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女帝
四海之中,龍宮勢大,傳承也最久,上一代的龍王去世之後,僅留一獨女,登基之後,人稱女帝。
如果說碧游宮是苔枝綴玉,小窗橫幅,那麼龍宮便是檻曲縈紅,檐牙翡翠,謝紅薔行在龍宮的長廊之中,很快便來到了龍宮正中的華庭。
華庭之中有棵樹,枝幹皆為透明,宛如水晶一樣剔透,折射著海面上方投過來的水波,異常瀲灧,樹梢掛著朵朵硃紅色的花朵,花瓣輕盈,美艷異常。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從哪兒流動過來的風一吹,花朵的花瓣碰撞在一起,發出類似於凡人界鈴鐺一樣清脆的響聲,那風還吹拂著謝紅薔鬢邊沒有挽好的髮絲,可是她卻沒有用手去撩頭髮,反而是定定的看著水晶樹下那個女子。
名震東海濱的敖寒晴,竟然是一個文靜秀氣的女孩子,她同蘇行雲的清雅素淡不同,同第五露華的孤冷狠毒不同,同自己的艷麗濃稠也不同,她的眉眼算不上頂頂好的,只是通身都是一股文雅的氣息,肌膚白皙,發色烏黑,頰邊兩塊碧藍色的龍鱗是龍族血脈的象徵性長相之一。她身上穿著最最簡單的鵝黃衫子,頭髮紮成一束,用銀色發冠束起,宛如男兒一樣。唯獨兩根類似鹿角的龍角從髮絲之中冒出。
而再往下看……她整個人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一塊白色的皮毛,將腿捂得嚴嚴實實,果然是同傳說之中的一樣,天縱奇才但是不良於行。
只是……眼前這個通身書卷氣的嬌弱女孩,竟然是傳說之中的女帝。
謝紅薔和敖寒晴對視良久,敖寒晴最先打破了沉默,她本來手中有一本書,此時將書放於腿上,對著謝紅薔笑道,「不能起身迎接小宮主,失禮了。」
「見過女帝。」謝紅薔微微點頭,氣氛一時冷場,正當她想要沒話找話的時候,敖寒晴先是讚揚了一句謝紅薔的容貌:「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欄露華濃。小宮主這等容貌,當真稱得上一句國色天香。」
還未等謝紅薔謙虛,敖寒晴周身氣勢一變,語調溫和,言辭卻是激烈無比,「你可怨恨我逼迫你的小叔叔聯姻?」
「龍宮勢大罷了。碧游宮勢大的時候,你敖寒晴再絕艷天縱,依舊要對我的父親越然君俯首稱臣,如今不過是風水輪流轉而已。」謝紅薔針鋒相對,她第一次見敖寒晴,絕對不能墜了東海碧游宮的名聲,若是第一次就慫了,日後嫁過來絕對會更加難過,「而且,紅薔拿了碧游宮那麼多資源,又如何推卸自己的責任呢?」
「呵,還不是跟我一樣沒得選擇。」敖寒晴明明是坐著,氣勢卻迫人,她說完這句話,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於是搖了搖頭,緩緩的笑了,「你非要同我在婚前見一面,為何?」
「看你是如何的風姿人品,若是不好,即便是聯姻,即便是女子,我也不嫁。」謝紅薔嘴角上揚,顯然是敖寒晴的人品樣貌折服了她。
「可曾有心上人?」敖寒晴對著謝紅薔這一副小女兒的姿態,側過頭去,認真詢問。
「若是有心上人,我不勉強你留在我身邊,你婚後可以同他去遊歷四方,我不拘著你,若是和離,也未嘗不可,碧游宮或者是你自己,拿出合適的籌碼來換便可以了。」敖寒晴看謝紅薔面色一僵,便知道謝紅薔早早的有了心上人,她有意交好謝紅薔,因此開出的條件也異常誘人。
「女帝大度雍容,不愧是龍宮上下的表率。」謝紅薔眸光望向最南方,那裡正是囚靈之淵的方向,「只是我那心上人,只怕很難與我長相廝守了。」
「世間真正能夠平安順遂,花好月圓的人,又有幾個?大多都是意難平之人啊。」敖寒晴一雙眼睛似是看穿了世事,隨後她點點頭,「聘禮不會少了你的,畢竟小宮主你是第一次嫁人,我,也是第一次納妃。」
謝紅薔望著敖寒晴膝蓋上放置的《韓非子》,低下頭想,這些都是該做的禮儀,至少在表面功夫上,敖寒晴給自己做足了,於是笑著說,「若是沒有差錯,那紅薔就回碧游宮待嫁了。」
「嗯,只是到底要在人前做做樣子。你嫁入龍宮,我可以同你一起賭書潑茶打雙陸。」
敖寒晴對於謝紅薔也是好感十足,自己已經將碧游宮的這朵牡丹摘到手了,同碧游宮的結盟也是板上釘釘之事。因此細細和謝紅薔說了大婚需要注意的事項,以下按表不提。
而蘇行雲則一路御劍往大荒最南方狂奔,一路上風餐露宿自不必說,大荒南部毒蟲猛獸甚多,其色艷麗,囚靈之淵的周圍更是各種兇險,哪怕是蘇行雲御劍在半空,也躲避了不少攻擊。
若不是她剛剛突破了元嬰初期,又心繫謝紅薔的事情,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一劍又斬掉一隻飛天七色蜈蚣,蘇行雲面色蒼白,手持的「踏莎行」光芒黯淡,她勉勉強強踩在「水龍吟」上,搖搖欲墜。
提起最後的真氣,沖著囚靈之淵大喊一句「第五沉嘉!西樓君!你出來!」
蘇行雲頓時失去了御劍的真氣,身子委頓的往下掉。
真可恥啊……自己這樣摔下去,最差也是個筋斷骨折吧?丟了明華宗的臉面.……
正在蘇行雲等待預想之中的疼痛的時候,一道穿著簇新藏藍道袍,腳猜四方雲紋鞋的身影出現在下方,他輕輕揮手,便緩衝了蘇行雲下墜的衝力,不過此人並沒有伸手去接蘇行雲,因此蘇行雲摔在地上,姿態難看,灰頭土臉卻毫髮無損。
「你喚本座何事?」西樓君目光冷淡,看來到底是因了蘇行雲設計伏殺他而心懷芥蒂。
「沒什麼,謝紅薔要成親了,我想著到底同你有段過去的緣分,也該是通知你一聲的,可惜來得匆忙,我沒有拿到請帖。」蘇行雲見西樓君如此冷淡對她,也揚起一抹冷笑,什麼話傷人就說什麼話,她知道西樓君不會殺她,一來打死了她,謝紅薔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西樓君的,二來魔尊雖然霸道,但是卻是個念舊情的人。
「此言當真?」西樓君只覺得肩頭那道傷疤越來越隱隱作痛了,她斬了他一刀,那些隱隱約約的情愫她不承認,她到底是恨自己的,如今她要嫁人了嗎?
「哼,你堂堂魔尊,在囚靈之淵忙的很,又怎麼會記得她。」蘇行雲面帶冷笑,繼續刺激著西樓君的神經。
「還不是你搞出來的事情,我療傷就療了大半年。」西樓君這話剛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不應該同女人辯論的.……尤其是蘇行雲這種比他還要小一輩的女孩子。
「你四百多歲都活在狗肚子里去了?」蘇行雲破口大罵,能讓她氣急敗壞的事情不多了,「你自己隱瞞身份跟我們這群小輩湊做一堆,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心態?你一個魔尊為了美色尾隨我們兩個,結果中毒中的奄奄一息還是小娘我提議謝紅薔才去救得你!」
「.……」雖然蘇行雲說的是事實,但是也忒難聽了點,西樓君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蘇行雲罵完了也冷靜下來了,泄了一路前來的戾氣,「東海濱龍宮之主要求嫁與墨軒君謝授衣,意圖染指碧游宮上下勢力,謝授衣沒有辦法,便把謝紅薔推出來了,反正龍宮的女帝需要的只是一個聯姻對象,因此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半月之後,謝紅薔就要嫁與龍宮的敖寒晴了。我過來通知你一聲,怎麼辦你自行斟酌。」
「我又能怎麼辦呢?」西樓君別過頭去,儘管容顏還是一如既往的普通,但是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眼眸流露出悲傷的時候,蘇行雲還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話我已經帶到了,此次為了前來通知你,相當於變相的插手了東海的內務,因此提前辭了明華宗的首席弟子的位置。」蘇行雲擺擺手,示意西樓君為自己護法,她盤坐在地恢復內息。
「多謝。」西樓君都懂,因此沖著蘇行雲頷首,不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東海濱我一定會去一趟的,也請你們明華宗把那為我自爆的女子屍身還回來,她是十七夜的人,斷不能留在你們正道。中間還請你多多周旋,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魔族願意用盡一切代價換回她的屍體。」
「包括囚靈之淵深處的紅蓮業火?」蘇行雲睜眼,她的氣息已經恢復了一部分,真氣重新運轉,臉色好看了很多。此時聽到西樓君討要第五使徒的屍體,便想起了這具屍身似乎保存在卿微君那裡,「此事我不能擅自做主,需要回明華宗和長輩商議,你也不要著急,我能周旋的盡量會周旋。」
「嗯,多謝了。」西樓君點點頭。
「還不是因為謝紅薔。」蘇行雲在心裡補了一句,正邪不兩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