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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夏羽音自述

  蔡修潔的兒子也來為她送行。當初一別,他還是個年輕的青年,再相逢,他已是開始脫發的中年人。


  看著麵無血色的母親,縱使有再多的話,他也無法再說出來。他隻能像初次見麵那樣,用一雙眼睛看著她。


  蔡修潔的喪事辦理了三天。她的木匠丈夫說,要好好送送她,她這一生,實在太不容易了。


  蔡修潔下葬那天,她的前夫也來了。


  他站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蔡修潔的棺木落在土坑裏,人們再用手捧起黃土,一把把撒在她的棺木上。他一言不發,麵無表情。


  聽說,他的眼睛已經不大好了,根本看不清什麽。喪事結束後,他還特地去看來李明月。


  李明月並不待見他,和他也無話可說。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留下一張紙條,便離去了。


  李明月為自己的好姐姐感到惋惜,好長一段時間,夜不能寐,食之無味。蔡修潔前夫留下的那張紙條,自然也無暇顧及。


  對於何花美來說,蔡修潔是她的好姐姐。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理解的。


  不值得原諒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被原諒。


  有的人正是這樣,活得像一個刺蝟,讓人無法靠近。可是,正是這樣的人,又讓人覺得真實。


  這就是蔡修潔的故事。


  她沒有遇到一個愛她、包容她的丈夫,但她有一個忠貞於她的好姐妹。


  聽完這個故事,伊素想到了仲闕。


  仲闕對於她來說,大概也是如此,在他們之間,也存在這樣一種堅固的感情吧。


  伊素微笑著。


  這時,夏羽音卻有些感傷起來。她說人生不夠芬芳,每一天,都發生著很多我們不願意接受的事情,或者很多事情從始至終,都是我們不願意去麵對的。


  因為它太不夠美好了。


  夏羽音有一個朋友,叫杜苗苗。


  夏羽音講述,那一天……


  杜苗苗離開時,是一個下著小雨的天氣,我去火車站送她,我們坐在候車室一個靠窗的位置,屋裏很悶熱,我們很默契的看著窗外,沒有說一句話。


  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以後每有這樣的天氣,我都會想起杜苗苗,記憶是個忠誠的奴隸,也會是個心狠手辣的敵人。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會再見,也許,從十六歲那年開始,我們人生就開始了無節製的告別,告別一些人,告別一些事,告別自己。


  “自己好好的。”這是杜苗苗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再也沒見過。我一直想,“以後聯係、我會回來看你的……”類似這樣的話她為什麽沒有說,她不願和我聯係了嗎。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她不願意騙我罷了。


  年輕的我們,還要去相遇那麽多人,又會有多少人會對一個普通的朋友戀戀不忘,一句“好好的”,已是最真、最好的祝福。


  撐著雨傘,聽見雨滴滴答在傘上的聲音,每一聲都清晰無比,每一聲都能敲開疲憊的心房,每一聲都是孤獨的顫抖。


  我們始終都在急急的趕奔下一個旅途,沒等那些美麗的風景成為真切的記憶,就錯失青春的良機。


  今年,是我鄰居方阿姨的本命年,她四十八歲,她離婚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八年後,她的老公以忍受不了她不注重形象的理由和她離婚。


  離婚近半個月,方阿姨還始終覺得這是一場不著邊際的夢,每天在家做好飯菜,等丈夫的歸來,涼了就熱,反反複複,無窮無盡,可惜,她的丈夫一次都沒再踏進這個房門。


  方阿姨開始打扮自己,即使臉上蓋著厚厚的粉,也沒能掩蓋她的疲憊,畫得一高一低的眉毛,也沒能掩蓋她的期待,與年齡不相符的衣著,一覽無遺的讓人感歎她的悲哀。


  半夜,被一不曾聽過的聲響和鼎沸的人聲吵醒,趴在窗戶往下一看,夜色朦朧裏,一大群穿著睡衣的人圍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地上還有清晰的血跡。


  方阿姨跳樓了,她從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房屋裏一躍而下,用一種痛苦的方式結束另外一種痛苦。


  天邊剛透露出一絲微亮,一場滂沱大雨已然光臨,大雨毫不留情的衝刷著這個世界,整個世界分外安寧,透過窗戶,看見星星點點的燈光憔悴的閃爍,更顯寂靜空靈。


  大雨把方阿姨的斑斑血跡衝洗得很幹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2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昨夜的一場夢一樣,並沒有真實的存在過我們生存的世界。


  回來為方阿姨操辦喪事的是她的前夫,他神色複雜,低著頭忙碌著一切,絲毫沒有理會旁人的指指點點。


  他今後必是一個痛苦的人,他不僅要背負著被人的指責,還得背負方阿姨離世的內疚。也許,他會在每當下起雨來,就會情不自禁站在窗前,也許他會眺望著眺望不了的遠方,往事會浮上心頭,所有思緒都言說不盡。


  雨滴落在大地上,會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那時平日裏無法聞到的,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我們可以把記憶藏在這樣的氣味裏,並且不被輕易忘記。


  齊奶奶的老伴一周前去世了,被一輛大貨車直直的壓了過去,小部分內髒都裸露在了外麵。


  齊奶奶的老伴在屋裏呆不住,喜歡到處溜達,偏偏那幾天陰雨連綿,在家已呆了好幾日的他,趁齊奶奶在午睡便出去了,誰知,這一出行,便一去不複返了。


  齊奶奶得到消息的時候,眼淚直流,嗚咽的哭聲不像是從喉嚨發出來,倒更像是從心底發出的。


  子女都不敢讓她去見老伴的遺體,怕她受不了,可齊奶奶倒不是這樣想的,她是一定要去的。


  那天,她穿著最昂貴的衣服,化了一個很精致的妝,趕到殯儀館,和老伴告別,齊奶奶在她老伴耳邊說了很多話,然後淡然的看著他被推進火化室。


  那一天,她都沒有掉過一滴淚。那一場雨帶走了齊奶奶的老伴,沒有濃墨重彩的經過,僅是一筆帶過了所有的沉默。下一次下雨的時候,齊奶奶會不會難過,她的淚水會不會無人來拭,任它滴落在地板上,發出雨滴落的聲音。


  因為不知道今天會下雨,所以出門的時候沒帶傘,雨水打濕了我,我站在角落裏像個傻孩子,每一個路過我的人,都會扭過頭來注視我,但沒有一個人,會問候我。


  小時候,我以為下雨是老天在哭泣,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那是人在哭泣。


  而我眼前的伊素,那是一個好姑娘,她一定會幸福的。伊素說,他想做一個記錄者,記錄每個過客的故事。可是那都是沒有意義的,命運的安排,一定有它自己的意義。


  可是,我永遠不會把這些話講出來,我不會告訴伊素。


  伊素有她自己的生活模式。不管對誰來說,都不重要。


  最可貴的,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我,夏羽音很高興認識伊素。我可以麵對她,把內心所有的故事講出來。


  而且,在講出來的瞬間,我隻覺得,回味無窮,卻不會感傷。


  如果換一個人,我可能會覺得無奈。


  錯過馮樂文也好,錯過誰都好,我們隻有失去了,我會更加懂得珍惜。


  才會明白這個世界的可貴。


  有人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世界。


  屬於你我的結尾是,你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這個有我的地方。


  剛剛,我才明白,天邊的夕陽是孤獨的,它努力的奔跑,不願逗留停下,必定是在追逐,而追逐的路途,注定孤獨。


  這些年,我總會在夕陽落幕的時候,思考人生。最遺憾的是,再一次去長江廣場看日落的時候,我會想,不管生活變成什麽樣子,隻要快樂幸福就好了。


  窗外,已經透出些許亮光了,新的帷幕拉開了,我又要上路了。我想,我會害怕的,在某個時刻、某段路途,我也會快樂的,在某個時刻、某段路途;微風拂麵的時分,我會呆呆的站在某個地方發神,想起一些事情又忘記一些事;我會哼唱我最愛的那些歌,裝出很深情的樣子,去想起一些人;我會在滿天星光的夜晚,給突然想起的人打個電話,不害羞的說我想他;我想靜靜的活在這平凡的生活裏,再尋找那些絲絲點點的美好。


  天海一色是蔚藍,痛快一程是浩瀚。半步跨出來,再隔一步就抵達。


  上天寫下了謎語,有人猜出來了,有人沒猜出來,猜出來和沒猜出來的區別就沒猜出來的人會一直去猜罷了。


  不再去追問了,知道了也沒有什麽作用;不再去固執堅持了,堅持到最後並不是最好的結果。


  當歲月唱起那首歌,我想起了你,想起了過去的自己,想起了好多事;當歲月唱起那首歌,我放下了執念,我看清了過去的自己,我不再迷糊的站在原地。


  當歲月再唱起那首歌,該回來的會回來,該離去的會離去。


  今天這些話,麵對伊素說了出來,我覺得人生輕鬆了好多。


  我終於不再那麽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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