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算死草
他很快就填好了表格,然後遞給張小姐:“幫我送過去,不要辜負基層組織一片心意啊。”
哪有他這樣住兩百平方市中心房子,申請特困補助的?別管租的還是借的,居委會真要批這補助,肯定會走訪,會調查, 不可能就這麽閉著眼睛批下來。
所以張小姐苦笑著這麽說道:“我估計遞上去也批不了。”
但杜長卿堅持,她便也拿了包,出門去幫他送表。
抽完了這一鬥煙,杜長卿隨手拿起桌上,物業催繳電費水費管理費的單子看了一眼,上麵寫著, 電費上個月用了近兩千塊——他的兩百平方裏,功率最大甚至不是雙開門冰箱或冰櫃,而是那大功率的音響後級功放。
於是他便覺得不平了。
他實在太久沒有經曆過柴米油鹽醋了, 就算他申請破產,就算他被列入失信名單。
可還有願意一個月一塊錢,把兩百平方租他一百年的朋友;
還有每個月給他幾萬塊,請他去講管理課程的企業;
還有對於物業經理來講,女神級別的張小姐,開著瑪莎拉蒂總裁,追隨著他。
“當我是軟弱可欺了?”他冷哼了一聲,許多的不平,便在心胸裏無端生起。
他覺得就算張小姐不時過來陪著他,人來客往,算是兩個人住吧,怎麽一個月也用不了二千塊電費,特別他從上個月開始,基本又不用空調了。
在南下經商之前,九零年之前,在國企裏, 杜長卿也是當過工人的。
他當年甚至還拿過電工資格證,所以當他覺得被坑了, 又抽了一鬥很醇的煙,喝了一杯讓他微醺的汾酒,他就覺得,不能這麽算了。
於是他便去儲物房,把折疊的人字梯搬了出來。
當石樸收到杜長卿的死訊時,他非常地驚愕,因為看上去杜長卿真的就是一個能活千年的禍害,至少在石樸的心裏,是有這麽一種下意識的認知。誰知會這麽突然就接到他離開人世的消息。
而且石樸得知這個消息,也不是家屬來通知他訃告。
警局的相關警務人員來找石樸,是要求他協助調查的。
因為張小姐認為,杜長卿的死,石樸脫不了關係。
特別是她覺得,石樸見到是她下去拿錢,然後緊接著杜長卿就意外死亡了。
“沒有人被這麽坑了幾百萬之後,無動於衷的!杜先生說要測試他,可這石某人他心胸小,經不起測試,肯定是他惡從膽邊生,害死了杜先生!“張小姐報案時,是這麽在警局裏向相關警員訴說的。
盡管石樸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據,杜長卿死亡現場也沒有任何的物證人證,可以證明跟石樸有關,但張小姐在那個商業圈子裏不停地訴說,卻讓石樸有口難辯,還好警局隨即找到了關鍵的證據,讓一切水落石出,這就是一起意外觸電身亡的案子。
因為杜長卿也擔心,這麽多年的生意場走下來,不遭人妒是庸才,現在自己落泊了,會不會有人來向自己報複?所以他在那房子所在的樓層、過道,裝了好幾個隱藏的攝像頭,並且設定了一旦出現斷電過載、溫控防火噴頭啟動噴水之類的,就自動向警局發送視頻。
而按著這幾個角度,可以說全方麵的視頻來看,最為可能接近事情的結論,就是杜長卿想把他自己家裏的用電線路,接到公共用電的線路,結果在操作中出來失誤,觸電身亡了。結合杜長卿客廳茶幾上那張物業的水電管理費通知,那麽,毫無疑問,偷電不成,觸電身亡,大約就是最合理的解釋。
按著參加喪禮的劉書萱的父親所說的:“阿杜啊,成世唔執輸,下下都計到盡,驚死蝕底,卒之,仆街!“大意就是說杜長卿一輩子不肯吃虧的,不論啥時候都要計算到對自己有利才肯罷手,擔心自己吃虧,這次就終於因此仆街了。
但是杜長卿倒是把自己後事安排得清清楚楚,他在律師那裏,早就留下了很嚴密的遺囑,不單把那套兩百平方的房子,用同樣一元錢轉租給了張小姐,而且他還留給石樸一個國外銀行保險箱的鎖匙。
石樸開始並沒有太大意,律師把這遺囑跟他說了之後,又交了鎖匙給他,石樸也沒當回事。倒是一塊來參加喪禮的劉書萱,聽著陪石樸一起過來的林靜雯說起這事,去問了她父親一下,回來跟石樸說:“卿叔這麽計較的人,他如果留東西給你,就絕對不會是一張照片或是一本日記。你還是去看看吧。“
於是在喪禮之後,剛好林靜雯也要去德國一趟,所以石樸就用這事為籍口,陪著她飛了一趟漢堡,當那銀行保險箱被開啟之後,石樸和林靜雯都被驚呆了。因為那些不記名的債券和實物黃金,其實是足夠杜長卿這個級別的人物,重新在商場裏,再搏一次的。
“他為什麽要去在意那兩千塊電費呢?”石樸突然感覺,有種莫名的諷刺和心酸,湧上心頭。
林靜雯輕輕搖了搖頭:“你不如問,他為什麽不跟著麥兜她爹,老老實實補稅?”
這是一個正在發生的事實,杜長卿絕非平庸,隻是他停留在他的那個時代。
他堅守著自己那個年代的輝煌,無論是他處處的計算,逃稅,企圖占社會的便宜,還是對石樸的所謂測試,陳舊而腐朽,他並沒有發現,時代的浪潮在奔湧。
這也是劉書萱不願意投資他的原因。
走在漢堡的街上,號稱歐洲最華麗的市政廳,漢堡市市政廳,仍如林靜雯第一次看它時,那樣的壯觀。
不曾改變。
“也許十年後,我們再來,這街角,仍然是一樣的風景。”她向石樸這麽說道。
有些冷,就算他們穿得厚實,石樸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然後把手揣進自己的兜裏,林靜雯愣了一下,但終於沒有抽出手來。他們就這麽漫步著,也許是天冷,讓他們漸漸地越靠越近,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