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血泊裏
麗可人向著假山一陣撲懷,邊跑邊喊著,“好美啊!我好喜歡啊!”人便隨著假山的路,鑽了進去。思思在她身後,想要叫住她,卻發現不能這麽做,於是光張了嘴,卻不知道怎樣說話。
秀女們也沒見過這等美景,個個都走進假山群裏。思思知道此處危險,最為危險的雖然不是她,卻是麗可人,但她也要防著對方一箭雙雕。
於是,思思便安然坐在路口,靜靜的望著假山群,感覺美好的事物往往帶著針芒,令人措手不及。隻要麗可人沒事,一切安好。
但是,狡猾如對手,又豈可能放過這麽好的良機。想來,以麗可人之姿質,若是懷得龍嗣,想必也是麻雀變成鳳凰,飛上枝頭也是可能的。
時間像在指間的漏沙,一點一滴的將生命點燃。是誰的生命在呼喊,又是誰的呼喊在等待。這處假山群,光有美麗的外表的確難以令人永遠無法忘記。
思思記得日前,她尚未懷龍嗣之時,曾與真帝攜手共渡此處,那時候的風兒很柔軟,雨兒也很溫柔,就連天下的白雲都是美麗的,更別說此時麵前的人。
而這些,終已成為記憶。令她追想莫及。
突然,一聲尖叫。思思道,麗可人出事了。
果然,假山群裏的秀女們都匆匆出了假山群,來到一旁,看見思思一人坐著,臉上露著驚訝的表情。有人問道,“昨兒姐姐可曾聽到什麽聲音?”
思思點頭,站起,她早已知道一切都在發生。“定是有人受了驚嚇,趕緊分頭找找。”說完,她朝著聲音發響的方向,走了進去。
這一處假山路繞纏側,決非普通人能夠自由進出的地方。可思思熟悉此路,片刻過後,她便看見麗可人倒在血泊中。著急之餘,思思大聲喊道,“來人了!來人了!有人受傷了!”麗可人一雙水氳的眸子,望著思思,嘴巴動了動,卻疼痛難忍,說不出來話。
思思著急的叫著,“可人,你哪裏受傷了?快給姐姐看看!”麗可人想要動身子,卻一動不能動。隻能幹瞪著那雙小眼,任由眼裏的淚水流出。
其他人聞聲而來,看見麗可人躺在思思的膝上,地上一灘血跡。都驚呼起來,“矣,可人妹妹,可人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這一邊走過來十幾個衣著鮮豔的秀女,場景倒也壯觀,比起來的時候的陣仗,的確是要更令人多看幾眼。思思沒心思去考究為什麽秀女集在一堆是這樣一場盛宴,隻看著麗可人手上和腳上不停的流出血來,整個人就緊張的不得了。
強作鎮定,思思對著身後的姐妹說道,“妹妹們,趕緊去喊太醫,隻有禦醫能救得了可人妹妹。”聞言,有淺瀾和水墨雙雙掉轉身子,朝假山群外趕去。
出得這假山,才驚訝,淺瀾和水墨相望一下,“你,識得路嗎?”水墨說不識得,兩人一下子慌了手腳,這上哪兒找人去?
隻得轉回身子,其他秀女見她倆又回了來,不解,“你們怎麽又回來了?這裏人命關天,你們真是。”
水墨趕緊說道,“我倆不識得禦太院的路,這一去也不知道是哪個時候,是以才回了來,和大家一起商量個法子。”
聞言,思思心下著急,拿雙眼睛瞅著碧綠,卻見碧綠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思思隻得放下麗可人,對著水墨說道,“我倆去,不識得路也隻有亂撞了!淺瀾看好可人妹妹,等我們將太醫喊來。”
淺瀾應道,“昨兒姐姐放心吧,妹妹定會看好可人妹妹的。”思思放下擔心,和水墨朝禦太院的方向而去。方才她沒有忘記身邊可能有疑之人,是以才不說她自已知道禦太院到底在哪個方向。
不然,豈不叫人懷疑了去?
水墨隨在思思身後,見思思一路直走,也不搭話,心裏一陣嘀咕,便道,“昨兒姐姐這是朝哪個方向在走呀?水墨擔心會走不出去。”水墨雖不是路癡,可也無法對禦太院熟悉。
思思一直往前走,腳下並不做停留。一邊回應著水墨,“妹妹不知,在這後宮裏,禦太院一般所處的位置,是離宮裏那幾位小姐較近的,是以隻需要靠近這一條線走,就一定能到達。”聽思思說的在理,水墨也就不懷疑,跟在思思身後,一路小跑著往前走著。
這路上左一排右一排的景色,看上去十分耀人眼目,卻少了些許生機。興許這時候已經臨近秋末,萬物皆衰了吧。
繞過幾條路,依稀見得前方一排小紅瓦蓋成的綠磚小屋。思思知道這就是禦太院了,連忙走了進去,逮著一位禦醫就問,“有秀女受傷嚴重,可能有生命危險,哪位太醫隨我走一趟。”
在搗著藥物的太醫抬起頭來,看了思思兩眼,又垂下眼繼續搗藥。思思火冒三丈,大聲喝道,“哪位太醫肯隨我一趟!”其聲似要震破耳膜,給太醫院的寧靜增添了幾分嘈雜。
有位太醫走出來,看了一眼思思和水墨,這才說道,“我隨你們前去吧!”思思打量了一下這位太醫,覺得他真的是大大的好人。心裏一陣感激之外,腳下步子緊驅其後。
太醫邊走邊問思思,“哪位秀女?在哪受傷?人在哪?”思思邊說明剛才的情況,邊順著在太醫身邊走著,不時的引個路。一路上,水墨一直在靜聽他倆對話,感到思思是個很好的女子。
待到這位太醫趕到時,麗可人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昏睡過去。太醫捋起袖管,在麗可人的手臂上檢查了傷情,方才語道,“這位小主是因為身上要害受傷才致失色過多,且片刻之後移回秀女宮,服下幾貼老朽開的方子便可恢複。”
聽得這麽說,大抵是無礙了。思思這才舒一口氣,卻撞上碧綠如深如潭的眼眸。思思感到這雙眼眸裏的世界,何其的黑暗,竟令她有些害怕起來。
這是思思頭一回見著一個人的眼神而感到害怕,心裏小小的掙紮了幾番,便和著大家夥兒,一起使勁兒,把麗可人給抬回去。
路上遇著宮裏的太監,思思囑咐他帶幾個人和一副擔架過來。這樣抬著麗可人,路途是有些遙遠,怕是不到秀女宮,這些個秀女們全都要找地兒坐下休息了。
可不,潁水就受不了了,將麗可人的一半身軀放在膝蓋上,衝著大夥兒嚷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誰來換我。”
這一同擔架的幾位,也都叫喚的厲害。人手換了一撥,思思看見碧綠一直走在最前端,看似在領路,實際上卻是在繞著遠道兒,使這群人不得順利的回到秀女宮。
思思識得這來過的路,在碧綠的指路下,曲折迂回了不少於兩個道彎。心裏明白,碧綠恐怕不是一般的秀女。
那頭一夥子太監也到了,秀女們得樂的放下了麗可人,由太監們抬著。這一路走來,也就快速了許多。須臾,這一幫子人就到了秀女宮。
和麗可人一個房宇的,是芳蘭。芳蘭主動承擔起了煎藥的任務,思思和淺瀾卻一直守在麗可人的身邊,等著她複疏。
第45章 夜談
湯藥大概煎了有三個小時之餘,這時,夜色已經撩入幕影裏,宮裏有四處巡視的太監打著燈籠。
芳蘭端著藥碗,遠遠的喊著來,“藥煎好了,藥煎好了!”她也如思思一般,是盼著麗可人盡快好起來的。
“把藥放下,涼了再喂她喝下。”思思讓芳蘭將藥碗放至一邊,卻再看向芳蘭時,發現她眼中有淚水,噙著良久,終是落了下來。
思思一時傷懷,對芳蘭招呼,“坐下吧,可人妹妹她吉人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但願如此。
芳蘭擱下藥碗,坐在思思旁邊,半醒半醉的樣子,說道,“昨兒姐姐,是榮寵重要,還是生命重要?”這話問到了思思的心裏,她的想法對芳蘭毫無幫助,但她的回答卻可以令芳蘭如醒芳澤。
淡淡然笑了笑,思思鼓著腮幫子,朝芳蘭笑了兩下,這才說道,“芳蘭妹妹有所不知,人生在世隻為了生活。咱們這後宮裏的女人,像這籠中的金絲雀兒,是萬萬別想飛出這皇宮的,也是萬萬不可能擁有他人的。否則就是一個死罪。妹妹懂昨兒的意思麽?”
望著芳蘭,思思不知她方才所言,是否有所觸動芳蘭的情懷。芳蘭像是聽得懂了,細聲細語道,“昨兒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咱進了皇宮就一輩子在這兒了。有翻牌孫子的機會便好,沒有也要保存生命,活下去才是真的。”
見芳蘭聽懂了個大概,思思吐一絲蘭氣,“妹妹所言甚是,隻要活著,就能看見美好的明天。哪怕在明天活得風光幸福的人,不是咱們。”
重重的點頭,芳蘭把藥端過來,“昨兒姐姐,這藥怕是涼了,趕緊喂可人妹妹喝下吧!”芳蘭終於明白,後宮之爭,無非是在爭一個寵,和一世榮華與權貴。而這些,均與人生無關。
接過芳蘭手裏的藥碗,思思勺一口,放入嘴中,含了一會兒,便說道,“藥可以喂了。妹妹且取一塊幹淨的手帕來,姐姐喂藥怕弄髒了可人妹妹的領口。”這人雖已經昏迷,可皓齒娥眉的模樣,仍令人不忍破壞。
依言,芳蘭去取了塊手帕來,墊在麗可人的下頜處。思思一勺藥勺起來,放在唇邊吹半會兒冷氣,又放進麗可人的嘴裏,須臾,這藥便入了她的身子。
如此是往三十個來回,碗裏的湯藥便已然全部喂盡。思思再望窗外,已是燈霓深夜。再看一眼芳蘭,竟是已經半眯著眼睡著了。
放下藥碗,端著碗盆,取過去放在廚廳裏,用水衝幹淨,再回來替麗可人蓋好被子。這邊芳蘭已經醒了,驚訝的說道,“昨兒姐姐,妹妹竟是睡著了麽?”
思思嫣然一笑,“可是妹妹勞累過度,瞌睡過去了麽?這就回床吧!”輕聲步至房邊,再緊拉房門,人便已在了宮院中。
剛出得宮院,便見一人影,嗖的從明晃處閃向影暗處。不禁起疑,這樣深的夜,會是何人?想想莫不是碧綠,於是加快步子,趕到碧綠的住房,在窗外眺望了許久,卻不見她床榻上有人。於是,剛要打開房門,卻聽得身後一句熟悉的聲音話語道,“昨兒妹妹這是來尋姐姐麽?”
其笑容深凝有加,思思微微受驚,忙笑開來,“碧綠姐姐這樣晚可是不在屋裏麽?妹妹尋姐姐嘮嘮闔,不想才遇見姐姐。“這笑容端的是尷尬,思思極不自然的笑著。
碧綠看上去並不像很在意的樣子,也是滿麵春風,“昨兒妹妹尋姐姐,這不是來了麽?要不進來敘一敘?”
思思覺得太尷尬,看了看內裏的燈光,有些拉長。她收住笑意,說道,“妹妹擔心可人,適才喂了藥回來,走過姐姐房前,這才想起來要尋姐姐聊天。”邊掩飾著驚訝,邊編織著謊言,怎樣才能令碧綠聽上去,不那麽意外,不懷疑她。
碧綠眼中一絲狡猾光芒閃過,推開房門,笑著對著思思說道,“妹妹這就進來吧!”思思覺得這次回宮許多日,已不來碧綠這處了,想著便是跟在碧綠身後,入了房間。
一進房間,思思便聞到屋裏有股清香。再看一旁已熟睡的潁水,不覺有異。再尋著香味源頭看去,在一旁的角落裏,正放著一盆花。
而這盆花恰巧被一席布給圍遮,不仔細瞧必定看不清楚。
思思不說破這事,隻是隨意問道,“姐姐這什晚了,卻在外頭,可是有心事麽?”以碧綠這身形,與剛才暗影相比,的確有些相似,但捉賊捉髒,她無法妄下匹斷。
聽聞思思這般說,碧綠一雙三角眼轉了轉,方罷說道,“姐姐是在院子裏練琴,這是時候晚了,才回房來。”她講這樣夜的時候在彈琴,由昨該是不會懷疑的。畢竟在院落裏,確是有一架琴。
思思想起來,確有這麽一把琴,當下疑慮慢除,便坐了下來。與碧綠長談道,“今天白天可人妹妹出事的時候,昨兒可是嚇的不輕。不知碧綠姐姐是否也是如此?”
再拿眼瞧碧綠,見她那一雙三角眼下,兩塊眼袋一跳一跳的,心想碧綠這會兒竟是已經現了老態。心下一軟,便幽幽的望著窗外,再看向角落裏那盆花,心又被莫名的疼痛侵襲。
碧綠淡淡一笑,三角眼看上去十分難看,“昨兒妹妹自是知道姐姐的,姐姐也擔心可人妹妹,隻是當時如果姐姐也去了尋禦醫,怕是沒有人能夠領著這一群的姐妹回宮了。”她說完,恰到好處的嘴角上彎,看上去確實如此一般。
許是碧綠也沒有發現她早已熟知宮路一事,看來今日尋找禦太院並未泄露隱情才是。當下心疏了開來,再看見碧綠的時候,她已經在打著哈欠了。思思隻好起身告別,“姐姐勞累了,妹妹這就晚安了去。”
送走思思,碧綠一眼看著角落裏的盆花,緊張的再拉了拉窗簾子,遂才回到床榻上。
思思一路走一路想,這個時候碧綠在彈琴,這院中並無燈火,如何看得見琴弦。莫非碧綠竟是彈指間,不需用眼便能飛弦而撥?想想,也感到實在可怕。這後宮之中,若出一個武林之人也不可怕,但若出了一個既懂武功,又懂琴法之人,怕是豔冠後宮無人能及。想到這兒,竟覺得有些冷汗微出,如果是麗可人是這般,她定不會有如此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