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杭州城
老牛拉著木板車,慢慢悠悠的走在土路上,車軲轆時不時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李老二看了眼車上的鍋碗瓢盆,甩了甩鞭子,揚起一個漂亮的鞭花,笑道:「七嫂子,鄉下待膩了,想搬去城裡住啊。」
七奶奶皺起眉頭,裝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唉,就你七哥這點本事,在鄉下都只能吃土,去城裡難道喝西北風?」七奶奶說的吃土,就是觀音土,有些地方也叫觀音粉,是一種高嶺土,飢荒年代經常有饑民以此充饑,最後因為無法排便,活活憋死。
只聽七奶奶又換了語氣道:「這不是我娘家的小外甥來了嘛,他想在杭州城裡買座宅子安家,我正好認識幾個城裡的『瓦搖頭』,這買宅子可是大事,我不跟著去看看,怎麼放得下心?再說,他一個人,又這麼年輕,沒個人在身邊照顧也不行啊,所以我一打算,乾脆也搬到城裡去住一段時間。」
「那是,那是,」李老二一邊趕車,一邊附和道:「那些城裡的人,別的不會,就是噱頭斯蠻好(會忽悠的意思),連『瓦』都能說得『搖頭』,要是沒有七嫂子把關,肯定要上當。」他看了蒙著頭巾,兩眼朝天的陳恪一眼,問道:「你外甥是做什麼的,本事不小啊,能在杭州城裡買宅子。」
七奶奶笑道:「讀書人當然是讀書考狀元,難道像你一樣拉牛車不成?」李老漢被她一嗆,便不再問。
陳恪聽著他們的談話,心中不禁好笑,他天一亮就暗示過七奶奶,要給自己編一個身份,必要時候還可以講一些故事。想不到七奶奶幾句話就解決了問題。
七奶奶又道:「老二啊,我跟你七哥都走了,家裡的那幾畝田和地就麻煩你幫忙照顧了。」
李老二嘆了口氣,道:「年年這麼遭災,村裡都找不出幾頭牛,有些人連鋤頭都賣了,哪裡還會有人打你地的主意。」
七奶奶道:「也不會年年都這樣,說不定過幾年就好轉了,我那幾畝田都是上好的良田,地也是好地,你可要幫我看緊點。」李老二連忙道:「好,好,我幫你看著就是。」
陳恪和李老漢沉默無言的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車上,聽七奶奶和趕車的李老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家常,終於在傍晚前趕到了杭州城。
進了城,陳恪輕聲在七奶奶耳邊說道:「七奶奶,先去找家客棧住下,明天再去找你說的『瓦搖頭』看房子。」
七奶奶點點頭,喊道:「李老二,你沿著大街走就是,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一晚。」
李老二說道:「你們住客棧,我找個『榻房』睡大通鋪就行了。」七奶奶一臉豪氣道:「讓你住你就住,不差錢。」
走了一會,七奶奶指著一家「悅來客棧」道:「這家客棧不錯,有三層,樓蓋的也氣派。」她一邊說一邊轉頭看陳恪,見陳恪搖了搖頭,七奶奶便改口道:「就是人太多,這住客棧跟買宅子一樣,也要貨比三家,我們再看幾家再說。」
又走了一會,七奶奶指著一家「來福客棧」道:「這家客棧也不錯,招牌寫的也亮……」她還沒說完,就見陳恪搖了搖頭,連忙改口道:「不過連個出來招呼的夥計也沒有,我看離關門也不遠了。」
再往前走,是一家得月客棧,七奶奶這回學乖了,看見陳恪點頭才道:「就這家客棧了,雖然小了點,但是精緻,讀書人就是喜歡這個調調。」
陳恪微微皺了皺眉,他接連著兩次搖頭,並不是覺得悅來客棧和得月客棧不好,而是不喜歡七奶奶這種張口就來,隨口就說的性格。第三家客棧七奶奶雖然沒有自作主張的先開口,卻來一句「讀書人就是喜歡這個調調」,直接發起牢騷來了。
要是換在他還是調查人的時候,陳恪不會對這種性格有什麼偏見,因為在調查公司,大家雖然可能是上下級,但互相之間也都是同事,互相獨立,況且每個人都有法律賦予的言論自由,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工作不出問題,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但這是大明朝,嚴格來說,七奶奶不僅是陳恪的傭人,她跟陳恪更有某種程度上的人身依附關係。她惹出麻煩,陳恪是需要負一定責任的。
況且,陳恪也需要管理好這些人,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事,這是陳恪走向強大的第一步。
四人進了客棧,在陳恪的催促下,很快讓客棧的掌柜辦好入住手續。雖然陳恪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路引,但看在銀子的份上,見陳恪說的又是地道的杭州話,也就通融了一下。
陳恪讓李老漢留在自己房間,看守裝著背包的麻袋。七奶奶和李老二將車上的其它物品搬進客棧的貨倉。
他自己則到客棧對面的裁縫店買了幾件袍衫,袍衫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可以穿,區別只是衣服的顏色和上面的圖案。陳恪買了青色和藍色,是平民所穿的顏色,又買了幾個帽子。
再回到客棧,陳恪換下李老漢的衣服,穿上新衣,立即覺得舒服多了。他叫來夥計,想點四五個好菜送到房間吃飯。
李老二卻道:「不用費心,我出去吃個『門板飯』就行。」
杭州的飯店,直到清朝末年,還留有兩宋的遺風,樓上雅座,樓下賣各樣熟食,同時卸下排門當案板,案板上擺滿朱漆的大碗,盛著現成的各式菜肴。案板前再放置幾條大長凳,販夫走卒,來了就坐下,稱為吃「門板飯」。這大概也是後世「蓋飯」的起源之一。
陳恪雖然不知道「門板飯」是什麼,也能猜到肯定比客棧的飯菜便宜。他想了想七奶奶今天的表現,乾脆讓他們三個都出去吃「門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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