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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八章 天壇佛會

  三日轉眼就過,平日里清幽的佛理寺,此時卻頗為熱鬧。


  佛里寺位於光明城正中,天壇就位於佛理寺正中,整個寺院佔地數里,極為寬廣。


  天壇上正有兩位僧人對坐交談,言語間十分友好,天壇下就是來觀看的客人或是參與的僧人。


  來觀看的客人,就各自落座在天關周圍,給天壇留出了四條道路,方便行走。


  最好的位置就是兩位僧人的側面,能望到兩人辯論的全幕,楊鄴就在一側觀看著。


  佛會尚未開始,還有片刻工夫,楊鄴回頭一望,發現不只有平州修士,甚至其餘部州都有人來。


  楊鄴便收回目光,又瞥了眼身側的方績,繼續望向天壇中間。


  兩名僧人,一人白袍僧衣,一人黃袍僧衣,這時道過法名、法號,佛會開始。


  白袍僧人法名本陽,是光明城轄下多目郡鶴陽寺的僧人。


  黃袍僧人法名大庄,是名游僧。


  天壇四周靜下來,仔細觀看天壇上的情形,不會落下半分。


  片刻后,對坐的兩人中,終於有了動作。


  本陽右手立掌,道「大庄禪師雲遊四方,想必佛法精深,小僧現有疑問,請大庄禪師解惑。」


  本陽言語暗藏玄機,寺廟僧人一向看不起游僧,認為他們佛法淺薄,而大庄不但是游僧,而且還有一間莊子,讓本陽更有攻訐的理由。


  大庄亦不愚鈍,雙手合掌,道:「小僧雲遊四方,雖不算佛法精深,但亦能解惑,本陽禪師但言無妨。」


  「那小僧便講了。」本陽再次合掌,問道:「大庄禪師是游僧,為何佔據豪宅,是舍不掉豪宅還是不想舍掉豪宅。」


  大庄雙手合掌,道:「是舍不掉豪宅。」


  本陽追問道:「為何舍不掉?」


  大庄禪師反問道:「豪宅豪在何處?」


  本陽應道:「驕奢***便是豪宅。」


  大庄掉:「那大庄之豪宅,就是一座大庄,庄內有無數經文,府中雇有家丁,只為保藏經文。」


  本陽質疑:「經文交由家丁看管,那大庄禪師如何研習?」


  大庄道:「這便是小僧如何會是游僧的原因,一宅之經,比不得天下之經。」


  本陽繼續質疑:「那豪宅中的經文,豈不白白放置,無人翻閱。」


  大庄道:「宅中經文,俱在我心,何言無人翻閱。」


  本陽順水推舟,道:「如此看來,宅中經文盡在大庄禪師心中,禪師可謂佛法精深,無人能及。」


  大庄道:「非也,非也。」


  本陽問道:「怎言?」


  大庄道:「宅中經文在我心不假,但不止經文在我心,宅院也在我心,宅中萬物皆在我心。」


  本陽質疑道:「大庄禪師將宅院比及萬物,是否有些不妥?」


  大庄搖頭,道:「我之宅院,就是你之寺廟。」


  本陽便被難住了,說錯了的話,他就會輸,說對的話,他也會輸。


  大庄繼續道:「宅院之萬物,便是寺院之萬物,我雲遊四海,正是尋讓世人知曉萬物之法。」


  本陽就輸了,從他對大庄有了成見開始,就輸了。


  本陽下了天壇之後,久久無人上天壇,或許都在思索著如何化解大庄的攻勢。


  楊鄴又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方績,念道:「你之騰蛇,其之愛侶,如何能比。」


  很可惜,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看來方績這兩天沒少去光明寺中喝忘憂茶。


  又過片刻,才有一名灰袍僧人走上天壇,同大庄對坐。


  兩人雙手合掌,隨即就互通法名。


  灰袍僧人也是游僧,法號慈塵。


  慈塵雙手合掌,道:「小僧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大庄道:「但問無妨。」


  慈塵單手立掌,問道:「大庄禪師為何舍不掉區區豪宅?」


  大庄道:「宅院內有經文,所以舍不掉。」


  慈塵繼續道:「禪師既為尋找知曉萬物之法而四處遊歷,區區一座豪宅,為何舍不掉?」


  大庄道:「豪宅亦是我知曉的萬物之一,所以舍不掉。」


  慈塵問道:「那萬物除開豪宅外,又有什麼是萬物?」


  大庄道:「不知。」


  慈塵繼續問道:「那禪師便只知曉豪宅是萬物之一,不知道萬物為何?」


  大庄點頭道:「正是如此。」


  慈塵便道:「那就奇怪了,禪師知曉豪宅是萬物之一,卻不知道萬物,那是如何得出豪宅是萬物之一這個道理的?」


  大庄張口欲言,卻無話可說。


  慈塵就道:「那禪師不知道萬物,為何卻知曉豪宅是萬物之一?」


  大庄合掌,反問道:「莫非慈塵禪師知曉萬物為何?」


  慈塵搖頭,道:「不知。」


  大庄便問道:「禪師不知萬物為何,為何卻說出如此話語?」


  慈塵道:「小僧的確不知萬物為何,但只要證明禪師不知萬物為何,便算小僧勝了。」


  大庄方才醒悟,明白了自己為何會敗,就是他把萬物放到了豪宅之上,但萬物又其實萬物兩個字所能形容的,所以會敗。


  大庄就下了天壇,同時這慈塵所說的道理,也讓許多僧人暗自揣摩,不敢輕易上天壇。


  楊鄴又望了眼方績,低聲道:「你以為騰蛇是你的,其實騰蛇不是你的,騰蛇是別人的,騰蛇從來就不是某一個人的。」


  方績抬頭望了楊鄴一眼,沉默不語。


  良久,方績道:「我知道。」


  楊鄴也能理解方績,知道歸知道,但是遺憾是遺憾,雖然說要看開,但真能看開的人沒多少。


  從來就只有看得開與看不開,沒有第三。


  這時又有僧人上了天壇,是一名年輕的僧人,而本陽、大庄、慈塵三人,俱是老僧。


  天壇佛會上很少會有年輕僧人,因為年輕僧人根本不了解佛理,但一旦有年輕僧人參加天壇佛會,說明絕對是不簡單的。


  很明顯能見到剛剛獲勝的慈塵,繃緊了身體,不會有絲毫鬆懈。


  年輕僧人法名普亮,是光明寺中普字輩的僧人。


  當年輕僧人道出法名的時候,寂靜天壇四周,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正、善、普、廣,厲害了。」


  「據傳是正行法師的弟子,潛心修習佛法,肯定不簡單。」


  這位正行法師就是光明寺的方丈,主持老僧,佛法極為精深。


  楊鄴在聽到后,扭頭道:「這位正行大師,一定不正行。」


  方績失笑,真是什麼時候都有心情說笑。


  普亮一身白色僧袍,面目虔誠,甚至感染到了身前的慈塵,讓慈塵也變得虔誠起來。


  坐定之後,兩僧沉默片刻,還是普亮先出聲。


  「慈塵禪師,小僧有些疑問,禪師能否為小僧解惑。」


  慈塵心道不妙,他才猶豫了一下,就被抓了先。


  「普亮禪師請言。」慈塵道。


  發問的人往往有很大優勢,如果佛理精神的話,能帶動對方的思緒,讓對方順著自己的想法,我想什麼,你就想什麼。


  所以方才大庄才會失敗,慈塵才會勝利。


  而面對普亮,慈塵明顯沒多少優勢,佛理的話普亮一定勝出,所以慈塵才會猶豫。


  普亮也不客氣,道:「假使有一村落,遭惡人襲擊,該不該誅殺那名惡人?」


  慈塵道:「為惡之人當誅。」


  普亮又問道:「假使那名惡人,是為了生存,該不該誅?」


  慈塵道:「行惡就是不對,該誅。」


  普亮繼續問道:「假使那名惡人,為的是家中重病的母親,那該不該誅?」


  慈塵猶豫片刻,還是做了決定,道:「該誅。」


  普亮又道:「假使誅了那名惡人後,其家中老母病死,該不該誅?」


  慈塵又猶豫片刻,道:「不該。」


  普亮又道:「假使沒有誅那名惡人,村子遭難,該不該誅。」


  慈塵再度猶豫,一村怎比兩人,道:「該誅。」


  普亮道:「假使那名惡人沒襲擊村落,但家中母親病故,該不該誅。」


  慈塵便道:「不該。」


  普亮又道:「假使禪師到了那種情況,是會襲擊村落,還是放任母親不顧?」


  慈塵道:「小僧會襲擊村落。」


  普亮道:「那就該誅。」


  慈塵道:「小僧放任……」


  慈塵終究沒說出來。


  普亮又道:「假使那名重病的母親,是因為村落的襲擊才重病的,而其兒子為了重病的母親去襲擊村落,該不該誅?」


  慈塵道:「該誅。」


  普亮問的是村落該不該誅,而不是那名兒子該不該誅。


  普亮繼續道:「假如惡人的消息,也是那個村落散出的,那該不該誅?」


  慈塵道:「該誅。」


  普亮問的,依然是那個村落該不該誅。


  普亮又道:「這些問題,也是小僧的師傅當時問小僧的,小僧的回答跟禪師一樣。」


  慈塵合掌,問道:「那正行法師又是如何解惑的?」


  普亮便道:「這些問題看似荒誕,但卻是真實發生過的,而那名惡人,就是小僧的師傅。」


  慈塵明了,再次合掌,走下了天壇。


  普亮便閉上雙目,在天壇靜坐,等待下一位僧人。


  楊鄴又扭頭說道:「這小和尚說的不錯,對錯兩個字很模糊,但又一目了然。」


  方績點點頭,承認這小和尚說的有點道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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