的**。
「你怎麼那麼愛記仇。」第一使徒自知理虧,在趙靈瑜耳朵旁邊嘟囔。
「什麼記仇?!第一,你對我家暴在先,第二,我是明華宗的弟子,跟你混的那麼近有私通魔道的嫌疑。」趙靈瑜認認真真的跟第一使徒辯白。
「好好好,我錯了,靈瑜原諒我。」第一使徒趕緊承認錯誤,沖著趙靈瑜討好的笑。
趙靈瑜神色一動,向第一使徒招手,「你過來。」
第一使徒立刻就湊過去了,趙靈瑜一把揪起他的領子,重重地印上了他的唇。
第一使徒只是覺得腦子一炸,反手抱住趙靈瑜就親吻了下去,趙靈瑜只覺得身體瞬間被束縛進一個強有力的懷抱,未盡的語聲淹沒在全是情意的吻裡面,第一使徒的唇舌微冷,許是被縹緲峰的斷崖之上的夜風給薄涼的,他貪婪的索取著趙靈瑜身上的溫度,用力的探索趙靈瑜口中的每一個角落,這一瞬間的悸動,使得兩個人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人說九州七海,萬里河山,千秋長生,哪兒比得上一時情動,一世相愛?
趙靈瑜被第一使徒親吻的頭腦缺氧,只覺得自己應該是栽在這個小哥哥身上了。
「又是一年白露至,檐前醉把茱萸嗅,落紅凝眉首,清風盈廣袖,裁得雲裳拈指綉,步履亦悠悠。山容瘦,人非舊,鬱郁老樹並煙雨,空做玉簟秋。
猶記青梅涼初透,畫船小橋碧水幽,相思化為淡淡酒,桂魄灼灼釵間溜。盡興獨登樓,明月可留否?
而今山月魂夢同,香霧洗凈雕花籠,欲把鷓鴣逗,卻啄亂相思豆。三千繁花皆睡去,君攜暗香踏碎眸,四目遙相逢,寧不知水復山重。入手風光眼底流,只願與爾約白頭。」
那首歌隱隱的在趙靈瑜耳邊響起,她與第一使徒在縹緲峰的峰頂抵死**,彷彿下一秒就是天道崩塌之日一般。
仙山歲月如綢,有女共約白頭。
小哥哥,請你千萬不要辜負我的一片心意啊。狂亂而迷醉的親吻里,趙靈瑜想著。
宸星君的住處,他緩緩地睜開了眼,弱水三千,這兩個禍水卻偏偏湊在一起了,他搖了搖頭,只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徒弟或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所以情之一字,最為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