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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故淵何處

  春去夏來,荷風送香,佳木蔥蘢,日子就如這日光杲杲逐樹輕濃的艷陽天,明快而又安適。很多時候,恍然中有那樣一種感覺,仿若真的又回到了小聖賢庄那樣的恬然時光,歲月靜好。


  據各路帶回的消息,自東郡隕石事件之後,章邯已經將海月小築刺殺扶蘇事件,農家爭奪熒惑之石事件的幕後操縱者的調查方向轉向了趙高羅網。或許剷除帝國內部深埋的毒瘤,相比對付外界那些都處於蟄伏的殘餘反秦勢力更為緊迫,影密衛與羅網的博弈越發風起雲湧,而我們這些逍遙法外的「叛逆分子」在下邳倒還過得自在。


  如今每天清晨,我都會準時來到後院,端一盆水,在水中央放上一粒木質棋子,手中空三指持針,找准著力點,反覆刺入棋子中央。水面不可有波紋,棋子亦不可移位分毫,針必須垂直刺入,這看起來輕巧不是力氣活,但因為用的是巧勁,十分耗心力。所有動作需要協調手腕、手指之力,把恰到好處的力道通過針體作用到小小的針尖上,柔中帶勁,每日練習,手上都已經磨出了老繭,一碰就疼。


  這就是學習針灸的基本功,一日不可懈怠。


  穿越到古代以來,機緣巧合之下,我讀的學的琢磨的最多的還是《易經》,而《易經》與古代醫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所以對於我來說,中醫也是最適合我自己學習的一門學問。但開方什麼對於辯證思維的要求過高,實在艱深,只能細水長流,慢慢來,慢慢悟。顏路則建議我專攻針灸,他說以我對《易經》的領悟和一定內力引導下靈覺的敏銳度,學習針灸相比開方更易入門,而且只要勤奮練習精進起來也會極快。


  顏路說的話我從來都是從善如流,堅持不懈每日練習基本功,狂背人體經脈穴位,不斷體悟自身氣的運行,吃透病理診斷要訣,同時不僅要扎棋子,扎水果,扎布包,能扎的都給扎遍,還要扎自己做實驗,當然也會拉上各種不同的人做實踐。這也導致了,我如今在這裡人緣很差,大多人見我就閃,而唯一不閃的,只有張良。


  「子房,今天我們試試風池、印堂、神門、三陰交、太溪。」


  他手執竹簡,淡定從容:「這是治什麼病的穴位?」


  「失眠。」


  他唇角微勾,慵懶閑適:「這恐怕看不出效果,雲兒知道的,現在我每天都睡的很好。」


  「那就看看會不會睡得更沉也可以嘛。」


  「雲兒不會是想把我扎暈了昏睡不醒,可以試驗各種奇奇怪怪的穴位吧?」


  「誒?好主意啊,我之前怎麼沒想到!」我笑笑,調整呼吸,平心靜氣,「別動哦,下針了!」


  我迅速進針,似乎手感很好,扎的很到位,不用再多一分力,針就像是被流動的經氣往裡一帶,直抵穴位。


  「子房,有什麼不同的感覺嗎?」


  他放下竹簡,按了按太陽穴:「嗯,頭似乎突然很沉。」


  「反應那麼大?」我有些吃不準了,連忙摸了摸張良的脈,脈象混亂浮遊非常奇怪,剛鬆手,他身形一晃,倒了下來。


  我一驚,連忙取出針,搖了搖他,他似乎已經昏迷一動不動,再摸脈搏,心一顫。


  沒有脈象了……那不就是意味著心臟驟停?!這次扎針按道理並沒有涉及危險的穴位,怎麼會?!


  情況太過突然太過緊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扎針時候犯了什麼錯,命懸一線又來不及去找顏路,必須現在就做緊急搶救!而作為一個中文系大學生,對於搶救的知識也只限於學校的幾次視頻科普,這時候,腦袋裡一團亂麻,跳出來的只是那幾個關鍵字——心臟驟停!胸外按壓、打開氣道、人工通氣!


  一切動作只是瞬間的反應,用力按壓他胸口,抬起他下頜打開他的口做人工呼吸。深深的涼意滲透進脊樑,就是在這危機的分秒間,自己的精神高度緊張,一直處在混沌和驚悚之中。有一個念頭在不斷支撐著意念,讓自己保持著最後的幾分冷靜——張良,他是張良啊,有著巨大歷史光環的一個人物,怎麼可能出事!絕對不可能!


  心肺復甦反覆了多少次,心力疲憊中自己也已經記不清,也不知是過了幾分幾秒,身下人突然微微一動,似乎恢復了意識,心中巨石落下,自己差點就要喜極而泣。不巧人工呼吸正做半途,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各種情緒的衝擊下,我還來不及反應及時收回動作,倏爾被一個手臂固住,他含住我貼著的唇,重重一吻。


  抵在他胸口的手心,觸到了恢復搏動的心跳,還有……


  他胸腔的震動……因為笑而產生的震動……


  「好玩,好看!」小夏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興緻勃勃地狂拍手。


  我汗顏,又聽張良好笑道:「雲兒,你把我弄昏,就是為了做這個?又按又吻的,這叫什麼手法?」


  一句話功夫,小夏已經小跑過來,在我臉上親了口:「小夏也要玩!」


  我默了半晌,哭笑不得,深感事情蹊蹺,但被耍的次數多了便也麻木,也不氣,只是抱著小夏慢慢起身,故作不以為然,冷道:「就叫心肺復甦!遇到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做緊急搶救的方法。」


  小夏摸了摸自己胸口,一臉失望:「嬸嬸,小夏有心跳呢,是不是不能玩了?」


  張良湊趣道:「雲兒,這手法必須要請師兄改良一下,得去掉最後那一步……否則還真很誤人子弟呢。」


  我打斷他無休止的調侃:「子房,剛才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沒呼吸了連脈搏都消失了!」


  「是假死的葯,但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藥效就會消失,恢復氣息。」顏路從一邊林間小路走了過來,含笑道。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師兄,這假死的葯之前沒有聽你說過呢……」


  「不過欺人之物,並沒有其他作用,而且沒有一定內力底子的人使用此葯,還會造成一定的身體傷害。子房吃下這葯,大約是想考驗下子雨的應變吧。其實如果真的遇到脈搏消失,的確有穴位可急救。可針百會、合谷、太沖,人中,內關、足三里,十宣。」


  我在腦海里過了一遍人體經絡,豁然開朗:「師兄說的是,剛才我一心急,完全忘記了運用五運六氣推導病理,只想到用我們那個時代的急救方式。」


  「不過子雨剛才做的看起來的確有些道理。」顏路道,語氣平常,而聽在我耳里不由讓我汗津津。剛才我做的顏路都看的一清二楚么?但看到顏路心無旁騖般氣定神閑,只是探討的摸樣,自己也止住了滿腦子的羞慚,光風霽月的高人,想來看任何事也都是接納的平和的,不會大驚小怪。


  張良卻不是很贊同:「師兄,雲兒的急救方法即使有作用也無用武之地,恐怕只適合女大夫對自己的夫君……」


  我瞥他一眼,受不了他還反覆拿我心急之下人工呼吸這糗事開涮,又從袋裡拿出一根最長的銀針微笑道:「子房,接下來我們要不再試下啞門穴?專治胡言亂語症!」


  「小夏不想被扎!」小夏一見到針,躲閃不及,從我手上掙脫開,一溜煙跑了。


  張良拿下我手中的銀針,笑道:「雲兒,銀針是用來救人治病,千萬別拿出來唬人,嚇壞了小孩子,有失醫者仁心的形象。」


  「你們啊~」顏路也不禁失笑,拂了拂衣袖規整坐下,換了話題道,「子雨,今天我們繼續講解基於《易經》的五運六氣對於病理的推演預測。」


  我整了整臉色,不再和張良多說,拿出書冊翻開,集中心思準備聽顏路的講課。顏路還未開始,卻聽遠處小夏嚷嚷著:「小琳姑姑,我剛才看見小叔和嬸嬸在玩一個什麼心肺復甦的遊戲特別有意思啊,是這樣……這樣……然後……那樣那樣……」


  我氣結,不禁重重扶額,這個小夏的大嘴巴和天明真是有得一拼,天明這個呆萌寶是後繼有人了么?

  身邊張良輕輕一笑,也理了理衣擺,瀟洒優雅而坐:「雲兒,仔細聽講,可別走神了。」


  我垂眸吞下所有對他的不滿,決定無視他!他一貫如此,溫潤其外,腹黑其中!

  再抬眼,目光直接跳過張良,看向顏路,請教道:「師兄,易經對於病理的演算預測可以做到怎樣的精確程度呢?」


  「不差分毫。但每個人都有其極限,能做到這種極致的少之又少,這有太龐大的演算量,是人都會有或這或那的疏漏,無法滴水不漏。做到基本近似,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這種演算,是不是和楚南公預知未來是一個道理呢?」


  「世事多變,每個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每個人的主觀的選擇都會影響之後的發展,而人體經絡氣血的運轉有其一定非常客觀的規律,極少有不確定性,所以兩者還是差別很大。至於楚南公如何預知未來,我也不能下定論。」


  張良突然道:「那如果先拋出結果,再推演過程呢?」


  「那還是會有數之不盡的可能性,太多的不確定性。」


  「我們常人或許數之不盡,但再多的可能性終究有其盡頭。」


  「嗯,沒錯,但這樣浩大的演算量恐怕這世上無人可以做到。」


  「或許,蒼龍七宿可以。」張良神秘一笑,看向我道,「雲兒,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我的新想法么?」


  「你是指,我原本就屬於這裡?」我微微一頓,好奇道,「你是指蒼龍將我送去未來,就等於先拋出了一個結果,這個結果就是我生活的那個和平年代?」


  「而蒼龍之力演算出了歷史最佳路徑,而我們,就是在這段路徑上實踐和印證這段歷史的人。」


  就像數學模型演算獲得未知行星的位置質量和軌跡,人類科技能夠預測的計算的只是一個有限的世界,世間萬物的廣袤,如果真的有蒼龍七宿掌握天下這般無窮的力量,或許任何事物都將逃不過它精確的推演。


  「子房,你的想象力真的太豐富,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你。」


  張良眼風流轉,笑意通透:「雲兒會出現在我身邊,原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關於蒼龍七宿的猜測,異想天開一些又何妨?太過拘泥了,反而探尋不到根本。」


  「可是從我出生開始,我父母就拍了許多照片和錄像做記錄,我記憶里也完全沒有這裡有關的記憶。」


  「照片和錄像?就是雲兒和我說過的電影類似的東西?」


  「嗯,雖然也可以作假,但是我手腕上有一個特殊的胎記,這些照片錄像里的應該就是我自己。我也不相信我的父母會處心積慮拍些假的錄像來欺騙我,每次我們一起看這些,他們都會特別投入特別開心,看到某些地方母親還會特別感動甚至流出淚來,我不相信這些都是假的。」


  顏路問:「子雨,你說過你的父母都是歷史老師?」


  「是,都是大學歷史系教授,我父親還是博物館負責人。說到這個,我父親的確天天都是和文物,就是古代遺留下來的物品打交道,研究物品的年代,通過文物作歷史研究。而蒼龍捲就是當時考古的一個重大發現,它在博物館展出,我第一次見它,就突然穿越了。」


  顏路微微頷首:「這點就很值得注意。」


  張良語氣略帶幾分遺憾:「看來關於雲兒的出生和身世,看來我們還要尋找更多的線索作印證,還需要仔細探究,目前是無法定論了。」


  「是,來日方長。」顏路含笑道。


  張良眸光明滅,似別有意味道:「師兄,我還真有些迫不及待想印證我的推斷完全正確。」


  「無論對與否,相信楚南公的預言已經足夠讓子雨下定決心。」


  我驀地反應,他們是在說我是不是已經決心和張良在這裡生活一輩子么?如果可以回去,也願意繼續留在這裡嗎?

  雖然自己已經有留下來的心意,但是任何其他的影響因素張良還是會有所顧慮吧……如果自己真的原本就屬於這裡,那麼所有的顧慮都可以立刻打消,我與他不是違背常理的相遇,而是命中注定的相知,那道看似無法逾越的時空距離,永遠不再會是阻隔。


  心裡一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遂轉了話題道:「那個,子路師兄,差點忘了問你,給女子把脈,脈象跳躍流利有迴旋前進的感覺,像滑脈又比滑脈更有力,這個是不是傳說中的喜脈呀?」


  「是,聽起來很像。」


  「是嗎?那太好了,你們猜是誰有家有喜了?」


  「反正無論是誰家,也不會是我家。」張良端著一副無奈的神色,語氣卻是調笑。


  我掃他一眼,宣佈道:「是高漸離先生家哦,我今早巧遇雪女姐姐就想練練手幫她把了脈,沒想居然把出了喜脈。」


  我是真心為雪女和高漸離開心,以為張良和顏路表情也應當是喜色,可是氣氛卻莫名一凝,重重一沉。


  我頓感不對:「怎麼了?怎麼都愁眉苦臉的?」


  話剛出口,心中倏爾一醒,難道……高漸離他真要如歷史記載的一樣,也要刺殺秦始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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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群:141076059(入群答案:相逢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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