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草原遺孤
不過喬瑟心中還有一絲明智，他看著不遠處的阿拉木，強忍著心裡的不適，又撐著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阿拉木面前。
此刻這個彪悍的草原漢子已經無力的癱坐在地上了，他的傷勢看起來很重，但看著喬瑟走近，幾乎是掙扎著爬到了那個孩子面前。看著喬瑟的眼神也沒有多少感激，反而像是垂死的野獸般警惕的瞪著喬瑟，顯然是擔心喬瑟會對那孩子不利。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可沒想要你們的腦袋。」喬瑟有些無奈的看了阿拉木一眼，他的臉上滿是鮮血，但是一雙眼睛卻如同鷹隼一般明亮，而他身後的那個孩子是個看起來估摸有七八歲的小男孩，雖然也是灰頭土臉的，不過一身服飾卻是頗為華麗，脖子上還戴了不少如同各類寶石打磨的鏈子，臉蛋雖然也是紅撲撲的，但皮膚白皙，不像普通的草原孩子那麼黝黑粗糙。
阿拉木聽喬瑟這麼說，臉色雖然緩和了一些，但是眼神里依舊顯得很警惕。這讓喬瑟連廢話都懶得再說了，直接就擺擺手：「算了，不信拉倒，我還要趕路，你們的追兵也許還會再追上來的，所以你們還是也趕緊走吧！」說完，轉身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了。
「魔法師先生……請你等一下！」還沒等喬瑟走多遠，一聲略顯稚嫩的呼喊傳了過來，他疑惑的轉過頭來，卻發現喊自己的竟然是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孩子。
「小傢伙，你還有什麼事情嗎？」喬瑟愣了一下，只好又微笑了一下，耐著性子看著他。那孩子臉色通紅，聲音也有些沙啞，顯然是心裡十分緊張，但看著喬瑟一臉溫笑，才鼓起勇氣說道：「阿拉木叔叔受了很重的傷，您既然是一位高貴的魔法師……可不可以為他治療？」
喬瑟疑惑的看了阿拉木一眼，卻發現這個彪悍的草原漢子已經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昏了過去。想必這孩子才會這麼著急，所以鼓起勇氣向自己求救。
喬瑟皺了皺眉頭，心裡卻有些為難：他雖然也會一些魔法咒語，但是絕大多數都是從蘇婭那裡學來的攻擊性和防禦性的魔法，至於那些光明系的治癒魔法，他卻是一條也不會了。
那孩子看他一副猶豫不定的表情，還以為喬瑟是吝惜自己的魔力，不願為阿拉木療傷，他急忙在懷裡摸了幾下，掏出了一把造型精緻的彎刀，刀鞘上紋著一些草原文字和野獸圖騰，刀柄上還鑲了幾顆寶石，看樣子應該價值不菲。
「魔法師先生，這刀是我生辰那天父汗送給我的，母親說這刀在草原外能換很多很多金子的，只要您肯救救阿拉木叔叔，我願意用這把彎刀交換……」那孩子眼睛通紅，顯然是很捨不得這把彎刀，但是為了救阿拉木，他還是強忍著眼淚，將彎刀遞了過來。
喬瑟見他這樣，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了，正當他手足無措的時候，彌賽亞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後，然後走上前來，看了地上已經昏迷不醒的阿拉木一眼。
「讓我來試試吧！」彌賽亞語氣很平淡，絲毫不理會喬瑟有些詫異的眼神，直接伏下身子用手探了探阿拉木的胸口，然後她指尖一點，一團金色的光芒就滲到了武士的身體里。
那孩子雖然不知道這個忽然出現的美麗女子是什麼人，不過聽彌賽亞肯治療阿拉木，眼前頓時一亮，也不再顧及其他，而是一臉期待的看著她，不敢再說什麼，生怕打擾到彌賽亞。
果然，彌賽亞那團金色的光芒滲入阿拉木的胸口之後，阿拉木緊閉的眼睛竟然抖了一下，隨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雖然還有些恍惚，但是看到一臉焦急的男孩以後，阿拉木眼睛頓時就明亮了許多。
「冒迭兒……你沒事吧？他們……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阿拉木見男孩安然無恙，心裡剛剛有些安定，眼睛卻又看到喬瑟和彌賽亞，心裡忍不住有些焦急，卻根本無力再掙扎爬起了。
「阿拉木叔叔，你醒了！」那孩子見他清醒，有些激動的抱著他，然後轉過頭來指著彌賽亞和喬瑟說道：「你不要擔心，他們都是好人，嗯，就是這個大姐姐把你救醒的！」
彌賽亞聽他這麼說，臉上卻閃過一絲不自然，女精靈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生硬的說道：「你全身的經脈曾被一股狂暴的鬥氣摧傷，後來在戰鬥中又強行催動鬥氣，損傷太深，而且失血過多……我雖然可以讓你短時間內清醒，但你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那孩子一聽這話，頓時就急得眼睛都紅了，慌忙的朝著彌賽亞說道：「不會的，大姐姐，你們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救阿拉木叔叔的，求求你……」
喬瑟見此場景，心裡也忍不住一軟，他看了彌賽亞一眼，卻發現女騎士也只是神色複雜的搖了搖頭。
「冒迭兒，不要哭，你是偉大的狼神的子孫！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堅強！」阿拉木聽了彌賽亞的話，只是搖搖頭，看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反而咬著牙對那個叫做冒跌兒的男孩嚴肅的說道。
冒迭兒這才強忍住眼眶裡的淚水，滿臉悲傷的看著阿拉木。阿拉木這才勉強露出了微笑，然後把頭轉向了一旁的喬瑟和彌賽亞。
「兩位，」阿拉木艱難的看著喬瑟二人，似乎有些猶豫不決，最後他終於咬了咬牙，硬是掙紮起身子坐了起來，「我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咳咳……」說到這，他劇烈的咳嗽的幾下，隨著劇烈的喘息，鮮血夾雜著吐沫從他的嘴角流出。
可是阿拉木的眼神卻越發明亮，他搖搖頭說道：「我知道二位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你們能不能在我臨死之前幫我一個忙……」他的喘息聲就彷彿破了個洞的風箱一般，粗重而紊亂。
「請帶走這個孩子，帶走冒迭兒！我阿拉木就算死了，來世也願意化作牛馬來報答你們的大恩！」阿拉木彷彿陷入了瘋狂之中，眼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帶他離開草原，求求你們帶他離開這裡，朵顏部的血脈不能斷絕！」
喬瑟聽了他的話，忍不住低低的嘆息了一聲，這個傢伙之前還拼了命的保護冒迭兒，現在卻甘心讓自己帶走冒迭兒，恐怕也是意識到自己死後，冒迭兒一個孩子肯定也難以逃脫追兵，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了。
「我們可以帶他安全離開這裡，」彌賽亞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卻讓喬瑟忍不住有些詫異，「但是……你必須把你們的來歷身份說清楚，我們可不想隨隨便便就帶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上路。」
阿拉木眼神有些猶豫，他無力的苦笑了一聲，「我們來自葛爾沁草原朵顏部，我是朵顏王帳前親衛長，阿拉木。至於冒迭兒，他是我戰死的哥哥的孩子……一個月前，朵顏內部叛徒兀牙勾結樓煩部落襲擊朵顏部，朵顏王中伏力戰而死，部眾五萬餘人被俘，我哥哥拼著性命才讓我們逃了出來……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讓哥哥唯一的血脈落到那些傢伙的手裡！」
彌賽亞忽然嘆息了一聲，隨即看著阿拉木的眼睛，淡淡的說道：「我可以答應你，帶這個孩子離開草原，而且保護他的安全。」
阿拉木聽她這麼說，本來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睛忽然閃過了一絲神采，他看著身旁的冒迭兒，才終於平靜的微笑了一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讓喬瑟感覺吃驚的是，冒迭兒此刻卻出奇的沒有哭泣，他只是緊握著拳頭，滿臉的悲傷，身體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硬是強忍著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然後冒迭兒忽然拔出了手裡彎刀，近乎瘋狂的扎進了一旁的草地上，用力一掘，將草皮連同土壤挖開來。他一刀又一刀，竟然很快的掘出了一個坑，可是他畢竟是個孩子，體力顯然無法完成這些事。
喬瑟和彌賽亞都沒有阻止他的行為，他們心裡都知道這個孩子心裡承受著怎樣的苦痛，只是看他這樣，喬瑟才吟唱起了一個土系魔法，頓時地面上凹陷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深坑，冒迭兒獃獃的看著喬瑟完成魔法，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絲渴望的神色。
在喬瑟的幫助下，冒迭兒很快就將阿拉木的屍體拖進了坑裡，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的咬著嘴唇，強忍著心裡的悲傷，吟唱起了一首悠長古老的草原曲。男孩稚嫩的聲音沙啞，隨著草原上的風聲響起。
一曲唱完，冒迭兒的臉色變的無比蒼白，彷彿一陣風也能將他吹倒一般，然後他做出了一件讓喬瑟有些吃驚的事情：他解開了腰間佩戴的彎刀，然後放到了阿拉木屍體的胸口上。
「阿拉木叔叔，你是朵顏部最英勇的戰士，願你的血肉重歸草原的土地，願你的靈魂長伴偉大的狼神左右……」
冒迭兒做完這些事，似乎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身體搖搖晃晃的走向喬瑟，喬瑟見狀趕緊走上前去扶住了他，沒想到他卻直接跪在了喬瑟面前，不顧一切的大聲呼喊著：
「魔法師先生，請您慈悲的收留我吧，哪怕留在您的身邊，做您卑微的僕人，我也願意！我只希望您能答應我一個要求……請您教我本領，讓我能報這血海深仇！我，我願意拿一切來交換，即便連同我的忠誠和生命！」
男孩眼睛滿是淚水，語氣卻無比堅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