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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將軍心事

  一家人和樂融融,帶著玉如妍進了正廳,桌子上擺著六菜一湯。


  何羅衣和玉如妍都是南方人,口味清淡,今日玉如妍來,何羅衣專門做了開胃的南方小菜。玉如妍坐定看去,只見那菜是龍井蝦仁、清燉獅子頭、松鼠魚、一品豆腐、白灼芥菜、清炒什錦菜,那湯是清淡的西湖牛肉羹。


  「幾年未見,楊夫人還是這樣手藝出眾,楊元帥真有口福。」玉如妍贊道。


  何羅衣俏面一紅,笑著招呼道:「到我家了就別客氣,吃吧。」


  楊楚亭笑了笑,斟了一杯酒,站起來說:「這杯酒是敬給大學士的,我想先向你道歉。那****用槍指著你,實在是不應該。」


  玉如妍也到了一杯酒,站起來笑道:「元帥不必自責,那件事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何羅衣笑著說:「我夫君哪裡都好,就是脾氣耿直,不會說話。倘若有什麼得罪妹妹的地方,還望妹妹海涵。」


  玉如妍忙說:「夫人這是說哪裡的話?那件事不是楊元帥的錯,今日與夫人您團聚,那些不開心的事就全都忘了吧。」


  「大學士自是虛懷若谷。」楊楚亭說,「也罷,往事都融在這杯酒中。」


  說完楊楚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玉如妍也笑著喝下了這杯「賠罪酒」。何羅衣給玉如妍加了一筷子魚,笑著說:「玉妹妹,快嘗嘗我這魚做的地道不地道?」


  玉如妍嘗了一口,笑道:「夫人的手藝和三年前一樣,一點都沒差。」


  眾人吃飯,一時間氣氛和樂。


  飯後,何羅衣帶著孩子們回房了,楊楚亭將玉如妍叫道書房。


  「想必皇上已經和大學士說過了吧,關於靈蟬一事。」楊楚亭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緩緩地說。


  玉如妍道:「是的,這件事你我和蕭大人負責查探。」


  楊楚亭嘆道:「當此亂世,各國之間互派質子、細作,互相攻伐都是正常的。想我陳國六皇子現在還在楚國為質,年底就要歸國了。」


  提到六皇子趙文佑,玉如妍也不免嘆道:「可憐他小小年紀,就要隨賢妃娘娘去楚國為質,想必受了不少苦。」


  「是啊。」楊楚亭說,「可憐先皇駕崩,他也沒有能回來。」


  玉如妍想到趙文佑瘦弱的身體,以前自己在時,他就經常因為身體不好不能上課,現在卻要背井離鄉到楚國做質子,不禁眉頭深鎖。


  「關於靈蟬之事,大學士知道多少?」楊楚亭見玉如妍面色陰沉,知道她都想起了六皇子,心中酸澀,忙岔開話題。


  玉如妍搖搖頭,說:「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應該都差不多,而且以前先皇在時,也沒有向我提起過。」


  楊楚亭放下茶杯,說:「我是軍中之人,心難免粗一些,改日我請了蕭大人來,他心細,或許可以幫我們找找方向。」


  書房的談話后,玉如妍帶著染春去了西廂房歇息,楊楚亭回了卧房。


  「夫君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不多和大學士說一會兒話?」何羅衣邊幫楊楚亭寬衣邊問。


  楊楚亭閉著眼睛,有些疲累地說:「明日還要早朝呢,應該早些歇息才是。」


  何羅衣輕笑道:「我還以為夫君會談到很晚。」


  楊楚亭有些困意了,打了個哈欠說:「怎麼會呢,我和大學士終究男女有別。談到那麼晚……夫人似乎話中有話啊?」


  何羅衣為楊楚亭脫下靴子,將打好的洗腳水放在地上,邊為楊楚亭洗腳邊說:「夫君,你是在裝糊塗還是真的不懂妾身的意思?」


  楊楚亭低頭,看見何羅衣抬頭望著自己,心裡越發不明白:「夫人,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何羅衣低頭淺笑,柔聲道:「三年前,夫君沒有留住大學士,現在大學士回來了,夫君難道真的就願意放手么?不過大學士已經今非昔比,只怕她不願意委屈自己,皇上想必也不會委屈大學士的。其實只要夫君願意,妾身可以……」


  「夫人,你亂說什麼呢!」楊楚亭不悅地打斷。


  何羅衣沒有辯解,只是為楊楚亭擦好腳,出門倒掉了洗腳水,回來準備休息。楊楚亭站起來,攥著何羅衣的手腕,說:「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也不許你去大學士面前亂說什麼!」


  「夫君的心思,妾身怎麼會看不出來,你有何必自欺欺人呢?」何羅衣笑道,「妾身是正二品誥命夫人,又不是小門戶里那些容不下人的人。」


  楊楚亭瞪了何羅衣一眼,說了句「不知所謂」后,賭氣上床睡去了。


  何羅衣輕嘆一聲,說:「夫君,三年前大學士突然辭官,您可是找了她三天三夜,回來又大醉一場,這些妾身都看在眼裡……」


  「快睡吧,天不早了。」楊楚亭有些不耐煩地說。


  何羅衣接著道:「夫君,您還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心么?當初,您和先皇在出巡的路上救下她,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夫君,其實在您心中,大學士她……」


  楊楚亭斷喝一聲:「夠了!別再說了!」


  何羅衣只好住了嘴,寬衣吹燈,小心翼翼地躺在楊楚亭旁邊。


  暗夜中,楊楚亭生氣地說:「我最後警告你一次,這些話,絕不許在大學士面前說!」


  何羅衣抽了抽鼻子,委屈地說:「妾身都是為了夫君好,大學士不可能屈尊為妾,妾身可以下堂求去……」


  「何羅衣!」楊楚亭低吼道,「你若再說這種無聊的話,為夫就要動用家法了。你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去大學士面前嚼舌根。」


  這場不歡的談話,讓楊楚亭有些失眠了。他對玉如妍的感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只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直到三年前她突然辭官。可是楊楚亭沒有對她吐露半個字,因為自己有家有室,不能委屈了她。


  初次見她,她只是個受驚的小孩子,文帝見她可憐,就將她帶回京城暫時安排在自己府中。那時,何羅衣就一直照顧她,直到文帝將她接進宮中。當時文帝曾想調查她家中之事,被她拒絕,她說要靠自己的力量好好讀書做官,然後為父母報仇。那時她的眼神是那麼堅定,自己本以為是小女孩的玩笑話,直到文帝真要破格讓她做太子少傅。


  當時朝中並沒有女子當官的先例,遭到了群臣的反對,自己也因為保守成為反對的一員。直到她站在朝堂上,看著自己,激昂地說:「女子又如何?征戰沙場的婦好是女子,仁愛和順太姒是女子,嚴於修己的田稷之母是女子,女相陸令萱是女子,我憑自己的雙手和努力做上官位,為家人報仇,一點也不卑微。總好過那些倚仗蔭封卻碌碌無為世家子弟!」


  這一番話,讓自己對她刮目相看。自此之後,他開始注意這個堅強的女孩,直到無意間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眼角淌著淚水,才融化了自己那顆原本堅硬的心。


  「太傅,你怎麼了?」楊楚亭問道。


  玉如妍抬起頭來,慌忙擦掉眼淚,說:「沒什麼,今日是我娘親的忌日。」


  楊楚亭這才注意到她一身孝服,忙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玉如妍搖搖頭,說:「沒有關係。」


  「這裡人少,你一個女子怕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楊楚亭突然有種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玉如妍意外地沒有拒絕,點頭道:「好,勞煩楊將軍了。」


  「對不起。」楊楚亭突然道,「我不該反對你做官,我知道你為家人報仇的決心,是我欠缺考慮了。」


  玉如妍淡淡地說:「沒關係,固有的觀念很難改變,朝中之人都在反對。」


  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先聊著,言談中,她才華橫溢,氣質不俗,楊楚亭漸漸開始欽佩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


  後來,在何羅衣的邀請下,她經常來家裡做客,並且教自己的孩子簡單的詩詞。他對玉如妍由欽佩變成了欣賞。


  楊楚亭一直記得,那日春光明媚,她站在桃花樹下,交兩個孩子背誦《百家姓》。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她偶一回顧,人面桃花相映紅。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漏跳了兩下。


  朝堂上,身穿冕服的她,一臉英氣比人。桃花樹下,身著常服的她,嬌媚動人。腹有詩書氣自華,她身上散發的濃郁的書香之氣,深深吸引著別人。


  可是,卻在她大仇得報時,突然辭官離開。這一走,她沒有告知任何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就像她當初不經意地闖入一般。


  自己曾經發瘋似的尋找了她三天三夜,她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楊楚亭在確定自己對她的心。


  在陳國,玉如妍是一個傳奇,在諸國,她成了一個傳說。


  自此,陳國再也沒有玉如妍的任何消息,直到先皇駕崩后,在小鎮的繡房中,與那她重逢。


  自己用冷心冷麵,甚至衝動地用槍指著她,來掩飾再次見到她的愛恨。濃濃夜色中,楊楚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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