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報仇
第一百一十章·報仇
此時便能看出雷寅雙這等業餘的賊偷和那專業殺手間的差異來。雷寅雙這裡不過是稍愣了愣神,再想追著那殺手的蹤影,卻早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雖然雷寅雙的膽子賊大,可她也不笨,知道這時候若是貿貿然到處去找那個黑衣人,搞不好很有可能倒叫自己成了第二具屍體。想著那殺手是沖著江大去的,於是她乾脆直接奔了江大的新房。
那江大的院子緊鄰著老太太的院子。這會兒那院中一片燈火通明,從院里傳出一陣陣女眷們的笑鬧聲,竟是一聲兒高過一聲兒。顯然不是眾人不知道江葦青出事了,就是根本沒人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出事。
雷寅雙這般想著,不由又咬了咬牙,卻是沒從正面潛進去,而是從老太太的院子繞到後面,然後翻上屋頂,悄悄爬到屋檐邊緣處,探頭往下看去。
虧得今兒是三月初三,天上只一道淺淺的蛾眉彎月,加上那院里被照得一片透亮,倒反襯得那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更顯黑暗了。此時便是有人抬頭往屋頂上看,一時也不會注意到那屋檐上竟趴著個人。
雷寅雙趴在屋檐上聽著底下的動靜。這會兒下面新房裡的熱鬧應該是已經到了尾聲,聽著那些女眷們交談的內容,雷寅雙才知道,似乎是剛剛江大的那些朋友們來鬧過新房了,這會兒江大將人送了出去,所以新房裡只有江家的幾個近親女眷們坐在那裡陪著新娘。至於那程老夫人,因她是長輩,這場合可不適宜她久坐,所以她只在新房裡略坐了坐就早早地撤了。
雷寅雙原以為那些女眷們大概要陪著何樺直到江大回來的,不過似乎那些人並沒有這個打算,她只在那屋檐上趴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那些女眷們便說笑著從新房裡退了出來。有個老媽媽奉著老太太之命,吩咐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好好侍候大奶奶」,又叫人出去遞話,「不許再灌大爺酒,叫大爺早些回來」等等,女眷中促狹的,還回頭沖著新娘子調侃了幾句「早生貴子」等等的喜慶話,然後眾人便跟著那婆子出了江大的院子。
片刻后,院里便只剩下了侍候的丫鬟婆子們。
雷寅雙靜靜看著那些丫鬟婆子們往那新房裡送著吃食和水,又聽著何樺在屋裡嗡嗡的說著什麼,只可惜因何樺在房裡說話,那話音傳不出來,叫雷寅雙並沒聽到她到底在說什麼。
不一會兒,有個婆子從屋裡出來,問著廊下的一個丫鬟道:「那湯可還在溫著?」那丫鬟答著「是」,那婆子又叮囑了一句,「去看看,可別冷了。」然後那婆子又轉身進了新房,那丫鬟則扭頭去了東間的茶水間。等那丫鬟從東間出來時,另一個丫鬟湊過去笑著問道:「什麼寶貝湯水?竟叫陳媽媽問了七八遍。」
丫鬟歪頭看著那丫鬟笑得一陣古怪,道:「得我們姑娘和姑爺一起喝的湯水。你可還要知道?」
偏那丫鬟竟還沒聽明白,倒叫這丫鬟紅了臉,伸手擰著她的臉道:「不害臊的,這也能亂問?!」
那丫鬟這才反應過來,然後二人紅著臉一陣嘻笑。
若換了別的女孩子,不定還未必能聽明白這兩個丫鬟在說什麼,偏雷寅雙總能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所以立時便明白了,那所謂的「湯」,應該是給江大兩口子「助性」的東西。
雷寅雙的眉梢一挑,抬頭看了看前廳的方向,見那江大應該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回來,且她也沒看到那殺手的蹤影,想著不管那殺手會不會得手,她反正是要搗一點亂的,於是捏捏懷裡從那位十二姑娘那裡得來的藥包,便從屋后悄悄翹了東間的窗翻了進去。
那個媽媽所說的「湯」,正極顯眼地放在一個精緻的保溫食盒裡。雷寅雙毫不猶豫地將那藥包里的藥粉全都倒進了那兩碗「湯」里,然後又按原路退了出去。
她正想再次翻上屋頂時,卻忽地站住了。她才剛想到一個問題——那殺手是要找江大麻煩的,可這內宅里到處都是女人,萬一他行事不成,僅女人的尖叫聲就足以叫他暴露了……
顯見著她果然是業餘的。直到這會兒她才想起來,若要刺殺江大,顯然在新房和前廳都不是最有利的,當然是於他回新房的路上更容易找到機會。
這般想著,雷寅雙也不上屋頂了,乾脆向著前廳潛了過去。
她這裡既要防著那些巡夜的人,還要防著被殺手看到反過來找了她的麻煩,加上她的「業務」實在是不熟練,於是一個不小心之下,竟跟兩個巡夜的撞了個臉對臉。
那兩個巡夜一愣,立時就看到了她臉上蒙著的黑巾——不用說,不是強盜也是賊了。
「什麼人?!」二人立時暴喝一聲,敲著梆子就向她追了過去。
雷寅雙拔腳就是一陣狂奔。眼見著前方一棵大樹,她想都沒想就竄了上去,卻不想迎面一陣刀風襲來。虧得她早將鞭子拿在了手上,那鞭梢一卷,將她送上另一根枝幹,卻是惱火地回手就回敬了那偷襲她的人一鞭子。
叫她沒想到的是,那人一閃身,雖然執著匕-首的手逃過了她的鞭子,她那鞭梢卻是一下子就卷掉了那人臉上的蒙面巾。那人大驚之下,也顧不得跟雷寅雙糾纏了,跳下樹就竄了出去。
那雷寅雙原也想往另一個方向逃竄的,卻不想幾個巡夜家丁已經從幾個方向跑了過來。也是她運氣好,那些人沒看到她竄上樹,就光看到那個殺手從樹上竄出去的背影了。
「在那!」
立時,眾人全把那殺手當作了雷寅雙,敲著梆子就追著那個殺手跑遠了。
直到樹下再沒人經過,雷寅雙才長出一口氣,又伸手抹了抹額頭。三姐以前總打趣她,說她這人似天生頭頂祥雲一般,雖然會惹麻煩,可每回竟還總能於關鍵時遇難成祥……以前她是打死不認這說法的,她認為她之所以能於最後掰回局面,靠的是她自己的實力。今兒的事卻是叫她不得不承認,自個兒的運氣真不是一般兩般的好。遇到個殺人犯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經這一鬧,侯府里原本鬆懈了的防衛立時便收緊了起來。此時便是雷寅雙還想找著誰晦氣,也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如入無人之境了。她不敢再惹麻煩,便認了認方向,飛速跑回了蒲園。
直到回到蒲園,雷寅雙才想起來,她把泰山給忘了。
等月影跑出去把泰山給找回來時,這小子早已經嚇哭了。
「還、還當您被抓了……」泰山抹著眼淚道。
這時雷寅雙才知道,那府里似乎並不知道他家裡出了人命案,都當不過是有賊偷趁著他家辦喜事遣了進來——這倒是常有的事。
這會兒府里各處都加緊著排查,花影不安地看向雷寅雙道:「這時候肯定是出不去了。」
雷寅雙倒也不慌張,皺著眉頭想了想,回頭吩咐著泰山道:「好像華山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她對江葦青的幾個小廝可遠比對他這幾個「影」要熟悉得多,「等一下你出去后,看看華山回來沒。他若是回來了,你叫他別讓人看到,先到我家去呆著。明兒一早你再進來,我再扮作華山的模樣跟你一同混出去。」
泰山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立時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大鬆了口氣。只是,他正要依著雷寅雙的吩咐出去時,那蒲園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拍響了。
眾人頓時一陣慌亂。
雷寅雙趕緊壓著手掌叫眾人鎮定下來,又道:「無非兩種可能,一個是來排查賊偷的;另一個,應該也是想來問一問小……世子下落的。」又道,「若有人問,你們就說,世子送忠毅公夫人回府了,因已經這時辰了,夫人怕世子犯夜,就留世子住下了。」又對泰山道:「就說你是才剛接到消息,所以才進來通報一聲的,這會兒你們正打算去回稟老太太和侯爺。至於我……」
她看看幾個「影」,見那個已經哭紅了眼睛的鴻影身材跟自己差不多,便道:「找一身你的衣裳給我。」
雷寅雙這裡跟著鴻影去換衣裳時,花影已經把那敲門之人引進了蒲園,且按照雷寅雙的吩咐把話說了一遍。好在那些人並沒有像雷寅雙猜的那樣有膽子搜查蒲園,只略看了一看,那為首的婆子還說了幾句「世子果然長大了,出門都不記得跟老夫人打聲招呼」之類的風涼話,然後眾人便都退了出去。
因著這樣那樣的意外,雷寅雙那顆報復的心原都已經淡了,這會兒聽著一個管家婆居然也敢話裡帶刺的譏嘲江葦青,她那「護犢子」的性子立時就暴了起來。
等花影被老太太教訓得眼淚汪汪地回來時,就只見穿著身丫鬟服飾的雷寅雙正雙手叉胸,低頭坐在椅子里斂眉沉思著。見她進來,雷寅雙抬頭問道:「江大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花影道:「老夫人沒讓驚動那院里。」
「哼!」雷寅雙立時冷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花影又道:「因進了賊人的事,侯爺發怒了,只怕……」
她的話雖沒說完,雷寅雙也知道,她這是替她擔心,怕她明天不好脫身。
雷寅雙倒也不懼。她相信,便是她脫不了身,等明兒江葦青醒了,他也能想到法子幫她脫身的。
想到個「醒」字,她卻是忽然就想到鍾大夫說,他有可能醒不過來的事……雷寅雙天性樂觀,任何事都不願意去想不好的結局,可便是如此,她仍忍不住一陣低落。
憶著江葦青軟軟伏在她肩上時的重量,憶著他對她低喃著「守著我,別讓人碰我」時,那全然鬆懈下來的模樣,雷寅雙的唇角抖了抖,忽然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胸口悶悶的好一陣抽痛……
幾個影垂手站在一邊,不時偷偷向著雷寅雙偷窺過去一眼,然後又不時地相互交換一個眼色。
江葦青和他這幾個小廝丫鬟的關係,遠不如雷寅雙和她那幾個丫鬟親近。可以說,他的這幾個丫鬟和小廝,其實對他一點兒也不了解。江葦青對他們,從來只要求他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便好,再多的,他就不樂意叫他們知道了。所以江葦青的那點小心思,這幾人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便是去年花影曾被要求招待過一回雷寅雙,她也以為,那是因為忠毅公曾救過世子的緣故,偏聽說自大興立國前,侯爺就曾吃過忠毅公的大虧,對那府里很是不待見,世子爺不好頂著侯爺的不滿向忠毅公府里示好,所以這才這般曲折安排的……
而今兒的事,則是全然顛覆了幾個丫鬟的印象。直到這時她們才意識到,自家世子跟這位大姑娘的關係顯然非同一般。而這位大姑娘,又顯然更是「非同一般」……
四個影守著雷寅雙枯坐了足有半個時辰,月影不由拉了拉花影的衣角,示意著她上前。
花影想了想,便上前一步問著雷寅雙:「這時辰離天亮還早著,姑娘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落進沉思里的雷寅雙一怔,抬頭問道:「什麼時辰了?」話畢,便看到那條案上的自鳴鐘上顯示著,此時不過才是子正時分——前後發生了這麼多事,居然離她翻牆闖進侯府才不過過了半個時辰而已。
雷寅雙皺了皺眉,吩咐著那四人下去各自休息,她依舊以雙手叉著胸,坐在那椅子里一陣不高興地擰眉——她還沒替小兔報仇呢!
可她不休息,那四人哪敢休息,便都站在一邊陪著她。
雷寅雙見狀,只得裝著個休息的模樣,卻是沒有去旁邊待客的廂房,而是挑了江葦青書房後面的那張小床躺了下來。
見她歇下了,幾個影退出去后,不免一陣面面相覷。若說去年時,江葦青悄悄安排著花影那般行事,幾人只當是他在這府里做不得主,才不得不那樣避著府里的人行事的,如今那番作為,卻是又有了別樣的含義。頓時,幾個影都覺得,自己似乎是偷窺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
天性直爽的月影忍不住道:「只當我們世子爺是感著那府里的救命之恩,原來……」
「噓!」她話還沒說完,便叫最為沉穩的花影拉了她一把,道:「這話也是你說得的?!」
月影趕緊收了口。頓了頓,又道:「可我們爺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雷寅雙自己心裡得了結論,卻並沒有跟這幾個影說。連她今晚的遭遇她也不曾透露分毫。
月影這般說時,幾人全都看向雁影。向來心思最玲瓏的雁影道:「我猜,定然是我們爺在那院里吃了什麼大虧。」
鴻影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了,道:「都是我不好,沒看顧好世子爺……」
月影不耐煩地打斷她,問著眾人道:「你們說,大姑娘來是要做什麼的?」
花影立時道:「阿彌陀佛,還是什麼都別做吧。這要是出一點什麼事,剝我們的皮也賠不起呀!」
這般說著,幾人一陣不安。月影道:「我去看看。」
而,等她轉過書房裡那扇屏風時,就只見屏風后的床上竟空無一人……雷寅雙又跑了。
幾個影頓時一陣冒冷汗。偏這會兒各處早已經下了鎖,且因著「有賊人潛入」的緣故,府里各處竟是比往日里更嚴了三分,便是她們幾人想要出去打探個消息都不能,一個個只能焦急地豎起耳朵聽著府里的動靜——若是這位大姑娘真遭遇到什麼不測,府里肯定會有什麼響動的。
這般提心弔膽了約有半個時辰,書房屏風后忽然傳來一聲輕響。月影趕緊繞過那屏風,卻是正和那重新換回一身黑衣的雷寅雙撞個正著。
雷寅雙看著四影一陣眨眼,笑道:「都還沒睡呢。」
四個影:「……」
若換作是雷寅雙的那四個丫鬟,早不客氣地圍著她,非要她交待自己的去向不可了,可江葦青的這四個影,卻是早被江葦青訓練得不肯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了,見雷寅雙平安歸來,幾個影鬆了口氣后,竟直接當她不曾離開過似的,殷勤問著她要不要吃宵夜等等……直到天色大亮,四個影卻是再沒叫雷寅雙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那天色才剛蒙蒙亮,一身小廝打扮的雷寅雙便抱著花影收拾出來的衣物,低著頭跟在泰山的身後出了二門。
那守著二門的婆子倒是照例問了一句。泰山難得耐心給人解釋道:他家世子爺昨晚在忠毅公府上住下了,這是要給世子爺送換洗衣裳去。然後他便帶著那抱著換洗衣裳的「華山」,一同騎馬往忠毅公府過去了。
他倆的背影才剛消失在巷口,那鎮遠侯長子江承平才剛辦完喜事的院子里,卻是忽地傳出一聲尖叫。
因昨晚抓了一夜賊卻一無所獲的護衛家丁們聽到,立時全都緊張了起來,只當是那賊人鑽進了新房。眾人急匆匆地往著那院里奔去,卻是還沒跑進院子,遠遠就聽到那女人的尖叫聲中又夾進了一個男人的尖叫。片刻后,竟又響起第二個女人的尖叫。
那隨著何樺陪嫁到江府來的下人們,雖然還不熟悉自家姑爺的聲音,對自家姑娘的聲音可是再熟悉不過。聽到那第二個女人的尖叫后,何樺的奶娘便急了,趕緊喝著幾個粗壯婆子撞開新房大門。
而那大門剛一被撞開,眾人便看到,那被裝點得一片通紅的喜床上,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抱著被子捂著胸口,正閉著眼睛發出一聲凄厲過一聲的尖叫。而被子的另一邊,一個同樣赤-裸的男子正奪著被子的一角掩著那要害處,一邊也在同樣高聲大叫著——這,正是那新郎倌,江承平。
這一幕,原看著似乎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直到奶娘看到……
「啊……」奶娘忽地尖叫起來,抖著手指指著那抱著被子縮在床角落裡的女子嚷道:「你、你是誰?!我、我家姑娘呢?!」
奶娘的聲音剛落,就聽到那床下傳來何樺的哭聲,「我在這裡。」
奶娘跑去一揭那床圍,卻只見她家姑娘正屈著身子抱著胸,躺在那床下——當然,作為新娘子,她也是光著的……
而,既然新娘在床下,那床上之人……
眾人抬頭看向那個仍尖叫不止的女子,卻是這才認出來,那竟是應該睡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程十二姑娘……
這邊新房裡如炸了鍋般熱鬧時,忽地,侯府某個僻靜之處,竟又響起一聲尖厲過一聲的哀號,原來是昨晚遇害的那個婆子,終於叫人發現了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