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客棧

  「授衣,你輕薄過我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但你也莫要讓旁人知道。」蘇行雲突然突兀的說了那麼一句,哪怕是中了西樓君的暗算,墨軒君謝授衣這樣做也是太過於孟浪了,若是讓旁人知道,怕是對自己名聲有損。自己將要和玉棠君結為道侶了,不想多生事端。


  「我曉得。」墨軒君深吸一口冷氣,恢復了一下情緒,決心送客,「你去吧,今日東海碧游宮不留客。」


  蘇行雲點頭應了,她知道墨軒君心情不好,因此退了出去。


  出了東海碧游宮,黑暗又帶點溫暖的海水中,蘇行雲摘了釵環,潛游而行,她本是冰系單靈根的天才,御水而行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她只想靜靜的游回岸上,她的襦裙在水中浸泡,開出一朵翩躚的花。


  在幽暗的海水中,她想起墨軒君謝授衣那個吻,思緒有些亂了。自己是玉棠君的未來道侶,不應該想那麼多的,冰系真氣迅速的降溫,冷靜她的思緒。


  忠於道侶是做人最起碼的原則,不是么?蘇行雲提醒自己忘記墨軒君謝授衣這個吻。


  當她爬上岸的時候,玉棠君已經站在了岸上,「他們都在東海濱下榻,我神念感應到你從東海碧游宮那邊回來,因此在這兒等你。」


  「他吻了你。」玉棠君一向是清冷至極的面容突然一笑,宛如花開眉間,雪落青崖,「我神念感應到了。」


  「回去吧。」看著蘇行雲一言不發,玉棠君也知道她的性子,這姑娘從小就這樣,理虧的時候不愛說話,只是以長長的沉默對抗。小的時候不小心摘了自己的仙藥也是如此,如今和墨軒君謝授衣纏綿過後也是如此,那麼多年了,一點都沒有變過。一點也不討人喜歡,謹慎的太過了,只是自己不知為何,天涯何處無芳草,偏偏栽倒在她身上。


  將自己的鴿灰色披風拋給蘇行雲,示意她披上跟著自己走。


  一路無語,回到玉棠君他們下榻的客棧,卻意外的看到一個少年,劍眉星目,斜倚在門口,打著淺淺的哈欠,手裡把玩著一盞氣死風燈,一段時間不見,卿微君的身量雖然還是沒有長大,但是眉目間多了幾分疲軟。興許是明華宗事務太多,累著他了。蘇行雲那麼想,上前給卿微君行了一禮。


  「玉棠師兄很擔心你,半夜都不睡覺的去找你。」卿微君嘆了口氣,揉揉眼睛,笑的像個鄰家弟弟,「回來就好啊,師侄。」


  聽到動靜的杜思閱、劉航之還有趙靈瑜也跑了出來,趙靈瑜一馬當先,哪怕是那麼長時間沒睡,也未曾消磨她的精力,「蘇行雲,你丫的終於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本姑娘就要拿到明華宗的首席之位了,到時候帶著眾弟子馬踏東海,劍指大荒,天下人都要尊稱本姑娘一聲女帝。哈哈哈哈哈哈。」


  「對了,西樓君帥不帥?霸道魔尊愛上我哦。」還沒等劉航之提醒她「師姐慎言」,趙靈瑜就又補了一句。


  蘇行雲無語凝咽,自己是怎麼攤上這種師妹的,她捏了捏趙靈瑜的臉頰,「師妹該吃藥了。一日三副,不可以停的。」


  「蘇行雲!」趙靈瑜跺了跺腳,這個毒舌女配!早晚要吃苦頭的!

  杜思閱在後面毫不留情的大笑,引來趙靈瑜不斷追打。


  看著兩個人打鬧,連心情不好的玉棠君眉眼都柔和了一瞬,然後沖著蘇行雲說,「你隨我來。」


  看著玉棠君和蘇行雲一前一後進入了房門,趙靈瑜扯了扯卿微君的袖口,「卿微師叔,你下次一定要在明華宗的門規上補一句。」


  「補一句什麼。」那麼多天下來,卿微君早就明白自己這位師侄的性格,那叫一個口無遮攔,胡說八道啊,因此也就隨她去了,只要在外不丟宗門的臉,對內如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於是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當然是補一句,秀恩愛的罰面壁!罰水牢!」趙靈瑜氣鼓鼓的,秀恩愛,又秀恩愛,自己大半夜等著蘇行雲這貨,就是為了看她丫和謫仙人一樣的玉棠君秀恩愛,你妹啊!


  「那可不行,」卿微君英氣的眉眼此時彎成了月牙,「你卿微師叔啊,心悅蘇行雲的妹妹,等到回頭抱得佳人歸,也要在明華宗內秀恩愛哦。」


  他將人間踏遍,也踏不出她的眉宇間。


  杜思閱是知道內情的,看到卿微君如此說,只能在心中暗嘆,蘇映雪嫁人之後,卿微君在等她壽終輪迴,修真之人壽命漫長,這一世同她無法相守,下一世也可以舉案齊眉。對於卿微君的執著,他這個做弟子的也只能悠悠嗟嘆一句——


  世間深情,莫過於此。


  劉航之顯然是不清楚這段往事的,和趙靈瑜一起僵在原地,一剎那趙靈瑜就回過神來了,「卿微君師叔你也這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居然對師侄的妹妹下手!!啊,我也要擺脫單身啊!!!擺脫被你們每天刺激的命運!!真是被你們刺激死了!!」


  「這次來東海濱,肯定會和其他門派的弟子一起觀禮的,你到時候可以尋尋自己的緣分哦。」杜思閱哄著趙靈瑜,而劉航之聽到之後,眉眼奇異的黯然了一瞬。杜思閱若有所思的望過去,可是劉航之已經低下了頭。


  「嗯,我要個白衣少俠,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躍馬定乾坤的那種。」趙靈瑜花痴又犯了。引來卿微君一陣打趣。


  房間內。


  蘇行雲用冰系的真氣凍住了衣服上的海水漬,隨後一振,衣服上結得冰全部碎裂成塊,被她一抖就抖到了地上。


  衣服乾燥如常,可是蘇行雲卻止不住的心虛。


  「不要生氣了。」蘇行雲心虛的說,偷偷抬起眼來窺見玉棠君的臉。


  「我吃醋了。要哄。」玉棠君依舊是清冷如舊的聲音,但是說出來的內容讓蘇行雲一哆嗦,原來玉棠君那麼清冷的人還會吃醋,還會對著自己撒嬌,自己真是受寵若驚,「以後不許去單獨見他。」


  「好好好,以後不會單獨見他,」蘇行雲撲到玉棠君懷中,兩個人的肢體糾纏,惹得玉棠君耳朵都紅了,「我啊,心悅的,相思的,為之輾轉反側的,只有你一個人。」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玉棠君一口,轉身就跑出去了。


  心悅之人,傾慕之人,相思之人,輾轉反側之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人。


  有你在,便是燕還故塌,便是安心吾鄉。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玉棠君看著她跑出去,意外的覺得,神識感應到她與墨軒君謝授衣纏綿之時,心裡頭堵得一口鬱氣,都消散出去了。


  不過墨軒君謝授衣么,玉棠君臉上浮現冷笑,每次各大門派的齊聚的時候,各大門派都會派出弟子和長老切磋,看來這次自己要出手了。


  此時此刻的西樓君,隨便找了一間空著的廢棄民居,正在為謝紅薔癒合傷口,謝紅薔的衣服被解開了一點,露出白玉一樣肌膚。


  西樓君將手放在謝紅薔后心,真氣催促著傷口癒合,他是火土雙靈根修士,而雷靈根這種變異靈根,剛好奇異的既可以融入水系靈根,又可以融入火系靈根。


  眼看著新肉生成,西樓君才鬆了一口氣,「紅薔,不要生氣啊。」


  「我偏要生氣。」謝紅薔扭過頭去,恨恨的不去看他。


  「我總是拿你沒有辦法,」西樓君嘆了口氣,「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的。算了,你先休息。」


  他藏藍道袍下擺沾了部分臟污,也沒有心情捏清潔咒,就站在民居門口,為謝紅薔守夜。


  悠悠一嘆,想起很多往事。


  年少時候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將更多的關愛投入到露華身上,將她嬌慣成這種狠毒霸道的性子,自己不擅表達自己的感情,再加上是長子,父親對自己更加嚴苛。還沒有長成的時候,就年年在囚領之淵的藏書樓上閉關,再大一點更是去各種危險至極的地方歷練。得到崑崙鏡之後,有了慢速空間又躲在裡面苦修,終於到了渡劫期的時候,自己才勉強培養出一個種地的愛好….四百多年,除了妹妹露華,自己真的沒有和女子打交道的經歷。


  這是第一次心動啊。


  西樓君眼神悠遠,他不懂什麼叫做情愛,既然喜歡謝紅薔,無論如何,他要她留在身邊!哪怕是付出一切代價。


  只是內心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若是她要你殺了第五露華呢?」


  西樓君緊緊的蹙眉,露華和她有大仇,露華不可能放棄殺她,她也不可能放棄殺露華,自己暫時不能帶她回囚領之淵,只是到底紙包不住火,露華總歸會發現自己心儀謝紅薔,應該怎麼辦安撫住自己這個妹妹呢?


  世間安得兩全法。


  西樓君並不知道,在很久以後,他會為這一次的隱瞞,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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