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年愁
問話的是個絳紫衣衫的普通弟子，因為資質平平，為人老實又家中窮困，便無師父看上，也無好友及師兄弟作伴，更無小隊肯收留，看見黃小豆這一隊人是新弟子帶隊，且還有一位級高一些的師姐，想來入隊要求會低些，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問了句：「敢問這位師兄，你們小隊可是在招人？」
黃小豆正在興頭上，便脫口而出：「我們這叫『送死小分隊』，你要加入嗎？」
聞聽此言，這名長相平平的弟子一時驚呆，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問：「送……送死？」
黃小豆大笑著點頭，身後的三位年齡不同的女生也跟著掩口嬌笑，唯有楚心一臉冷漠，覺得這幾人真是無聊。
普通弟子以為他們是在嘲笑自己，認為像自己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入隊，可又有些不甘心，不然機會放棄一個就少一個。何況山外還有一家老小等著自己有出息，於是硬著頭皮問：「不知……是怎麼個送死法？」
他問的很認真，這讓知道是開玩笑的三位女生笑的更厲害了。黃小豆被他的認真所感，竟想不起方才所說的「送死小分隊」哪裡好笑。面目便和善下來，問道：「即便是送死，你也想入隊嗎？」
眼前弟子身子微微僵了僵，道：「若是白白送死自然不會入的，不知……報酬如何？」
見兩人一本正經的對話，後面的人不好再笑，卻仍納罕，竟有人上杆子送死。
楚心聽到笑聲漸停，也看了過來。
「報酬……」黃小豆看他殷切認真的眼神，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和他解釋自己方才只是隨口找的樂子。
好在他身份在那，跟著的尾巴們不敢搶白說破。他想了想才道：「我如今也是新弟子，你我誰稱誰師兄還是兩說。小隊的事……只是一時想法。不過到底我還沒有資格組建……」
眼看著對面的弟子期待的眼光漸漸暗淡下去，黃小豆一時不忍。
腦海中映出當初高中班主任抓到他自習課和男同學打鬧時的話：「你以為保送高中就可以保送大學了嗎？告訴你，出了這個校門，你還是個村妞！沒有文憑那就是打工妹！一輩子逃不掉老農的身份！」
後來出去上網被同班幾個家世好些的女同學瞧見，那話也不堪入耳：「帶她去網吧還以為是什麼好事？瞧把她開心的，誰知道那些男生把她當什麼了~」
雖然眼前的男生和她前世算不上像，但他知道，有一種人「先天家境不足，後天智力不夠」，若是努力，就會有人說：「裝腔作勢」，若不努力，還有人說：「玩物喪志」。反正就是怎麼做都不對。
這種人最需要的就是被平等對待。
「……但朋友還是可交的嘛~」黃小豆接著道，「我叫溪風，今年十七，你呢？」
普通弟子眼中淡去的光彩立馬又回來了，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對黃小豆行同輩禮道：「我俗世名叫張濤耀，因為沒有師父看中，因此師門名號要等明日人事殿下發。家中行五，親戚朋友都叫我張五，今年十八。」說完便有些不好意思，笑的頗為靦腆。
小隊什麼的還都是沒邊兒的事，黃小豆不敢多應承什麼，只說：「我這雖無隊可入，你不妨去別處問問看，我們也是四處轉轉而已。」
張濤耀心中高興，對方才事早不計較。能不能找到固定隊也不再那麼重要。畢竟現如今誰也不了解誰，先一年做好功課，等升為一級弟子后，再謀划前程也不遲嘛。
於是雙方告辭。
後面的三個姑娘雖看不上這個張濤耀，但黃小豆對他言辭友善是路人都看得見的，張濤耀因與他有這麼一番對話，回去后立時就有了好前程，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沉香她們有話不敢問，楚心才不管那麼多，直接就問：「就是個普通弟子，即便有法屬性也不是什麼好品質，你幹嘛和他說那麼多？」
黃小豆淡淡一笑，道：「這世上，畢竟普通人居多。我本也是個普通人。」
之後不論有師父的還是沒師父的、新弟子還是老弟子，通通都往黃小豆跟前湊，各種恭維聲讚美聲嘈雜與耳，楚心一路都無什麼好臉色。也有人想從呂月彎她們那入手，各種好聽的話在她們那倒是受用的很，但終究不能影響到黃小豆什麼，眾人也覺無趣，便又轉戰黃小豆。
黃小豆無可奈何，終於大喝一聲：「夠啦！」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看著那一個個阿諛奉承的臉，他厭惡的很。原來自己並不喜歡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讓開！」
「呃……溪風師兄？」那擋路的弟子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好資質竟入不得掌門弟子的法眼？
「我現在不想入隊也不收人，也不想交朋友，所以給我讓開！」
前面的人猶猶豫豫，有人挪了一步，其他人便都識趣的讓開了。
後面三位姑娘都鬆了口氣一樣，心中歡喜的跟著出去。不料黃小豆回頭看看她們，道：「你們也別跟著了，我和你們沒那麼熟。」說完便拉著楚心，頭也不回的出了人群，然後出了廣場。
呂月彎和她師姐看著那個背影急的直跺腳。
「真是絕情~即便不熟，也不能說的這麼直接嘛~」呂月彎嘟著嘴，臉都皺了。
「畢竟身份不俗啊，瞧那架勢拿起來，誰都不敢攔著~」師姐聲音幽怨。
「都怪那些人，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就往上湊，害得我們也受連累~」呂月彎不甘道。
在她們身後的確另有一些人對她們指手畫腳、嗤之以鼻。
陳香在一旁什麼都沒說，只是看那身影的眼睛眯了眯，暗暗咬了咬下唇。也不參與那兩人的抱怨，直接走了。
出了廣場，黃小豆鬆開手，兩人走入一片桃林中，落葉紛紛，兩人無言，心中各有煩擾。
「在想什麼？」楚心先問出聲。
黃小豆站在那裡仰望天空，兩手交握在身前，是女子的站相。髮絲衣袂隨風輕動，帶著陌生的風華，神情平淡，眸子中應著空中飛鳥。
「在想過去學過的一首詩詞。」
「詩詞？什麼詩詞？」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楚心回味了一番，才道：「誰說少年就不識愁滋味了？」她兩手背在身後，腳下踏著落葉，「只是在長輩眼中，這些愁緒都不值一提罷了。」
「嗯。」黃小豆點頭應她。
兩人又一個望天，一個踩了會兒落葉。
「你說我們是不是在浪費時間？」黃小豆忽然回頭看楚心，問道。
楚心一愣，停了腳步，看了看身後被自己踩平的枯葉，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做了多麼無聊的事。只是方才心中安寧，有一種讓人沉淪的舒心感。
看她表情，黃小豆就知道答案了，他無聲一笑，走過來道：「好了，我們回去吧。去找韜悟，說好的去煉赤峰。」
楚心點點頭，步子快的黃小豆要邁大步才跟得上，她似乎想在步伐上彌補方才所浪費的時間。
「哎呀，你慢著點兒，韜悟他又不會跑了~」黃小豆抱怨道。
韜悟的確沒跑，他正被一群剛入隊的新弟子圍著問所報課程呢。
「法術、武功就不必說了，這是必修。一些常見藥草的藥性還有煉器材料也要學一學，其他的我只報了門操琴課。」
操琴課？走近了的楚心眼中一亮，正被黃小豆看個正著。
那些新弟子也都納悶，操琴？那不是玩物喪志的東西嗎？
一個粉衣服的小姑娘在一群素色衣衫的弟子中顯得分外扎眼，她毫無顧忌的嬉笑著問：「韜悟師哥怎麼會去學操琴課呀~」
韜悟一臉溫和的對她道：「畢竟是我師父的課，人本就少，我總該去捧捧場的~」
他這麼說完，楚心的眼睫便垂了下去，掩飾住心思。
那粉衣小姑娘聽完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你師父是怕沒人上課，掌門會停了他一門課程的薪俸吧~」
顯然這話說對了，但也太過於直白。韜悟臉上的溫柔險些沒掛住。一旁的新弟子們也都對嚴飛羽師父有了別樣的看法，有幾個站的遠的直接忍不住竊竊私語。
「麗麗師妹在我們面前這麼說說也就罷了，可別讓外人或是長輩們聽見。到時候孫開師父還有雲丹師叔都不好辦。」韜悟別有深意的說道。
這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煉器師父孫開和雲丹法師的女兒。本就無法無天的性子，平時也愛拿各個師父的秘聞當笑話講。長得是玲瓏可愛，心思卻是個小惡魔。萬事全拿自己還小當擋箭牌，正是熊孩子一個。
韜悟這話她權當沒聽見，依舊笑盈盈的站在那，身後跟著個鈷藍衣衫，但一看就不過十三四的弟子。
黃小豆和楚心看了幾眼，便都有了印象。這不就是剛上山時，被扶桑大藥師和孫開煉器大師叫過去時，那個沖芙蓉師姐發脾氣的無禮小姑娘么？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沒有湊上前去。
只是兩人外貌脫俗，黃小豆衣著顯眼，終還是被小姑娘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