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他的柔軟
“她這個情況估計是不想聯係家人的，既然是你救的她，你就先陪她一會兒吧，我們醫生也會照顧安撫的，醫藥費可以報銷，醫院暫時墊著，你也不用擔心。”護士說。
藺川都已經決定留在這裏了，這些話沒什麽意義，但還是應了一聲，之後去了病房。
病房是單獨的一間，素華從急診室送來後，睡的沉，但黑暗中總有一雙手在按著她，像章魚的觸手，一直在她身上遊走。
素華也動不了，仿佛有很重的一座山壓在她的身上，她知道，這是鬼壓床。
母親曾對她說過，如果遇到鬼壓床，就用力大叫，叫出聲音就好了，鬼也怕聽到聲音。
素華叫了，一連叫了好多聲，想從恐懼中掙脫出來。
藺川看到她在掙紮，連忙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喊了她，“你怎麽了？”
素華聽著聲音，整個人棲棲遑遑的回了個神，看了床邊的人。
有一瞬間，這裏像夢裏的景象，她仿佛蕩漾在湖水中央，有一個人站在岸邊，很遙遠，近在咫尺的遙遠，那個人像楊老師，但又不是。
素華伸手，想要去拉一下，她想把他拉近一點，因為她覺得這個人是安全的，但始終又拉不到。
藺川見她有些恍惚，伸出來的手似乎是一種求助，於是絲毫沒有猶豫，握了上去。
有時候人就有一種本人的反應，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麽做。
素華被藺川拉的那一下，安定下一口氣，周遭的陰暗和胸口的驚慌，一瞬之間，全部一掃而空，好像飄飄忽忽的她，終於穩穩站在了岸上。
她度過無數次鬼壓床的夜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恐懼後怕，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些恐懼和後怕能這麽快消失。
片刻，素華才終於醒過來，眸光裏，清晰的倒映了拉著她的人……
素華整張臉是蒼白的，額頭臉上都都有傷痕，藺川如此看著她，一瞬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話。
他是個耿直的，而且在藺川看來，他們之間始終沒有那麽熟悉，也許心裏想說一些話，但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適合開口。
“你沒事吧？”還是問了一句。
素華看了他好久，發現他和平時裏在辦公樓、在路上、在裝修的房子裏……樣子完全不一樣。
半晌，素華說了聲，“謝謝。”
一個也不算是毫不相幹的人，也算是三番五次的……有過一些交集吧！
這次如果沒有這個巧合，她知道自己的後果，就算她內心強大，能抵得住這些攻擊，可她始終要花費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讓自己去忘記，去麻木下來。
就像小時候在家裏的那些事，一刀一刀的刻在她的血肉裏之後，是沒辦法去全部遺忘抹滅的，就算抹滅了，身體的自然反應始終都會存在。
藺川並沒期待她說什麽“謝謝”，這聲“謝謝”出來，著實也是詫異。
這個女人，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冷靜，理智，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文朝可能說的是對的。
“人抓了，警察也把案子結了。”藺川見她清醒，自然的把握著她的手，收了回來。
素華手上一涼，看了過去，她剛剛差點沒反應過來，這隻手被她握得很暖和。
“這就……結了？”
藺川從她話裏聽出了一些內容，頓了一會兒，說道：“背後是有人指使。”
素華抬起眼神，看著他的視線很直，但同樣也是頓了一下，問了道：“你……知道後頭的人是誰嗎？”
她不是要從他這裏得知後頭是誰指使的，是在問他，想不想知道後頭的人是誰。
藺川從來沒有小瞧過她，這個女人腦袋裏裝的東西，知道的事兒，想的法子，通通都多了去，誰要整她，還怕她會不知道嗎？必定都是一清二楚的。
“胡周元。”素華說。
說胡慧子沒人知道，說胡周元，那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女兒幹了什麽事，胡周元即便不知，那也與他脫不了幹係，誰讓他生了這個女兒。
藺川知道是大人物，但聽到這個名字後，依舊有些驚訝。
這人是大領導，許國富都想見一見的人。
陡然間，藺川好像又從這個女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狠”,一種必要達到某種目的的“狠”。
素華不會讓這個事過去的，對方有什麽樣的後台，她將來不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她都要把這個事討回來，深刻的討回來！
她就是這樣，被傷害之後，戾氣非常明顯，也沒有絲毫的遮掩。
藺川不是她的誰，即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好像也沒有必要說什麽，“天快亮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困了，你明天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素華下意識的拉了他的衣角，搖了頭，“不可以。”
藺川有點怕她現在的樣子，他會拒絕不了，“那我幫你通知……”
“不要。”素華繼續搖頭，她都知道他要說什麽，這個人就怕她纏上她，怕耽擱了他的事。
既然耽擱，怕她纏上，那為什麽還要見義勇為？
“你什麽都別說，都別通知，你可以幫我告訴他們，我臨時有事，外出了，讓他們別有想法，其他的，什麽都別說。”素華說。
“你家人呢？還有上回那個和你很親近的楊老師？”
藺川有時候確實很好奇，這個女人為什麽沒有一個親人？也從來就沒有聽她提過，據說唯一提過的，好像有一個“二姐”。
“我的家人，我自己會說，楊老師……你別打擾他。”素華有些懇求。
藺川到底柔軟了。
他並不鐵石心腸，特別知道這一晚她在什麽樣的惡魔嘴裏逃出來之後，見到血腥的那一幕，他心裏的衝擊也沒有小多少。
“好，我不說，你好好休息。”
素華擠了個笑容，點了頭，“多謝。也，也還得麻煩你……順便幫我辦一下住院手續，一個星期就好，我就留在醫院了。”
藺川甚是一個旁觀者，看著她露了一個笑容。
隻有真正接觸過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規矩客氣，多小心謹慎，她那些人前的態度，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吃虧受到傷害，所以把自己包裹起來，包的好好的。
她不安全，一點都不安全。
現在她也一點都偽裝不起來，因為她的盔甲被徹底的擊碎一地……
就這一瞬間，藺川突然相信了，文朝說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