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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瀾翻入夢

  有些意料之外的答案,我要笑不笑,不過的確也覺得他的理由說的很充分,雖然,有那麼些無語。


  扶蘇眉宇微鎖一肅,轉身抬眼望向張良之時卻已褪去那一絲不顯眼的冷色,他平靜無波道:「在下並無責怪之意,只是見到夫人,總有故人之感,這才隨意聊起。」


  「內人的確為人和善,常讓人有親切之感,這也是在下有所忌憚的原因,見笑了先生。」張良唇角歇起一抹不真心的洒然自嘲,繼續不遺餘力掃除扶蘇一切疑惑的源頭。


  沒見過還有這樣自黑醋王的,我向他投去『另眼相看』的目光。


  他清雅一笑,走近來,給我披上披風。


  扶蘇微偏了頭,略有尷尬地移開目光,秋風撩起他的衣角,帶落幾片殘葉,他的側臉的輪廓在這秋意的蕭瑟里更顯冷峭,眉峰濃墨入夜。


  「我到底是誰?」


  他的聲音飄忽,語調平淡,卻激地人髮膚一寒,像是在繼續之前與我的話題,更像是在考校探問。我倒吸一口涼氣,不由懷疑起易魂術會不會沒把握好火候,這麼快記憶就有了恢復的跡象?

  扶蘇目光深湛,一抬眼又罩住我,似乎從我臉上又讀出了什麼,我忙整了臉色,假裝漫不經心地順著披風的衣褶。


  張良明顯凝定地多,順著扶蘇的話自然而然地道:「先生為楚國觀氏族人。崇巫之風,以楚為盛。觀氏以巫為世官是楚國煊赫一時的家族,多與楚王室聯姻。這些先前都已告知先生,不知先生剛才所問何指?」


  「沒錯,這些我都已知曉,只是這個身份,包括這片楚地上的一人一物,不知為何讓我感覺十分陌生,反而張夫人讓我有種熟悉的故人之感。」扶蘇笑容淡淡的似有非有,神情思索並無太多異常,「我到底是誰?為什麼在這裡?這幾天我都在問我自己。甚至覺得我以為的我,其實又並不是真正的我,非常古怪的想法是么。」


  張良看了看扶蘇,薄而澄靜的光影勾勒出他的面容,竟是一片會心瞭然的神色。


  「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張良踱了幾步,青衣染上了月光的皎潔隨風流淌,他抬頭望月,又緩緩嘆道,「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何如?如夢之夢。」


  扶蘇略有沉吟,嘴角輕含起一縷淡斂的笑意:「明日不可待,昨日不可追也。我是該多多體悟莊子的心境,做人做成道家先賢這般,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碌碌繁雜。」


  聽他們文縐縐騷客了半晌,我稍稍歸納消化,捧場附和道:「人生倏忽如白駒過隙,恍然若夢,過去是歷史里的自己,將來是未知的自己,只有當下的我們才是最真實的,先生只要知道當下你想做什麼,喜歡做什麼,應該做什麼,問題就迎刃而解,你們說的是這個意思么?」


  兩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然而張良似乎並沒有再暢談下去的興緻:「先生如果想找人聊聊往事,隨時可以找在下,只是今日恐怕要先失陪了,內人今日扭到腳,還需要換藥熱敷。」


  扶蘇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上,忽而歉意道:「剛才問了夫人那些不知所謂的問題,是我唐突了。」


  「先生客氣了,我們先走一步。」張良緊接著便是告辭,不容我再客套半句話的架勢,牽過我便走。


  待回頭已不見扶蘇,他側過頭責怪的眸光掃過我,不快道:「今晚他的表現,明顯對你已經有所感覺。我不是再三強調,要與他保持距離。」


  其實我也十分擔心這點,反覆想了想,道:「會不會有熒惑之石的影響,熒惑之石可以封印人的內力,可以干擾月兒下的咒,或許也會影響易魂之術對扶蘇記憶的壓制,所以扶蘇今天才會突然有些反常。」


  「無論是不是反常,如果被封閉的記憶有了突破口,那麼很有可能產生連鎖反應,記起更多的事。」


  「我知道,只是今天小琳喝醉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我也是害怕扶蘇想起什麼才和他多聊了幾句。想來如果扶蘇知道了沙丘政變的真相,一定會恨死我吧。」


  張良面色微變,唇角緊繃:「不過彼此彼此。」


  我不明所以:「什麼?」


  「他也不經你的允許,替你做過決定不是么?同意月神篡改你的記憶。」


  張良語氣驀地越發沉涼,如有寒霜,我微微一怔,扶蘇在給我的信里的確承認了這件事。博浪沙我差點命喪鐵鎚之下,扶蘇徹底對張良失去信任,為了讓我放棄張良瞞著我私下決定,允許月神對我實施易魂干預我的記憶。錯誤的記憶里,張良狠心無情,為了復仇甘願放棄我,讓我去死都在所不惜。那是我與張良彼此最為疏離的一段日子,心寒猜疑不斷消磨彼此的信任,但一切誤會和心結早已經解開,一翻波折之後也讓我們更加堅定地攜手共進,沒想向來作風落拓不羈的張良還是會在這點上耿耿於懷。


  「子房,這也是事出有因,他只是不想我因為儒家的事過於自責,不想我為你過於擔心,加重了內傷,何況他也並不知曉陰陽家暗中的圖謀。」


  「你所做的,不也都是事出有因么?所以雲兒,只要明白什麼是應該做的,對他,並沒有那麼多還不完的人情。」他雙眸犀利,對我諄諄教導,一貫從容風雅的面上竟有幾分彆扭,似乎有些小生氣。


  見他這摸樣,我不再多說什麼,露出一抹討饒的眼神擋去他滿眼的責備。


  既然張良已經將醋王的黑鍋光明正大的背上,我也好以此為緣由與扶蘇保持更遠的距離,又不會讓扶蘇有其他太多的猜疑。此刻的扶蘇絕對不能想起任何往事,得知任何真相,否則就算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價,他也絕對不會甘於隱居在此,袖手旁觀秦帝國的迅速傾塌。


  蒼龍捲指示我們必須救扶蘇,讓他活下來的原因我們暫且還並不完全明白。但作為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一路走來有情有義肝膽相照,我也希望他不會踏上那段史冊譜寫的子不知父自刎赴命的千古悲劇,能在不為人知的一方天地,以另一個身份,平安喜樂地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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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昏黃,心旌搖曳,身邊人呼吸均勻,似乎已經入睡。他手臂繞過我的腰,煦熱的手掌覆在我身上,在這樣的懷抱里,薄涼的夜色都似釀出了甜美的味道。


  想起他剛才的生氣,曾經的那段早已過去的波折又在腦海迴旋。失去親人的他,失去小聖賢庄的他,背負太多罪名的他,連我都與他漸行漸遠,那些日子他一定比我更難熬吧。再堅韌的靈魂也需要休憩,也會有常人都會有的依賴,那一種血濃於水的力量,可以將世間的風起雲湧都化作過眼雲煙,化作一抹溫柔恬靜。很幸運,我們彼此需要,沒有拖累,彼此扶持,上天還是厚待了我們許多。


  我手微微往下移,覆在他的手背上,他手指突然一動,捏了捏我的手。


  心也隨之一動,似被捏到軟處,直欲融化。我蜷著身子後背稍稍往他懷裡又靠了靠,只是平常不過的歪膩下的小動作而已,他不知怎麼身子一僵。


  「別再亂動了,雲兒。」


  他聲音微澀,有些古怪。我一瞬不解,直到察覺到身後那異樣的觸感,腦袋一熱。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連忙往外退。


  他調整了姿勢,復又攬近我,輕輕在耳邊問:「身體好點了么,今晚可不可以?」


  說不清的鼓噪在渾身亂竄,那些羞恥的想法居然塞滿了自己的腦袋,我用力搖了搖頭,想甩去這些念頭,身後人突然輕輕嘆氣,語氣疼惜而抱歉:「還有不適?」


  我語塞,其實只是因為例假而已。


  他微起了身,看向我,細細打量臉頰上還有暗痕的傷疤,眸里流轉著琉璃般變幻而又深沉的目光。


  「是我疏忽,又讓雲兒受罪,下次一定注意。」


  他手指在我臉頰輕輕摩挲,一語雙關,似在回憶有痛惜有負疚又似隱晦地提出另一方面的欲求。在這種奇怪目光的注視下,像被抽走了空氣,呼吸一促,心咚咚直跳,意亂神迷里自己的表情都已失去了自控,笑意已在唇角悄悄漾開。


  他眉眼微挑,滿含興味,黑眸欲深。我頃刻回神,意識到自己此時含笑瞧他的摸樣一定十分輕佻,無語自己面對他的暗示居然是這種殷勤的反應,心中暗罵自己定力太差,尷尬別過頭,閉眼強裝淡然:「太困了,想睡了。」


  他輕輕一笑,吐息在臉頰留下一抹濕熱,又環著我睡下。這回我不敢再亂動,他呼吸間的熱氣正綿綿拂過後頸的肌膚,讓我莫名地緊張,生怕一動便驚擾了什麼,淡淡的點滴溫情似春風般薰人迷醉,任誰都不願驚醒。


  睡意很快襲來,但這一夜,卻睡的十分不太平。混沌里不斷做夢,夢見各種畫面,快速閃過,繁雜跳躍。


  洶湧的海浪拍打著蜃樓堡壘般的船體,金色如雲的樹冠鋪天蓋地展開,扶桑神木耀著刺目灼人的光。一片光暈模糊里似乎看見了幾人的身影,明明都是熟悉的人,但就是捕捉不定他們的面孔。


  「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或許死了還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消失,我比誰都適合不是么。」


  這是從自己口中艱難吐出的一字一句,自己都想吐槽夢裡的自己一番,死了就可以回去,穿越小說的胡扯還能當真?哄小孩子呢……


  猝然又神經一綳,消失?自己為什麼會說選擇在這個世界消失?

  心如萬箭穿心般牽心扯肺地痛,身體的溫度也在慢慢退去,這是……


  這是自己的結局嗎?

  又看見了未來的畫面嗎?


  不辨晝夜的昏暗之中,風聲呼嘯若狂,驚雷連番炸響!


  不,不會……


  這與楚南公的預言完全不同……


  一夢驚醒,汗濕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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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群:141076059(入群答案:相逢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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