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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蛋炒飯

  第十七章·蛋炒飯


  三姐領著板牙和小靜在外面煽風點火、蠱惑人心時,小老虎雷寅雙則在家裡忙著照顧她新得的小兔弟弟。


  可見這小老虎是真心喜歡她這小兔弟弟的。那原放在她床頭桌子上的、她爹親手給她做的竹風車,如今都轉移到了小兔的床頭。


  而雖然小兔說自己能走,小老虎還是堅決不讓小兔的腳著地,直接把人從東廂她的床上,背進了西廂那張剛鋪好的竹床上。


  如今小老虎是九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一早就想著給小兔挪窩的事,所以那早飯她也沒好好吃。這會兒又是打掃又是折騰的,還沒到中午的飯點,小老虎就餓了。


  鴨腳巷裡三戶人家,王家有兩個主婦,一日三餐自是不成問題的;姚家三姐是個能幹的,收拾打掃再帶做飯,也是家務技能全滿;唯獨住在中間的雷家,照說虎娘去世后,雷寅雙也該跟三姐一樣擔起家裡主婦的職責的,可她那過世娘親曾這麼評價過她家小老虎:「我們家雙雙啊,五根手指頭還沒懂得怎麼分岔呢。」所以,雷寅雙做家務的水平,便是那種洗個衣裳能把衣裳洗成拖把,做個飯能把鐵鍋做著漏勺的極致水平。


  雖說隔壁兩家人都願意救濟著這雷家父女倆,可居家過日子原就是細水長流的事情,三家人便是親如一家,到底不是一家。這一點,虎爹心裡分得很清楚。因此,除非像今兒早晨這樣,三家人早說好要聚在一處吃飯商量事,不然雷爹爹都是帶著小老虎在自己家裡開伙的——確切說來,是雷爹每天中午都會從後街集市他的鋪子里趕回來給小老虎做午飯,然後順帶睡個午覺,下午再去鋪子里幹活。


  而這會兒看著天色就知道,連中午的飯點還早著。


  雷寅雙揉揉咕咕叫著的肚子,扭頭問小兔:「你餓嗎?」


  小兔一早也想著挪窩的事兒,所以他也沒好好吃早飯,加上昨晚他發燒沒胃口,連晚飯都吃得極少,這會也早餓了。


  見小兔萌萌地看著她點頭,小老虎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想著家裡的儲糧道:「家裡應該還有一塊餅的,是前頭針線鋪的吳娘子嫁閨女時的喜餅。我再去燒點熱水,咱倆泡著吃,好歹應該能等到我爹回來的。」


  而叫小老虎憤怒的是,等她找出那塊珍藏在櫥櫃里的喜餅時才發現,那喜餅上竟生了一層霉孢。她立時生氣地沖著那喜餅大叫了一聲,「啊!」


  這是她的習慣,生氣時,高興時,都愛叫上這麼一嗓子的。


  可她卻是忘了,如今她家裡再不是只她一個,所以當小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時,雷寅雙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


  小兔站在廚房門口,扶著那門框探頭看著她。


  「你怎麼下床了?!」


  雷寅雙趕緊丟開那塊生了綠毛的餅,過去就要將小兔抱起來。


  小兔擺著手道:「我沒事,就只是崴了腳而已,不用力就不會疼的。」


  這倒是實話。而且,其實前世時他的腳也只是傷成這個程度。不過因為他自小就沒吃過皮肉苦,所以才把腳上的那一丁點疼當成了大事。也因此,後來江承平附和著他,誇大他腳上的傷情時,他才會那麼深信不疑……直到後來真正吃過苦頭,江葦青才知道,當初那所謂「疼得要死」的腳傷,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一隻手扶在雷寅雙的手臂上,一隻手扶著門框,探頭往昏暗的廚房裡張望著。


  可見這雷家父女倆都不是會做飯的,那灶台上雖然收拾得很乾凈,可灶台邊放著的那些鍋盆瓦罐,卻幾乎每一隻上面都帶著被燒焦過的痕迹。


  見他探頭往廚房裡張望著,雷寅雙不禁嘆了口氣,指著那綠毛餅道:「壞了,沒得吃了。」又道,「你能忍嗎?要不我們忍忍吧。」


  「我還好,」江葦青道,「你呢?」


  雷寅雙原想逞能的,可看著小兔那純凈的眼,她不自覺就說了實話,扁著嘴道:「餓慘了。」


  「那我們看看家裡有什麼能吃的。」


  小兔放開她的胳膊,單著一隻腳跳進廚房,打開那櫥櫃往裡查看著。


  他那理所當然的一句「家裡」,不禁叫小老虎眨了一下眼,然後咧嘴一笑,跟過去伸手架著小兔的胳膊,低頭不放心地問著他道:「你這樣真的能行?腳真的不疼?你可別逞強啊!傷了腳,跛了可是一輩子的事。」


  「放心,我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的。」小兔一邊說著,一邊抬著頭看著櫥柜上面一層,忽然指著個笸籮道:「那裡面是什麼?」


  小老虎抬頭看了看,道:「雞蛋。板牙家的雞生的。嬸嬸給的。」又道:「可是,就算有雞蛋也沒用,平常都是爹爹做飯的,我不會做飯。」


  小兔道:「我會。」


  「咦?」小老虎立時扭頭看向小兔。


  小兔則指揮著她道:「拿兩個雞蛋下來,我給你做個蛋炒飯吧。」


  「咦?!」小老虎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驚嘆,一邊踮著腳尖去拿雞蛋,一邊扭頭問著小兔道:「真的假的?你會做飯?你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嗎?」


  小兔立時道:「小心!看著些,別打了。」


  小老虎趕緊回頭,小心地從那笸籮里拿了兩個雞蛋下來,又不相信地回頭瞪著小兔道:「你真會做飯?!做蛋炒飯?!」


  小兔接過雞蛋,沖著她彎眼一笑,道:「等做好了,你吃上,不就知道我是真會還是假會了。」說著,便舉著兩隻雞蛋,單腳跳到灶台邊,去查看還有什麼可用的食材了。


  小老虎看著小兔的背影眨了眨眼,見他清點著灶台上的作料,卻是忽然想起來了,道:「蛋炒飯是要米飯的吧,家裡沒有啊!」


  小兔一愣,回頭看著小老虎微抿了抿唇。


  見他這不如意的神情,小老虎趕緊道:「有麵條的。要不,咱們下面吃吧。裡面卧兩個雞蛋,你一個我一個。」


  小兔卻搖了搖頭,垂眼看著捏在手心裡的雞蛋,小聲道:「我就想給你做個蛋炒飯的。」——前世時,他第一次給她做的飯,就是蛋炒飯……


  小老虎可不明白小兔的堅持。可看著小兔這失落的模樣,她又忍不住心軟,於是那虎目往廚房裡掃了一圈,指著米缸道:「家裡雖然沒現成的飯,可有米呀!我們把米做成飯,可不就有飯了?」說著,便拿了淘米籮去米缸里掏米。


  小兔則看著她一陣無語。他記得他剛開始藏身乞丐群時,一個老乞丐最愛說的一句話便是:剛做好的飯炒著吃——多此一舉。而且……


  真正的蛋炒飯,也不是用現做的米飯來做的……可他卻很想再給她做一回……


  雷寅雙並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米飯來炒蛋炒飯才更合適,她只知道小兔需要米飯。於是她一邊很是熟練地抖著那米籮,撿著米里混雜的稻殼砂子,一邊道:「正好咱們順便把午飯也帶出來。等爹爹回來,只要炒個菜就行了,也好叫爹爹省點事。」


  小兔聽了,立時又蜷著那受傷的右腳在廚房裡蹦噠了起來。


  小老虎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在廚房裡翻箱倒櫃,問道:「你做什麼?」


  小兔道:「我看看家裡還有什麼菜,既然動了火,不如把午飯也一起做好了,省得爹爹回來再辛苦。」——他這「爹爹」倒叫得挺乾脆。


  不過,小老虎對於小兔能如此認同這個家,認同她的爹爹,她還是表示很高興的。於是她彎著眼眸笑了,放下米籮,爬到一張小凳上面,從頭頂的鉤子上摘下一個竹籃,道:「在這兒呢。」又道,「昨兒爹爹回來時,還打了三兩肉的,因天熱,怕壞了,掛在外面的井裡呢,我去拿,順便淘米。」


  小兔正低頭查看著那些菜,聽了她的話,抬頭問著她,「你會?」


  小老虎立時做出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樣,叉著腰道:「我就只是不會燒火而已,其他的事情我怎麼不能做了?!平常我爹做飯時,可全是我打下手呢!」說著,手指頭一戳小兔的腦門,提著菜籃和米籮便出了廚房門。


  因那常年清澈的津河穿鎮而過,所以小鎮人家淘洗米菜和衣裳,一般都是直接去那津河邊的碼頭。偏這鴨腳巷的三戶人家講究,竟每戶人家都在家裡打了口井。雷家的井,便在廚房的旁邊,靠近姚爺家的那一側院牆根下。


  雷寅雙出去淘米洗菜時,小兔江葦青倒並沒有跟出去,而是跪在一張凳子上,扒著廚房的窗口看著她洗菜。


  明明這小老虎不能算是個細心的人,可被他這麼看著,許是要做個大姐姐的榜樣,她竟頭一次把米菜洗得那麼認真,竟是險些把那青菜全都揉成了菜汁,直到小兔回過神來,看到那傷痕纍纍的菜葉,趕緊叫著「夠了夠了」,她這才放過了那些可憐的菜葉。


  然後,接下來,除了把那小磨盤似的大砧板從雷爹爹常用的檯子上搬到門口的矮桌上,好叫小兔坐著也能切菜外,就再沒小老虎什麼事了。雷寅雙便托著腮,坐在小兔的對面,看著他切著那些菜和肉。而從他那利落的刀工上便可以看出,他果然沒有說謊。


  「可是,你怎麼會做飯的呢?」雷寅雙不解地問著小兔,「三姐不是說,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嗎?」


  小兔抬眉看她一眼,沒吱聲。


  「哦,」雷寅雙立時自問自答道:「三姐說的,不是你說的。」頓了頓,她又道:「可你身上的衣裳,果然料子很好的樣子呢。」


  小兔再次抬眉看她一眼。


  於是再一次不用小兔作答,雷寅雙自己給了答案:「定是那些人販子出於什麼目的,給你換的衣裳……」說到這裡,她腦洞再次大開,撐著手肘看著小兔道:「我知道了!難怪那些人說你是什麼『世子』。我猜,他們給你換上那身衣裳,原就是想要叫你冒充什麼『世子』的。至於說為什麼……」她想不出來因由了,便大咧咧地一揮手,「嗐,肯定沒好事!」


  小兔忍不住又抬眉看她一眼。


  接到他這眼風,小老虎彎著眉眼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腦洞太大了?」


  「……」小兔停了手裡的刀,抬頭問著她道:「什麼是腦洞?」


  小老虎指著自己的腦袋道:「就是腦袋裡面想事情的時候,一不小心,把腦袋給想出一個洞來,然後就有各種想法從那個洞里冒了出來,那些想法又把腦袋裡面的那個洞撐得越來越大,想法也跟著越來越多……」


  「越來越離譜。」小兔接道。


  小老虎愣了愣,沖他眨著眼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頓了頓,又自我辯解道:「可有時候也不是那麼不靠譜的,有時候也能叫我猜對了的。」


  「挺好。」小兔看著小老虎微笑道:「腦子裡沒什麼想法的人才活得沒意思呢。」


  雷寅雙原有些擔心小兔跟三姐一樣的看不上她腦洞太大,這會兒聽小兔出言替她辯護,立時高興地又彎了眼,笑道:「是吧是吧!我也覺得腦洞大不是什麼壞事。你看,平淡無奇的一件事,你動動腦筋,就能把那件事想得那麼好玩。多好玩啊!」


  她覺得好玩時,小兔卻是累慘了。


  卻原來,小兔手裡的刀是雷爹爹常用的,是一把能砍骨頭的大刀。而此時的他不過才十歲年紀,且還一向體弱,那小細胳膊握著那刀,原就已經有些吃力了,偏他還想在虎爺面前顯擺自己的刀工,因此一開始時切得很快,到了這會兒,他就有點拿不動那刀了。


  他審視了一會已經切好的菜,便抬頭很是自然地指揮著小老虎道,「給我拿個碗過來。」


  小老虎立時顛顛地跑去拿了碗過來,又看著小兔將雞蛋磕在碗里,拿筷子熟練地將那蛋液打成旋渦狀,她不禁一陣心癢,探著腦袋道:「給我玩玩唄。」


  小兔沖她挑了一下眉,道:「你會弄撒了的。」


  「不會不會,我不會弄撒的!」虎爺就差拍著胸脯來保證了。


  小兔明知道她肯定不行,可看著她那巴巴的小眼神,他卻怎麼也拒絕不了她,便只好嘆著氣,將碗遞了過去。


  於是,果然,小老虎把那蛋液撒出了碗邊。


  看著吐著舌頭做著鬼臉的小老虎,小兔卻並沒有像板牙娘和板牙奶奶那樣,再不許她碰碗了,而是沖她鼓勵地微笑著,道:「慢一點,不要那麼急。」說著,伸手過去握了她的手,兩人共同捧著那隻碗,小心地打攪著那蛋液。


  見那蛋液再沒有撒出來,小老虎不禁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又「啊」地叫了一聲,回頭看著頭頂只到自己鼻尖處的小兔道:「看看看看,其實我也沒那麼笨,是吧?」


  小兔的眼一閃,抬頭看著她笑了。


  於是,等雷大鎚趕回來準備給寶貝女兒做午飯時,才剛一進門,就聞到滿院子的飯菜香。他原還以為是隔壁王家飄來的香味,正抽著鼻子分析著是什麼菜時,小老虎跟那猛虎下山似地,從廚房裡撲了出來,一把抱住她爹的腰,興奮得小臉一陣通紅。


  「爹,爹!」她大喊道,「我跟小兔一起做的午飯!我沒把飯燒糊,也沒有把廚房燒了。爹,我會做飯了!」


  她的大嗓門飄過院牆,不禁叫左鄰的王家婆媳和右舍的姚家祖孫,全都詫異地對視了一眼。於是兩家人都顧不上吃飯了,齊齊敲響了雷家的大門,想要看一看小老虎創造的奇迹。


  而看著廚房裡那一葷兩素的三道菜,以及三碗黃燦燦的蛋炒飯時,幾個大人不由對了個眼,看著小兔同聲問道:「是你做的?!」


  小兔還沒答話,小老虎就極自豪地抱著她小兔弟弟的肩,對眾人宣佈道:「全是他做的!不過菜是我洗的,火也是我燒的……」大概覺得自己有點搶佔了小兔的功勞,她趕緊又補充道:「小兔教我燒的火。原來還需要根據炒菜做飯的不同需要,要調節火的大小的。爹,你都沒教過我。」


  雷爹:「……」


  事實上,他教過小老虎無數遍的,偏這小老虎只把人的話當過耳清風,答應得快,忘得更快,下一次還是一個勁地猛往那灶下塞著柴……


  「哎呦,沒想到小兔這麼能幹!我說雙雙呀,你這哪裡是撿了個弟弟,這明明是給自己撿了個小女婿嘛!」


  板牙奶奶誇著小兔時,一個沒留神,卻是叫心裡的想法就這麼順著嘴邊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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