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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精明

  那沒羽營在京都頗有些名望。雖說人數不過五百,不像其餘諸多師團動輒數萬人的規製,不過卻盡是精銳,又本身掌握著護衛京都之職責,也就難免不少人因這執掌之位空缺而眼紅。


  帝君的旨意剛剛擬出,還未宣讀。這消息便是已然傳遍整個羅天王朝。


  那位念王殿下。長久都不以皇子身份返回京都,這一經返回倒是一鳴驚人的動靜。先是斬殺欲圖叛返的東宮前儲君鍾離陽,又一己之力平複長歌城一直風波。封了王爵,此般進宮又得一沒羽營大權!

  那宮廷裏,本就日日流言不止。今日更熱鬧幾分。平日對離歡不屑一顧的諸多侍從,也出現不少吹噓其本事的牆頭草。


  “沒羽營給了殿下嗎!?”洪韭不禁叫嚷起來。


  宮廷之中,離歡不想理他。腳下步伐直奔龍息園。


  待到進了那龍息園裏。往常坐在遠處緩緩品茶的老頭兒,今日頗有改變,換了酒水。


  見離歡進來,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那眼睛裏還是讓離歡看出有些喜悅的意思。


  走近其幾步,離歡低眸瞧了瞧桌子上的酒盞。


  那紅木短桌上,擺放一個細致陶瓷酒壺,兩個配套的陶瓷酒杯。一杯滿,一杯空。王旭手裏拿著第三個酒盞,喝了一半。


  “卿留留下的?”離歡笑看著那酒杯。


  那老旭頭兒沒說話,隻是點頭。


  待飲盡杯中酒,眯起眼睛細細回味中,才又說道:“說是賀你接掌沒羽營……”


  “好。”


  離歡笑著,拿起桌子上一滿杯一飲而盡。


  這樣隔空對飲的感覺,有些玄妙。離歡也從未想過,與這鼎鼎大名的清流學士再見之時,兩人隻能這般隔空對飲了。


  “可測風雲之才……”


  老旭頭兒依舊眯眼,好像那美酒滋味還蘊於口腔,彌散……哼一聲道:“倒真如你猜想了。”


  “我就說嘛……”離歡點頭,自顧自坐到一邊,恢複平日模樣,癱軟於椅子上,仰望穹頂。


  那雙眯著的眼,睜開許多,還是不大。王旭轉頭看向離歡:“我倒真好奇,你怎麽就這麽確定陛下一定會把沒羽營交給你掌管?”


  這位被世人吹噓了數十載的三任帝師,在念王殿下麵前,總覺得那吹噓有過之了。此刻不恥下問,離歡卻隻是不住搖頭。


  依舊望著穹頂:“我能掐會算唄……”


  離歡那聲音輕鬆,心裏卻不知道什麽滋味兒。


  他早猜到那沒羽營終歸會落到自己手裏。不是這年歲半百的父皇糊塗了,而是太精明。


  離歡走出龍息園之時,便告訴吳卿留和王旭,那位父皇會把這沒羽營交給自己接管。不是猜測,而是推測。


  首先。沒羽營此般重要的軍事力量,想要接掌就必須符合一些條件。要麽便身居重職,要麽便手握重兵,要麽為帝君所親信,要麽,是皇子。


  離歡本是皇子,雖說整整十載都未有再進宮廷幾次,卻畢竟也是皇子。此番回來,無論是誅殺太子,還是阻止長歌城易幟,無疑都在那位父皇心裏留下不少印象。封了王爵,自然符合條件。


  那自己要做的其實就很簡單了。離歡心裏清楚,想得這沒羽營,其實根本不需要自己主動做些什麽事情。隻需要讓這位長久不見自己的父皇,想起兩件事。


  第一件。自己是睹星罔尊門主。睹星勢力龐大,光是罔尊門就足足兩千門人,盡是九階朝上的契者。其力量遠不是什麽沒羽營可比。離歡隻需要讓這位帝君想起這事兒,讓這位帝君知道,那沒羽營對自己而言並不重要,自己也根本看不上就好。


  第二件。隻需要讓這位父皇想起。想起自家這第七子從小便生了個慵懶性子,對這類東西從來不在意。更不知道手握這沒羽營能有多少幫助,其接掌沒羽營也隻會慵懶行事,讓這沒羽營司其職就是。


  隻需這兩點,其實便夠了。


  隻這兩點就已經夠這位精明的帝君思索,夠他籌謀。


  自己這第七子,向來慵懶,現在又身為睹星罔尊門主,自然愈發的不在意手上的沒羽營,甚至會把這別人眼紅的權力當作是種累贅。難道這不正是這位帝君最為需要的嗎?

  沒羽營本身負責護衛京都。說是這職責大,可是那堂堂羅之州京都,臥虎藏龍,帝都王殿之內更暗藏殺機,豈會用得那沒羽營再多做什麽?

  說白了,不過是一種或有或無的權力罷了。這樣的權力,不過像是一團被燃燒變形的鍛鐵。怎樣利用,其實在人而不在物。若是遇到個溫柔的主,這鍛鐵可能會被鍛造成盔甲護人性命,若遇到別有用心之人,同樣的鍛鐵也會成為兵刃,取人首級。


  而離歡。便是這鍛鐵的優良之選。他並不會如同顯王,印王一樣,將這鍛鐵做以刀刃收為己用,甚至連盔甲都不會造,隻會任由這鍛鐵還是鍛鐵。這樣豈不最好嗎?


  相反的。這位帝君更精明也更讓離歡寒心的一點……若是把這鍛鐵交由離歡,真遭了別人嫉妒紅眼,施以些報複……


  無論這報複是什麽。是讓離歡受了傷或流了血。再或者,掉了項上頭顱,丟了一條性命。……一個盡十載未見的叛妃之子,一個自小就生的慵懶性子的懶散兒子,一個此生都多半沒有可能再登皇座,再持皇權的皇子。身為帝君,一生戎馬,殺伐決斷的這位父皇,縱然身為父皇,難道真會心疼嗎?

  連那東宮的儲君死了,他都未掉過一滴眼淚……


  何況自己。


  隻可惜。隻可惜這位帝君到底高估自己,低估了兒子。到底從不信服那舉世皆知“可測風雲”之名。高明的帝君,終歸被個裝傻的皇子籌謀到體無完膚。


  像是那盤棋。那位帝君盲目著相信,相信自己每每落子都是殺手,種種籌謀都以帷幄。到頭來,那殺手被人看穿,無一遺漏。那籌謀,也沒了意義。隻讓人黑子落定,整盤皆失。


  到底也成全那觀棋不語的人暗笑,說出了結局……


  念王殿下癱在椅子上,跟王旭又說了些有的沒的,便起身離開。


  留下洪韭在京都等著跟沒羽營做些交接事宜,自己便先行快馬回了東海睹星。


  這一行,離歡收獲不少。黃色的蟒袍,三柱的桂冠還有沒羽營。算是達到了自己此行的全部目的。隻是離歡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反而覺得生而無趣了許多……


  想著那日宮廷之中,楚故兒和寒泉兩人趕過來說的事情。想著去看看。


  原本想著,去那楚故兒的天逸犯犯賤,可想來想去,心裏愈發沒來由的發火。那姑娘在宮院中,可搞得自己這剛剛晉封的念王殿下好沒麵子!


  還有那句“要做什麽你清楚!”。好像是種提醒,卻讓離歡總想逃避。


  想逃避。怎麽辦呢?這種事離歡可從不煩惱,想逃避,那就逃避吧!去他媽的!


  心裏想著,腳下已經朝著那寒泉墟尊的方向走去。


  讓離歡慶幸的是,窗內身影,那個百花克星這次算是老實一些。好歹總算是沒做那些采花揪花損陰德的事情。


  歪著頭,離歡朝那窗內模糊身影看著。這小丫頭今日奇怪,老老實實在房內坐著,沒聲音也沒動作。


  念王殿下敢保!看著這姑娘跟自己一塊長大也有七八年光景,可從沒見過這丫頭如此安穩坐在一個地方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好奇著。離歡也不吵嚷,推開房門。


  眼簾中,那丫頭正捧著本書,撅嘴看著。淡藍色的眸子來回轉圈,仿佛一目十行。隻是離歡知道,她可沒這本事,八成又是專心白費的架勢……


  這丫頭果然不專心,思路回轉的離歡縱是身負暗瞳都沒反應過來。隻是一瞬間,便已經抱在自己身上。


  “離歡哥哥!你回來了!?”寒泉叫嚷著。


  離歡溫柔著推開寒泉。抬手下意識掐住其臉頰:“捧著本書,裝模做樣什麽呢?”


  “誰……”


  被掐住臉蛋,寒泉聲音模糊,推開離歡的手。辯駁道:“誰裝模做樣了!我這不是想幫離歡哥哥,正刻苦呢!”


  “我用你幫什麽?……”


  離歡再次逃避,也不願這丫頭幫自己什麽。轉而走到桌上那帶著塵土,顯然上了年頭的古籍前,打量幾眼。


  其上三個字格外顯眼。“往生草”。


  離歡一個字一個字讀了那“往生草”的名字。


  回頭看向寒泉:“你看這些做什麽?”


  這往生草,離歡也算是熟悉。不僅是因為四合神洲流傳著李一凡當年為複活最愛,搶奪往生草使其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更因為,那傳說中的家夥就在自己體內。


  李一凡雖說從來都不跟離歡多說幾句,卻也在離歡每每提及當年複活之事而忍不住多說幾句。大概意思簡單,便是這方法是假的,別試,想都別想……隻可惜,離歡慵懶慣了,可從來沒他年輕時的雄心壯誌……


  也正因為李一凡的緣故。離歡一直都對這往生草,浮塵珠,乃至於李一凡跟邪尊千亦所提及到的冰晶棺敬而遠之。


  寒泉沒發現離歡臉上變化,隻是坐回椅子上。


  抬起頭道:“正好有事不明白,問問離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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