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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書生

  第十九章·小書生


  客棧開業的鞭炮放完后,圍觀的眾人漸漸也就散開了。雷寅雙卻仍是站在巷口的上馬石上,抱著牆壁,歪頭看著旁邊的客棧里,她爹、姚爺和板牙爹爹一起,幫著那個花掌柜在招待著客人——看著就像他們跟這客棧老闆娘是親戚一般。


  果然,有人攔下雷爹和姚爺,問著他們:「你們跟那個花掌柜,是親戚嗎?」


  姚爺笑眯眯地道:「她家走了的那口子,算是我的學生。」又拍著雷爹的肩道:「跟他,還有阿朗,他們都是八拜兄弟。可惜叫韃子給害了。」


  雷寅雙一邊聽著那邊寒暄,一邊注意著她爹的神情。她爹平常就不怎麼愛把想法掛在臉上,這會兒更是叫她看不出個端倪了。


  她正皺著眉頭觀察著時,忽然旁邊有人問著她:「你是雙雙吧。」——雖是詢問的口氣,那話音里卻是帶著篤定的味道。


  雷寅雙垂眼看去,便只見那上馬石前,不知何時摸過來一個陌生的少年。


  少年生得又高又瘦,根條竹竿似的。這會兒雷寅雙站在那及人小腿高的上馬石上,可她目光平視時,居然直對著那少年的額頭——也就是說,站在上馬石上的她,竟只堪堪比那少年高出半個頭而已。


  作為江河鎮上威名赫赫的「虎爺」,雷寅雙不僅認得鎮子上所有的孩子,便是附近幾個村子里的孩子,她也全都認得。可眼前的少年,卻顯然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


  雷寅雙不禁瞪著個眼,一臉警覺地看著那少年。


  少年沖她友好地笑了笑,一邊伸過手去,一邊道:「下來吧,站在上面多危險,萬一滑了腳,看磕了牙。」


  這大哥哥似的體貼,不禁叫雷寅雙看著他又猛眨了一下眼,然後低頭看看他的手,抬頭問著他:「你認得我?」


  「猜的。」少年微笑道,「你該是雷叔的女兒吧。前幾天我姑姑就說,要請你和三姐,還有小靜和板牙來店裡坐坐的。可因店裡忙著開張,且我們也是才剛搬過來,到處都亂七八糟的需要收拾,也只能先把這事兒放下了。」


  一句「忙著開張」,立時叫小老虎擰了眉,抬眉瞪著那少年道:「花掌柜是你什麼人?」


  「我姑姑。」少年笑道:「我們能搬來,多虧得有你們三家幫忙了。這會兒姚爺爺和王叔、雷叔都在店裡呢,你要不要也來坐坐?」


  叫那少年始料不及的是,他自報了身份后,眼前的女孩那原已經有些柔和了的眼神,竟一下子又銳利了起來。那孩子沖他一瞪眼,仰著鼻孔冷哼了一聲,便跳下那上馬石,轉身就要往巷子里走。


  卻不想她的身後,那上馬石旁還站著個孩子。兩個孩子都是各自沒防備,便這麼撞在了一處。


  虧得雷寅雙是練武的,下盤根基穩紮,立時一把抱住了被她撞得搖搖欲墜的小兔。


  「咦?你怎麼跑出來了?!」雷寅雙叫著,低頭看向小兔的腳。


  小兔也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道:「真的沒什麼了,好多了,可以走路了。」


  這幾天,每天晚上姚爺都會過來給他擦藥酒,所以他腳上的傷好得很快。


  而前世時他可沒這個待遇。


  前世時,雖然是虎爺雷寅雙救了他,可因為他的嬌氣和任性,叫鴨腳巷的大人們都不願意收留於他,所以早早就把他塞到里正家去了。而里正家的人,也不願意在一個壞脾氣的孩子身上浪費精力,何況他一點兒苦都吃不得,便是給他換個葯,他都跟殺豬似的尖叫掙扎,且還不住口的咒罵那幫他換藥的人。於是到了後來,乾脆誰都不管他了。所以當江承平找來時,他才更加覺得自己是受到了虧待……


  這一世的他,身上卻是再沒有嬌驕二氣了。他抬頭看看一臉擔憂的雷寅雙,又隔著她的肩膀,看向那站在巷口處望著他們的少年。


  「這是……」他問。


  「我叫李健。」少年沖他溫和一笑,彎下腰,拿兩隻手撐著膝頭,跟對個剛呀呀學語的孩子說話般,放柔了聲音問著小兔:「你叫什麼名字?」


  雷寅雙立時警覺起來,一轉身,將小兔遮在身後,瞪著那個自稱叫李健的孩子嚷道:「你想做什麼?!」


  她這一嚷嚷,倒把李健嚷得愣住了,便直起腰,有些怔怔地看著雷寅雙。


  而被雷寅雙遮在身後的小兔,則忍不住從她的胳膊旁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李健。


  小老虎這會兒自是不知道,對面的這個李健,將來會是她的丈夫。小兔聽到這名字,卻是立時就知道了。


  前世時,他對這「健哥」是聞名已久,卻是直到臨死都不曾真正見過一面。如今真正見到,他才發現,眼前的少年雖然跟條竹竿似的又高又瘦,那五官相貌卻是生得極好,自帶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很能得人好感。


  江葦青忍不住側頭看向雷寅雙。


  虎爺的相貌,雖然生得沒有隔壁的王靜美那般精緻漂亮,卻自有一股活潑的靈動之氣。和這小書生似的李健站在一處……至少江葦青認為,李健這樣的文弱氣質是配不上虎爺的。


  而,什麼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虎爺?!

  看著不過才九歲年紀的虎爺,江葦青的眉頭微微聳起。


  這三人正僵持著時,忽然有人在小兔的身後開口問道:「你們都堵在巷口裡幹嘛。」


  眾人回頭一看,卻原來是提著個竹籃的王靜美。她的身後,是背著手的三姐。


  「這是……」


  王靜美也是頭一次見到李健,那腳下不禁微往後退了一步。


  三姐伸手抵著她的背,不讓她後退,道:「這是李健,隔壁客棧老闆娘,那個花姨的侄子。」


  「你認得?」


  雷寅雙和小靜同時回頭。


  「算不上認得。」三姐撇著嘴道,「不過是他主動過來跟我說了幾句話而已。」


  她撇開雷寅雙和小靜,隔著眾人問著李健,「你堵在我家巷口裡做什麼?」


  李健不禁一陣無語。他確實是站在巷口處的,卻離著巷口還有一步之遙呢。那真正堵著巷口,叫人進出不得的,明明是雷叔家的女兒……


  不過,可見李健是個好脾氣的孩子,他不曾辯解一句,便溫和一笑,後退了幾步,讓出巷口——卻是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雷寅雙橫了他一眼,扭頭問著小靜和三姐,「你們這是去哪兒?」


  小靜一抬手裡的竹籃,道:「我娘和我奶奶叫我給花姨送賀禮去呢。」又回頭問著三姐,「你去哪裡?」


  三姐道:「剛才鞭炮炸得人耳朵疼,我就沒出來看那個熱鬧。想著這會兒人應該散完了,我這才出來的。」又問著雷寅雙,「你看到我爺爺沒?是不是還在客棧裡面幫著忙?」


  雷寅雙奇道:「你怎麼知道?」


  三姐的兩隻眼往上一翻,道:「昨兒晚上板牙爹爹回來時,他們三個就在那裡說著這件事了。你沒聽到?」


  雷寅雙不由眨了眨眼。她想不起來昨晚她幹嘛了,但她確實沒注意到三個大家長在議論著些什麼——而她若知道,怕是會更關心一些的。


  昨天天黑之後板牙爹才從城裡回來。不過,便是天黑了,他仍是把姚爺和雷爹叫了過去,顯見著是姚爺托他打聽的事有了眉目。


  板牙爹爹跟另兩位大家長道:「若說京里的異動,倒是有的。聽說太子殿下病了。雖然病情如何不曾傳出來,可據說上面那位在開著朝會時,連著兩次突然中斷朝會,奔了東宮。可見,怕是病得不輕。」


  姚爺捋著鬍子道:「國之儲君嘛。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京里怕是得有一陣子不得安寧了。」又問著板牙爹,「鎮遠侯府那邊呢?」


  「打聽了。」板牙爹道,「那鎮遠侯死了老婆后就再沒有續弦,府里如今是老太太當家。他膝下只有兩位公子,一嫡一庶。嫡的那個十歲年紀,三歲的時候被立了世子。聽說是個混世魔王般的人物,他府里的下人都怕被派去侍候他。那個庶的,比嫡的年長了五歲,今年十五,年初時才領了個御前侍衛之職。聽說那倒是個知書達理,待人溫和的,且才學也不錯,連上面那位都曾親口誇過的。倒沒聽說那府里有走失孩子的事。對了,京里還有種說法,說是太子的病,就是叫那個世子給傳染上的。似乎是那個世子打出生身子骨就不強健,如今常年養在京郊的溫泉莊子上。據說太子爺就是去那莊子上看了他一回,回來就病倒了。」


  他看看捏著鬍子沉思的姚爺,又道:「我覺得不像。首先,年紀對不上。其次,性情也對不上。唯一能對上的,就是那孩子看著也不是個什麼健壯的。」


  姚爺道:「那京里還有別的人家走失了孩子嗎?」


  板牙爹爹搖頭道:「都查了,都對不上。」


  雷爹爹道:「許是別的地方的呢。」


  姚爺也搖著頭道:「那孩子雖然說著一口漂亮的官話,可仔細聽,還是能聽得出來一些上京的口音。可見,應該是個常年住在京里的。」頓了頓,又道,「怕是真如他所說的,家裡人並不在意他的死活吧。」


  板牙爹道:「正是呢,如今京里這種事很是常見。所謂『富貴移妻』,現下那位坐穩了朝廷,手下那幫人可不就貪圖起安逸來了?聽說許多人便是沒有休妻,也納了美妾的,把家裡搞得一團烏煙瘴氣。什麼受寵的小妾擠兌得原配寧願回鄉也不願意在京城呆著的,什麼後來生的孩子壓得前頭生的孩子抬不起頭的,數不勝數。」


  雷爹爹緩慢搖著頭道:「聽著也不像。若說他是前頭生的,受著後頭生的壓迫,他才多大年紀?怕是生的時候,大興才立國呢。」


  姚爺同意地點了點頭,道:「許是他的親娘是后納的妾,因什麼原因失了寵,叫他被嫡母虐待著吧。」又道,「我總覺得這孩子應該不止七八歲年紀,只是長得小而已。」


  板牙爹爹道:「我也想到了,所以是從五六歲一直查到十來歲的……」


  且按下雷寅雙不知道的這一段話不提,再說回那鴨腳巷口。


  三個女孩子說著話的當兒,雷寅雙已經彎腰背起了她的小兔弟弟——當然,小兔曾掙扎了一下的,可正跟三姐、小靜說著話的雷寅雙根本就沒注意到,就這麼直接背起了他。然後三個女孩一同出了巷口,站在巷口處,探頭往那客棧里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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