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無愛亦無恨
鮮血從蕭逸的手腕簌簌滴落下來，滴落在泥土中。蕭水寒的淒厲聲，淒厲的回蕩在無邊的夜色中。夜風吹拂，吹亂了蕭水寒滿頭的白發。
??想起多年前，丁怡然剛剛誕生蕭逸的時候。那時候老爺子滿臉雀躍，開心極了。如今，孫子失而複得，再想想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幹的那些事情，腸子都是悔青了。
??“不要，不要。”蕭水寒淚水模糊整張臉，嚎啕大哭道：“我蕭水寒一生剛強，像是徹骨的寒水，冰冷而且高傲。我從來沒有下跪過，今天我給你跪下了。揚揚是爺爺錯了。爺爺求求你，別這樣，好不好？”
??這個時候的蕭水寒，不再是權柄極盛的蕭家家主。看起來，隻不過是一個年邁的老人。他哭泣著跪在自己孫子蕭逸的麵前，頭部噗通噗通扣在了地上。蕭逸手腕上的鮮血，一點一點滴落下來，滴在了他的頭上。那一頭白發，頓時被鮮血染紅。
??鮮血滴答滴答，叩頭聲噗通噗通。
??蕭逸整個人都是麻木了下來，全身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仿佛死掉了一樣。淚水滾滾而下，被風吹幹之後，帶著一點兒餘熱。就那麽，灌入了蕭逸的嘴中。
??夜風吹拂，中秋夜很安靜。
??麵前的菊花，迎風輕展，不知道人間喜憂。
??蕭水寒額頭上的肌膚撞擊在麵前的泥土地裏，已經摩擦得大片肌膚受損。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慢慢滲透了出來。
??可是，蕭水寒像是不要命似得。隻是一個勁的扣頭，尋求原諒。
??忽然，蕭水寒手腕輕晃，那一根染紅的鋼絲在空中一下子飛旋。然後，勒緊在蕭水寒的脖子上。瞬間，蕭水寒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痕，鮮血滴滴冒了出來。
??“要是你不住手的話，那麽我便以死謝罪。”蕭水寒仰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蕭逸，開口乞憐道：“要是你還不住手的話，那麽爺爺今晚就死在你麵前。”
??蕭逸的身軀，瞬間在風中顫抖了起來。
??蕭逸咬緊自己烏青的嘴唇，看著自己爺爺像個孩子一樣跪在自己麵前。
??終於，蕭逸深深歎了一口氣，手腕上的鮮血自然而然停止了流淌。他仰望著漫天的星光，長長歎息了一聲，開口感歎道：“仰望星空，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無奈。罷了，罷了。”
??看著蕭逸終於住手，蕭水寒淚水流淌的更是厲害了。整個人，再次匍匐在地上，給蕭逸咚咚咚扣了三個響頭。
??夜色深沉。
??蕭逸的淚水，終於被夜風吹幹。他看和自己麵前的蕭水寒，輕輕喚道：“起來。”
??蕭水寒這才是小心翼翼，像個孩子一樣站了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不過額頭上依舊在汩汩流淌著鮮血。
??“其實，當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對於蕭家是沒有怨恨的。”蕭逸轉過臉去，開口慢慢的說道：“當然，同樣是沒有愛的。我不過是蕭家爭權奪勢的犧牲而已，說不上怨恨誰。當然，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享受過親情的溫暖。像是一根無根的浮萍一樣，四海為家。”
??聲音低沉，蕭水寒從蕭逸這席話之中，捕捉到了一股淡淡的失落。大千世界，誰願意做那一根無根的浮萍，沒人疼沒人愛？
??蕭逸的聲音如泣如訴，再次響起：“隻不過，剛剛聽你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寒心了。嗬嗬，我隻不過是掙脫你掌控的一個犧牲而已。”
??“爺爺隻是無心的。”蕭水寒自知理虧，開口小聲的說道。
??“怨不得誰。”蕭逸淒楚的笑了笑道：“這就是豪門，這就是命運。想想你作為大家族的家主，生性涼薄，處處防備，也算正常。蕭水寒，你畢竟是要做一塊寒冷的冰水，不帶任何感情。你知道嗎？為什麽蕭家今日四分五裂，原因不外乎是在於你太過於薄情。你做任何事情，都是考慮的利弊，考慮的家主興衰，而忽略了人為情感。”
??蕭水寒聽著蕭逸這席話，呆若木雞佇立在風中。想起自己這一生，像是一池寒水，同時又像是一塊冰冷的鋼鐵。做任何事情，都喜歡按照自己鋼鐵一般的意誌來之行。
??要是回到當初，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麽，今晚的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蕭水寒這個時候，陷入了沉思中。風吹動他染血的白發，他在風中背影蕭瑟。
??蕭逸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心情沉重的道：“蕭家，我不會再回來。就當在那一個漫天大雪之中，我被皚皚白雪所覆蓋了。我對於這個家無愛，也無恨。蕭家，與我毫無關係。”
??“蕭家是對不起你。”蕭水寒哽咽的道：“可是，你的父母親是無辜的。他們這些年來，風雨前程的尋找你。難道，你不認父母了嗎？”
??“父母？”蕭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澀澀的。想起這兩個陌生的字眼，他的嘴角勾勒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暫時，我還不想認父母。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份感情。現在蕭家風雨飄搖，百廢待興，我看還是讓超然一心一意去管理家族。真有那麽一天，或有緣。自當是相見，相知。”
??蕭水寒看到蕭逸目光之中的決然，心酸的笑了笑。在這樣一個合家團聚，親情傳遞的夜晚，他感覺好冷，冷得把身子縮了縮。
??“即使相見相知，相認。我，終究不會再回蕭家。”蕭逸話說的很是堅定：“看了太多豪門大院下鬥心機，我不想被這樣冰冷的城牆所束縛。當然，我同樣不希望我的子孫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太苦……”
??“你以後會恨我嗎？”蕭水寒沉默良久之後，終於開了口。
??蕭逸看著這風燭殘年的老人，開口很是認真的道：“其實，你就像是蕭家的一杆旗幟。對你和對蕭家都一樣，無愛亦無恨。”
??“哈哈哈。”蕭水寒大笑了起來，笑聲蒼涼：“好一個無愛更無恨。逸兒，你知道世界上最傷人的是什麽嗎？”
??蕭逸抬起頭來，看著漫天的星光。臉上掠過一絲的掙紮之色。
??蕭水寒蒼涼的大笑過後，淚水又是濕潤了整張臉：“世界上最傷人的，不是我愛你或者我恨你。而是，我對你無愛亦無恨，你在我生命中已經變得不相關了。想我蕭水寒這一生，崢嶸歲月五十年。帶領家族興盛，挑選接班人。哪怕飛兒他們幾個走了，這都不是我的失敗。我作為家族家主，這是我的使命。我幹的最失敗的一件事情，是讓我的孫子對我無愛亦無恨。好一個無愛亦無恨，哈哈哈……”
??一邊蒼涼的大笑，一邊淚水滾滾而下。
??夜是冷的，淚水是熱的，心是亂的。
??蕭逸似乎是不忍心看下去，終於抬腳向著來時的那一條路走去。當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蕭水寒忽然聲嘶力竭的吼道：“逸兒，你還可以再叫我一聲爺爺嗎？算是我再求你一次，好不好？”
??哀求的聲音，很是飄渺。但是，清清楚楚傳到了蕭逸的耳中。
??蕭逸在晚風之中的身影，一陣僵硬。腳下的步伐，一瞬間停滯了下來。而他的眼眶中，再次濕潤了下來，淚水簌簌掉落。
??憑借著蕭逸的眼力，他可以看出自己爺爺蕭水寒風燭殘年，一身的老毛病。剩下的時間，並不多。這是一個年邁老人的心願，甚至蕭逸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見麵。
??身子頓了一下，然後蕭逸又是啟程行走在夜色之中。隻是，前方的路，每一步都是那麽的沉重。
??終於，蕭逸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嘴唇被蕭逸咬破了皮。點點血絲，溢了出來。
??“爺爺。”
??終究，蕭逸還是道出了這兩個字。
??聲音很輕很輕，似乎都是吞咽到了肚中。
??喊出這陌生的兩個字之後，蕭逸終於是仰起頭走向了黑夜之中。他似乎自己再多停留一分鍾，自己今晚離不開這後花園。
??當這兩個字道出來之後，他很想轉身投入到那一個老人的懷抱。
??不過，最後他的身影還是消失在黑夜之中。
??後花園之中剛剛站起來的蕭水寒，聽到了那隱約的兩個字。全身都像是觸電一樣，打起了擺子。最後，蕭水寒整個人似乎再沒有了一絲的力氣，就那麽癱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夜色很涼，蕭水寒的心很熱。
??這兩個字，給了蕭水寒一點希望。就像是黑夜之中的螢火蟲，給了蕭水寒一點希望。
??“逸兒，我虧欠你太多太多。這一切，都是我自食惡果。“蕭水寒喃喃私語道：“不過，隻要你心中有火種，那麽我就可以點燃這一簇火把。”
??蕭水寒低低的聲音，消散在夜色之中。然後，蕭水寒就那樣坐在泥土裏，揚天看著滿天的星光，淚水順著臉頰滾燙的流淌了下來。
??他沒有去擦，任憑淚水灌進了自己的脖子中。
??這一刹那，蕭水寒想弄明白。自己的淚水，到底是熱的，還是冷的。
??黑夜之中，他手腕上的那一根染紅的鋼絲。在月光的籠罩下，變得更加璀璨。
??火紅得像是男人的淚，更像是仇怨的火，亦或是親情的火種！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