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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似真亦幻的夢境

  李乾盯著桌上的皮影,皮影身上的染色漸漸暈染開來,變成了教堂玻璃般的色塊。色塊漸漸逆向旋轉,混合在一起,從鮮明的赤橙黃綠變成了幽冥般的藍黑。


  藍黑的視界給人以灰暗壓抑的沉重感。地面是深藍的龜裂大地,天空翻滾著藍黑的烏雲,看不到日與月。遠方的群山連綿起伏,一道道奇峰平地而起,好像洪荒巨獸的利齒,又好像上古巨人的肋骨,根根聳立在天地之間。被這些山峰簇擁在當中的,是一道懸浮在半空的球形結界,結界表面流動著紅色的物質。仔細看去,結界之中,一座高達十幾層的樓閣建築若隱若現。


  突然間,李乾聽到背後有什麼聲音。他警覺地回頭察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正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來的時候,一個衣衫破爛、披頭散髮的女鬼猛然間朝他撲來,手上尖長的指甲直接剜向了他的眼睛!


  李乾大叫一聲醒了過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剛按捺下來胸中亂跳的心臟,就聽床對面的字台上傳來「啪啦」一聲。


  李乾定睛一看,是桌上的皮影倒了。


  「哈哈,被嚇了一跳吧?」


  黑仔突然間冒了出來,挺著小胸脯站在床上。


  「嗯,比國產恐怖片強多了。」李乾揶揄道。


  「那是,我的嚇人功力還是很厲害的。」黑仔在床上踏著小步子,「這可是做鬼怪的必修課。」


  「做鬼怪還要上課的?」李乾問,「死了在陽界多呆點時間不就是鬼怪了么?」


  「才不是咧~」黑仔用傲嬌正太嗓說,「成為鬼怪需要許多條件,不是你想成為就能成為的。」


  「哦……」李乾聽得極不認真,腦子裡還在回放著剛剛那個女鬼的圖像。


  「你給我注意聽啦~!」黑仔忍不住用大頭撞了一下他,「集中精神~!」


  這一撞竟把李乾嚇了一激靈,這叫黑仔感覺很意外。


  「你怎麼啦大賤人?」黑仔靠近了看他臉,「怎麼面色這麼不好?」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李乾對它說。


  「什麼噩夢呀?」黑仔很好奇。


  「夢見了一個猙獰的女鬼,嚇死哥了。」李乾心有餘悸道。


  「女鬼?難道不是春夢?」黑仔咧著大嘴笑。


  「什麼春夢啊?!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李乾一拳頭捶到他腦門兒上。


  這一拳根本沒使多大勁兒,但黑仔卻「哎喲」一聲趴到了床上。


  「你幹嘛用這麼大勁兒啊,大賤人~!」黑仔的眼淚兒都快下來了,「好痛~!」


  「誒?!」李乾看看自己的拳頭。「我沒用多大力氣啊,還怕你疼呢。」


  「哼,反正你就會欺負我!」黑仔生氣地使勁兒用四隻小爪子扒拉床單,「你給我滾下床來!」


  「哎呀你別鬧!」李乾跟黑仔進行著床單拉鋸戰,「弄壞了你賠得起嘛你?!」


  「我不管!」黑仔用力的把床單拖下床腳,「我要報仇!」


  「你報仇找我來行不行?」李乾哭笑不得地說,「別跟我床單玩命啊。」


  「哼,我不跟你玩了!」黑仔賭氣回到了手機包裹里。


  「你這小玩意兒,還犯脾氣了?」


  李乾對著手機說了一聲,就開始整理起床鋪來。床單被黑仔拉下床腳一大截,他從床頭開始往上拽,意圖蓋住下面的鋪的軟褥。他把枕頭拿起來放到寫字檯前的椅子上,回頭鋪平厚厚的褥子,卻發現褥子與床墊之間夾著一個黃色的東西。


  他把那個東西從夾層里拽出來,發現那竟然是一道硃砂畫成的符。符文的筆跡剛勁不阿,與他在二叔家裡看到的符文很像。只是這道符似乎已經被使用了很長時間,上面的硃砂墨已經都褪色了。


  李乾看了看這符文被放置的位置,剛好是在他枕頭下。


  這是怎麼回事?李乾有點懵了,怎麼我的枕頭下會有一道符?而且還被用了很多年?

  一時間諸多疑問浮上心間,李乾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拿著符咒走出了自己卧室。現在時間已值中午,母親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飯。


  「媽?媽!」


  李乾喊了兩嗓子,母親才回過頭來。


  「怎麼了小乾?」母親問他。


  「我枕頭下怎麼有道符啊?」李乾給她看那褪了色的符咒。


  一見那符咒,母親的臉色大變。


  「這個,我不好說,你去問你爸吧。」


  「哦。」


  李乾知道她有難言之處,就去書房找父親了。他敲了敲門。


  「爸?我能進去嗎?」


  等了半天裡面才傳來父親的聲音。


  「進來吧。」


  李乾推門進去,開門見山。「爸,我的枕頭下怎麼會有這東西?」


  他父親回頭,看到李乾手裡拿著一道褪了色的硃砂符。


  「哦,是這個啊。」李乾父親的表情很平靜,「這是在你小時候我跟你媽放的。」


  「我小時候?」李乾睜大了眼睛,「多大的時候?」


  「大約七歲吧。」他父親道,「那時候你天天做惡夢,看了多少醫生都沒法子。」說著他用左手扶了下眼鏡。「最後去求了你二叔才找到解決辦法。」


  他抬手的時候,李乾注意到他的食指上貼著創可貼。


  「爸,你的手怎麼破了?」


  李乾說著走近他,看到他桌上擺著一碟硃砂墨,書桌上還放著一張剛畫好的符咒。


  「這是什麼?!」


  李乾過去,一把將符咒拿起來,居然跟自己手裡這張一模一樣。


  「爸,難道這個符……是你畫的?」李乾難以置信地說。


  「嗯。」李乾的父親不會撒謊,臉上露出了「瞞不住了」的笑容。


  李乾又把那碟硃砂墨拿起來嗅了嗅,裡面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爸,你不會是把自己的血滴在這裡面畫成符的吧?」李乾問。


  「是啊。」父親笑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乾瞪大了眼睛質問。


  「只有與你最親近之人充溢陽氣的血才能救你,所以我才……」


  「救我?!」李乾放下硃砂墨抓住了父親的肩膀,「你跟我講明白了!父親!」


  「這道符文是用來鎮壓你的夢魘的。」父親說,「不鎮壓的話,幼小的你會在無眠和恐懼中漸漸死去,我跟你母親都捨不得,所以才用了這個方法。」


  「有那麼嚴重?」李乾不敢相信。


  「嗯,相當嚴重。」他父親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你看,這麼多年來你是不是沒有一天做過夢?或者說是不記得夢裡的內容?每次都是做夢的時候記得很清楚,醒來之後就忘記了?」


  李乾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此。


  「這就是符咒的力量。」父親道。


  「那我以前夢到過什麼讓我這麼害怕?」李乾問。「是一個女鬼嗎?」


  「你記起來了?」父親的表情嚴肅了。


  「不,不是我記起來的,是我剛才夢到的。」李乾說,「我夢到自己在一個從來沒去過的陰森恐怖的地方,感覺那個地方人間應該沒有。然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回頭去看什麼都沒有。等我再回過頭來,就看到了那個女鬼。」


  「這樣啊。」父親點點頭,「你快去把我新畫的這張符放在你枕頭底下,晚上就沒事了。」


  「這個噩夢不能根治嗎?」李乾問,「總是這樣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啊。」


  「可以根治,只不過……」


  父親的話語停滯了片刻。


  「……還是不要抱著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了。」


  「嗯,我知道了。」


  李乾拿著那張符咒,剛要走,又停下了腳步。


  「對了爸,你認識我夢裡的那個女鬼嗎?」他問。


  「不認識。」父親道。


  李乾還是不走,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問出了那個一直積壓在心底的問題。


  「爸……」


  「嗯?」父親自眼鏡之後看他。


  「我是你跟我媽親生的嗎?」李乾問道。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李乾的父親瞪大了眼睛說。


  「沒……只是從小就有親戚說我長得跟你們倆哪個人都不像,所以我就有點懷疑……」


  「你不是我們的孩子是誰的孩子啊?別聽他們胡說。」父親斬釘截鐵道。


  「哦,那沒事了。」


  李乾拿著父親畫的符咒離開了書房。


  直到確定兒子已經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李乾的父親才鬆了口氣。


  「……差點就露餡了呢。」


  他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眼睛。


  「還是得找個機會告訴他啊,這已經快瞞不住了……」


  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李乾拿著那張嶄新的符咒,坐在床上看了許久。


  其實他並不相信父親的話,只是不想再讓他為自己操心,才裝作相信的樣子。


  這樣很累呢。李乾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知道,說謊的人更累。


  一方面要儘力把謊說圓了,一方面又對被欺騙的人抱有愧疚之心。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攤牌呢?李乾心想。父親一定知道他的生父生母是誰,還有畫這個符咒的方法,應該是二叔教給他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二叔應該也知道些什麼。等有機會,他一定要向二叔打聽一下有關自己的事情。


  就這麼決定了。李乾用力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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